“……萧明，你喜欢我吗？”苏溪看着萧明，随即又笑了：“其实啊，我心里，大概也是有些知道的……”定定的看着萧明，眼中有了几分柔情：“若是我像小叶子一样，那么我告诉你，我喜欢你，可是‘苏溪’不行，苏家的人，没有选择自己喜欢人的权利，你知道吗？我觉得我快要坚持不住了，我想学大哥三哥，我想，三年前的决定，就算重来一次，大哥和苏三哥哥也不会改变的，可是我呢，谁来想想我……我知道，你或许只是喜欢我，不会爱，可以喜欢很多，爱却已有一个，那种刻骨铭心，只有一个……”泪水滑过脸颊，这样的苏溪，是萧明完全陌生的，或许，苏溪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另一面，可是，也许也是最后一次了吧，闭上眼，喃喃道：“……没有人知道，那天我看着大哥抱着苏三哥哥头也不回的离去，我就想，如果这一生，我也能有那么一个人，那样完全默契的相知，那么柔情的看着我，眼中心底只有我，那么，我想，我死了也是甘愿的啊……”不知道是在和萧明说还是自言自语，或许真的是到了底线，再不说出来，或许她会崩溃的。狠狠的擦去了泪，最后一次看着萧明，然后转身离去，走的那么决绝，那么孤寂。
萧明想说些什么，动了动嘴角，还是没有说：“……”是的，他不爱苏溪，只是喜欢而已，经年后，看着苏溪留下的月牙，那月华映着很多年前一语成箴对话……
“哎……”很久很久以后，萧明才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一夜的苏溪，很奇怪，等明白了过来时，萧明常常会想，如果那时候自己追了过去，是不是，就会改变什么……
一夜未睡，待萧明回过神来时，推开窗才发现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转头看桌上的月牙玉印却暗了一端，心下不由得奇怪，拿起来看时先是诧异了一下，然后皱起了眉头，如果没有看错的话，这是凝固了的血？风从窗外吹入，卷带起椅子上一方衣襟，那是，苏溪坐过的？疑惑的捡了起来不由得连退三步，几乎失声叫了起来。
曾旺打来洗脸水却看到自家少爷一脸的失魂落魄：“……少爷……”话还未完，萧明已经出去了，脸色差的吓的曾旺把洗脸水都翻了。
“小姐，小姐她……跳湖了……”馨儿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
正在喝早饭的小叶子和大胡子一齐跳了起来，失声道：“什么？”
馨儿已经是泣不成声，于子安凝重着脸色，拍了拍她的肩膀，馨儿似乎也知道，只有他们是整个苏府真心关心下姐的人，拼命忍住了泪道：“……有人送来……小姐的一只鞋子……说是……说是昨天看到……”馨儿泣不成声，于子安让她深深吸了几口气，平稳了一下，好久才能继续说：“那人说看到有个姑娘一脸失魂落魄的跳了河，只捡到一只鞋子，上面绣了个苏字……”
小叶子不相信：“也许是别的人呢，苏家又不只一个……”小叶子向外跑去：“我去找苏姐姐……”
还没说完，另一扇门也被撞开，萧明满头大汗，喘气着问：“苏溪在不在……”
小叶子忍不住瞪大眼，不敢相信的捂着嘴，于子安拍了拍她的肩，大胡子早不耐烦馨儿的哭，自己去了外面找。
苏家小姐跳了胡，这个消息震惊了整个苏家，吴家，也震惊了整个扬州。当天吴老爷子提剑踢开了吴家大门，之后也不知怎么，苏家也没说什么，吴家也没说什么，只留下茶余饭后，做人谈资。
苏夫人听说之后整个昏了过去，醒来后整日里以泪洗面，变的疯疯癫癫，有时说着：“女儿啊……”“三儿啊……”“不该啊……”“我的儿啊……”苏鼎天也整个老了一圈。
……
“哼，你以为你扮成个男人我就认不得你了？”
“苏溪，你就是给脸不要脸……”
“苏大小姐，你说，你直接嫁给我不就行了……”话未说完吴成便欺了过来，一时吻得苏溪透不气来，其间吴成还略带蛮横的道：“苏溪，今日你依我也罢，不依也罢，我要定你了。”
苏溪只觉得浑身无力，加上两人的肌肤厮摩，只觉得有把火快要把自己点燃，不过吴成也好不了多少，他点的是勾人情欲的香，古怪的便是，男子闻了欲望大增，女子却是半分无力，看着苏溪一脸决然的表情，吴成重重的吸了一口气。扯开了她的衣裳，第一次便是狠狠的进入，用血来润滑，苏溪脑袋已经空了，除了进入时的刺痛，连动也动不了，空洞的眼神，没有半点生机。
……
“啊……”吴府中吴二公子也大病了一场，看着自家爹坐在床头都吓了一跳。
吴老爷虎目一瞪：“怕什么？”
从梦中惊醒的吴成，一抹额头，满是冷汗，声音也带了几分颤抖：“不是啊，爹，我对那苏溪……我……爹啊，我不想死啊。”吴成苦着脸缩成一团。
“放心，苏家不会告你的。”
“可是……”
“哼，他苏家要是不想当年逼死养子，逼走亲子的丑闻传出去，他是不会说什么的……”脸上是一个恶毒的笑，男人爱上男人，还是自家亲生儿子爱上了自家养子，他说出去还要背上一条，逼死自家女儿的骂名，苏鼎天啊苏鼎天，你敢说吗？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而这黄昏在萧明眼里并不好，因为只有他一个人在喝酒，本来可以找醉美人的，可惜人家一句：那不叫喝酒，叫糟蹋酒。就把他给嫌弃了，于是他就一个人喝酒，喝到了黄昏，本来他以为自个会一个人喝到天明的，当然，那只是他本来以为，现在这个以为被打破了，因为有人来了。
看着来人，却让他有些惊讶，不是大胡子，也不是小叶子，而是一直不怎么说话的于子安。
他也还是没说话，只是坐在了萧明身旁，喝起了他的酒。
挑起眉头先开了口：“酒不错吧。”
“嗯，不错。”很肯定的点头。
萧明笑了，比哭还难看。这是于子安说的。
叹了口气：“在想什么？”
“苏溪。”
“她死前找过你？”
“嗯。”
“她和你说了很多。”
“嗯。”
“你想给她报仇。”
“……嗯。”犹豫了好久，还是点头，猛灌了几口：“有时候我觉得你不像人。”
“我很快就不是了。”无所谓的笑笑。
萧明沉默了一会：“我第一次知道自己最讨厌什么。”
“哦？我这样的？”夕阳照在于子安的脸上，明明是笑着的，可是从萧明的角度看过去，却有了几分不真实的感觉，似乎他随时会随着夕阳而消失一般。忽的就想起了那半条衣襟上血染就的字，像她的人一样带着清隽秀气，却更多的是决绝“灭吴家”三个字，那个吴字一横出了头尾，不知为什么，萧明第一个立马就想到了那明显是“苏”字改写的，她来见自己最后一面就已经决定了要死去，那样的心境下，她还是把苏家改了，她曾说过，她不想当苏溪，只是连死，她还是不想毁灭苏家……
“……很多时候，死去的人比活着的人更让人不会忘记……”于子安低垂下头，喝完了萧明最后一壶酒，走了。
萧明看着满地的空酒坛苦笑：“喂喂喂，我才是想要借酒消愁的人啊。”
再一次证明了自己是千杯不醉的，萧明叹了口气，刚想离开茶馆，一个空酒壶滚到了自己脚边，挑了挑眉，看着追着酒壶跑来的小尔，弯腰拾起递给了他。
“萧公子。”小尔眼睛一亮。萧明忽然觉得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果然，连拉带拽的拖着自己打开了一间雅间的门，一股熟悉的味道铺面而来……
“这位公子，这儿可有人坐？”
恍然间似乎又看到了当初，那个扮成郁青的苏家小姐。
……
“吴家又要欺负人了。”
……
一股恨意就这样盘上了心头。
“萧明？”似乎有些醉意的小叶子摇了摇头，结果一个萧明变成了三个。
抬起桌上还没开封的酒坛，一把拍了封泥，一口气整整喝光了喝了一坛子。
小尔无比头疼的关上雅间的门，这下可好，本想拉个劝酒的，这下来了个更能喝的，哎，银子，恐怕要不了了吧……脸上的表情都快哭了。
“小叶子，要不我们打赌，赌赌看今日还会不会有第三个人走进这门里来。”萧明举起酒杯，看着澄澈清莹的酒，忽然说道。
“好啊。”小叶子点头：“输的人怎么办？”
“喝干它。”
看着萧明指的酒坛，小叶子弯起了嘴角：“好。”
眯着眼看着夕阳，千层尽然，门内的窗打开着，迎进一室的清风吹拂着两个微醉的人。
“小叶子，你究竟喜不喜欢于子安啊？”
“噗……”一口酒刚到喉咙便尽数贡献给了桌子，呛到喉咙里的辣，狼狈的咳嗽着的小叶子狠狠瞪了眼萧明：“你要想谋杀直说就是。”
“你要是喜欢，就告诉人家，要是不喜欢，也告诉人家，可是你这么欲拒还迎的……”
“呸……”小叶子竖起了眉毛：“别用你那风流词眼胡说乱嚼的啊。”
萧明眯起了眼，看着门外：“我是胡说吗？虽然不知道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你敢说你不知道？你又敢说，你问心无愧的对着于子安？”
小叶子一下子失去了活力，猛灌了口酒：“我只是，只是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
“唉。”萧明叹着气：“小叶子，我发现你比我还要狠心……”
窗外的人早已离去，今日的这扇门，到底没有第三个人走进来。
“你……输了啊……”小叶子推他一把，又道：“喝干它吧……”
何干他的后果就是第二天的宿醉，当真是人不能自夸啊，看看，看看，老天都看不过去了。
“哎呀……”第二个人抱着脑袋从屋子里跌跌撞撞了出来，倒在懒人榻上呈大字型。
大胡子眼一瞪凶道：“活该。”又哼了一声：“昨儿个还是小尔让我收尸去的，要不现在你们这一个两个都得横尸街头。”被骂的两人抱着脑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聪明的不说话。
“哼……”再次哼了下，到底硬不下心肠，出门拿吃的去了。
“都怪你。”小叶子踢了踢萧明。
“喂，你是女的吧。”怎么这么粗鲁啊。
“你长眼睛了？”懒得撇他。
“没人敢娶你了。”
“要你管。”
“小叶子，要不我委屈一点娶了你？”
“你……”小叶子眉头一皱，撇撇嘴：“花心大少，看不上。”
萧明不由好笑：“好吧，虽然我不承认就是，不过啊……小叶子，痴情人你要不考虑考虑？”看着越走越近的人，萧明忍不住一笑。
小叶子脸色大变，跳起来指着萧明：“你你你……坏人。”小叶子半天才说了这么一句。萧明忍不住捂着肚子大笑：“好吧，我是坏人，那我这坏人就先走了啊。”说完真施施然的走了。
“喂……”小叶子来不及多说什么，于子安已经来了，看到小叶子，又看了看屋里倒的两杯茶，不由摇头苦笑，大胡子将他叫来，却是……叹了口气，看着小叶子的手足无措的喊了句：“于大哥。”
于子安终是笑了笑：“虽然知道了几分答案，还是想问你，和不和我们回盟里呢？”
小叶子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我……”
于子安揉了揉她的头发，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路上注意安全，记得，盟里的人都为你担心呢。”
“于大哥。”
于子安将心中的难过压下，温柔的笑了：“好了，明天我和吴大哥也要回盟里了，就在这里祝你一路顺风吧。”
“嗯，于大哥也是。”小叶子风一样从窗户里走掉，回头，于子安立于窗前，身上笼着初升的阳光，竟有几分恍然，一个顿足立在屋檐上，天上大太阳灿烂无比，灿烂到坦坦然然的映着心思，无处遁逃，眼中流转了千般思绪万般念想，终是化为一声叹息，最后看了眼于子安，却不曾想，这是留在心底的最后一幅画，从此再不见窗前微笑着送自己离开，再不见月华下为自己独立的人影，再不见……那个温温柔柔的叮嘱自己注意安全的人。直到看到萧明给自己那幅“为谁风露立中宵”直到那人无声的出现在自己的笔端下，流淌着那一天初升的阳光，直到在盟主题下那一句：不若怜惜眼前人……小叶子终是在盟主膝上，泪如雨下。很久很久以后，小叶子才明白，为什么郁青不再回来，很久很久以后，只是，终究是明白的太晚也……太久了……
大胡子叹了口气：“你又让她走了？”
于子安捂住了嘴咳嗽了起来：“吴大哥。”
“小叶子……哎，连不知经过的萧明都看得出来的事，你怎么就……”
“咳咳……”于子安咳得更加狼狈。
“你啊……”大胡子担心的走前一步，赶紧给他倒了杯，压压咳嗽，一闻是酒，不由的抛在了地上，看着于子安掩饰下衣袖上斑斑血迹，一把扣住他的腕，不由的瞪大了眼：“这样的身体你还和我一起赶过来，你一路上都是用内力压着的？”
“咳咳……”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于子安声音也带了几分嘶哑：“吴大哥，我也不能骗你说没事。”顿了顿，缓了口气，抓住大胡子给他疏导内力的手：“别浪费大哥的内力了。”
“你胡说什么，什么叫浪费，于子安，你要盟主骂你一顿吗？”大胡子真火了。
“我怕不来就见不到她最后一面了啊，咳咳，这样也好。”淡淡的一个笑挂在嘴角：“如今我也真能安心了，不早了，吴大哥，明天还要赶路。”这双手染满了鲜血，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幸运了。
“赶路？明天？你疯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你的身子啊。”
“……可是大哥啊，我的药快吃完了……”
大胡子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于子安赶紧说：“还剩一点，能坚持到回盟里的……”
“……你就等着被鬼医骂吧。”恶狠狠的话，掩不住担心。
刚转出竹林，突觉面上一凉，伸手触摸时，已融为了水滴。不由得仰起头来，黑漆漆的天际，别说月亮星辰了，除了满天的黑沉，根本什么也看不到，眼虽不见，但还是发现了，今冬开始轻轻飘下的第一场薄雪。
瞅了瞅远处的亮点，小叶子哈了口气，再一次后悔自己不该出门啊不该出门。咬咬牙，跺跺脚，还是朝着那个亮点走去。
未到两更天，雪已落满地。
亮光的来源是一个灯笼，飒飒竹林中停着一辆普通的暗青色马车，灯笼挂在青布马车上，马车前站着一个少年，沉静的，好似融在了夜幕里。
在眉头打结的小叶子刚要开口，少年便转过了头，淡淡的说着：“真慢。”
嘿，小叶子差点跳起来，一脸火大：“你还敢说我慢……”
小叶子的话还没说完，那少年便抬头看着纷扬飘落下雪片的天际：“看来，明天应该是一个冰雕玉砌的琉璃世界了。”
莫名其妙的挑挑眉，凉凉的开口：“好兴致啊，要是你不把我从被窝里头挖到这阴风阵阵的地方来，我会赞你一句‘好雅兴’的。”小叶子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我说小右啊，你来了干嘛不告诉干爹啊。比试那一天偷偷把我叫出去就算了，怎么看你现在这架势是要走？难不成还不和干爹于大哥同行？横竖都是要回盟里的。”说完不由多看了他几眼，不明白，当真是不明白。
小右不理会小叶子噼里啪啦的一长串话，径自拢了拢衣袖，弯起嘴角，扯起一个笑：“在这雪中，若以梅会友，再把酒言欢，不知是几分惬意？”
抬了抬眉毛，想着此情此景，不由点点头：“要是没有这俗世的忧心纷扰，再约上那么二三好友，围着火炉，饮酒赏雪，啧啧，光是想着斯情斯景，都是乐事。”蓦地眼一瞪：“这和你扰人清梦有关系吗？”心里有些奇怪，这不像是小右会讲的话啊！
小右无所谓的耸耸肩：“公子只是不忍心看你那么痴下去了而已。”
听到这句，小叶子不由瞪大眼：“公子？”
白了她一眼虽然有些不甘愿，可还是开了口：“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看小叶子低垂下头，也有了一丝不忍心：“你不是想见郁青吗？过了今日，三年期满，公子说，郁青也该见见你了。”
“三年？”眼中似乎有些迷茫。
“守孝都得三年，郁青对他，不比那一个孝字轻，自然是只多不少的。”
小叶子猛的一震：“公子……”早就知道？
小右坐上了马车：“转竹林深处，还是公子选的墓，只是，早告诉了你，郁青也不会见你的，平白让你伤心罢了，你能忍得下心三年不回，凭什么公子还要给你们操心？”说到这儿似乎有些动了怒气，冷冷哼了一声：“公子说，让你换个地方，想想清楚也是好的，可怜了鱼娘子为你忧白了头。”
小叶子垂下了眼眸。
小右看了她一眼：“公子也好，鱼娘子也好，大胡子也好，于大哥也好，哪一个不是打心眼里关心你？算了算了，这些话公子压根没想让我跟你说，我也是学小左那家伙自作主张了，公子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让你去见寻了三年的郁青去——接着。”手一杨，一封信连着一块玉诀飞向小叶子，可见平时不动声色的小右这回是真的动了怒气的，好不容易化去了信上的内力，待接住后小叶子再抬头看去，只有一盏灯火伴着浅浅的马蹄声，消失在夜幕里。小叶子摇了摇头，似乎是想要将胸口里的烦闷一并甩去般，突地弯腰伸手从地面上捧起一把落雪，抹在了面上，落雪湿潮了化作水珠，溢出指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