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瑶慌乱中抬头望着他不论何时都是一副无甚波澜的眸子。
温淮微微用力的握住了她的手,牵了牵唇角竟然是在笑,“药……没有药……”他淡淡的道,似乎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又像是在讲述一个故事,“那脸上有毒……螭吻……”
陆瑶呆呆的听他说完,突然回过神来,冲过去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她怎能不知道那是什么,先前带着小涵去寻宝,她身上就备了这样的穿肠毒药,这种毒药剧毒无比,极其珍贵,又是千金难求,她费劲了气力才好容易收集到了那么一点点。
可即使只有那么一点点,掺杂在砒霜里面,也足以让人见血封喉。
可是能让对方涂在剑上的,必然不是少量……
陆瑶死死的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
温淮却是固执的佛开她的手,“穿肠毒药……若不是我精通医术,只怕……只怕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
他望着她眼里不断喷涌而出的泪水,在她模糊的视线中更加模糊的笑笑,奋力的伸手去给她拭泪,“别哭……”他的声音柔和而轻盈,像是穿越了无数微尘星子,穿越了几十亿光年的时间传入她的耳中。
“我一直知道自己命中本该有一劫,只是不知道……竟然来的这样快……”
陆瑶再也听不下去,晃着他的身体道,“不要说了,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她也跟着他瘫倒在地上,仿佛一瞬间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
她抱着他的脑袋,指了指门外道,“我们现在出去,让屠涯去找人来,京城这么多能人异士,一定能找到可以治疗螭吻的郎中、对,一定能!我、我想在就去、就去找屠——”
温淮抓着她的手不放,即使身上已经疼痛麻木到动一下便觉的撕心裂肺,他也不肯放她离开。
“别去……”他张了张口,声音细若蚊呐,若不可闻,“记得我之前对你……对你说过……的话……”
他的声音是她从未听过的虚弱而无力,说出的话却像是千斤秤砣一般狠狠的砸在她心上。
“远离……屠涯……他……他,没有……没有你想像的那般简单……”
陆瑶紧紧的抱着他的身体,她的身体也是微微颤抖着,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不相信,又或者她根本就是在逃避。
她颤着声音应道,“好,好……不找他,我、我带你回宫,我一定可以找到医好你的人,一定可以。”
她咬了咬牙,撑着他的肩膀走到窗边,四下望了望,奋力伸手去够了桌布,用力将它撕成一条一条的布条,而后颤抖却麻利的将它们搓成一条粗壮的绳子,一端系着他,一端系在自己的腰际。
她小心的把温淮放坐在窗沿上,丝毫不在意自己喘息着的身体,她随意的伸手将留到眼睛里遮挡住她视线的汗水抹去,小心的将温淮用绳子坠好的身体悬空着顺着墙体滑下去。
她奋力的用手死死的勒着那根绳子,生怕一个不注意,温淮已经重伤的身体再次受到什么伤害。
只是饶是她再怎么用力,也终究敌不过温淮人高马大的身体带来的重量,她似乎已经虚脱,绳子摩过她的手掌迅速的坠下。
好在绳子够短,而她又将绳子的一端坠在腰间,温淮并没有落到地上,而是悬在半空。
她紧紧的扒着窗缘,只觉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把她拦腰斩断,只是饶是再怎么疼痛,她终究没有将绳子松开半分。
她死咬下唇,小心翼翼的慢慢向前挪动,直到整个人坐在窗沿上。
温淮在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睛,见陆瑶面露痛苦和隐忍的表情,她的腰间坠着坠着一条绳子,而另一端坠在自己的身上。
他面上一僵,轻轻动了动嘴唇,用唇语告诉她放手,将绳子解开,自己已经是药石无医,不值得她这样做。
陆瑶却是固执的装作没看到一般,她再度小心的向前挪了挪,一手把着窗户,另一只手下意识的护在了自己的腰上。
温淮眼中闪过一瞬间的清明与决绝,他手上不知何时已经握了不知名的粉末,在绳索上虚虚一握,那绳子竟然奇迹般的从中间断裂开来。
不、不要……
陆瑶眼睁睁的看着温淮松开手,牵起的嘴脸似乎挂着淡淡的笑容。
慢动作再次在她眼中闪现出来,只见温淮带着笑容,他的身体缓慢的离开了绳索的牵引,一点点缓慢的想着地下坠下。
她又甚至这根本就不是慢动作,她咬着嘴唇,理智告诉她不能发出声音来,她突然间仿佛再感受不到手掌和腰际的疼痛。
向着下方纵身一跃,有些跌跌撞撞的落在地上。
温淮轻轻合着眼,好似睡着了一般,他的脑袋已经被摔破,有鲜血正在脑后缓慢的流出来。
陆瑶颤巍巍的将手放在他的胸口,她已经没有理智再去判断温淮的状态了。
她吸了吸鼻子,眼泪决了堤一般砸在他的还挂着淡淡笑意的唇角上。又顺着他的侧脸滑下。
“……别,别哭……”
细若蚊呐的声音透过她抽噎的声音传了进来,陆瑶怔愣的睁开眼,向他望去,竟看到温淮正冲她轻轻眨着眼。
她边哭边扬起唇角,随即唇角泛起的弧度又瞬间被泪水冲淡。
她挣扎着将他扶起来,踉跄着到人流多的地方雇了一辆马车向宫门走去。
这是个机会。
这是一个能让温淮生还的机会!
她一定要将这个机会牢牢的握在手中,决不能让它白白溜走!
马车上,她一边紧紧握着温淮的手,一边紧紧的握成拳。
她要救他!一定要!!
无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温淮,你撑住!我要你给我撑住!我一定有办法救你的,一定有办法!”
她知道不能让温淮的意识有一丝一毫的模糊,他必须要保持清醒。
她不停的对他说着,先是说自己会救他,又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要过份自大,他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就没有人可以做到!
以至于到了后来,已经没有什么可说,可距离宫门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她不能让自己的声音停下来,于是她开始讲述自己穿越前的故事,从自己刚刚记事时说起,好容易撑到了梨姗院中。
她自然不会乐观的认为到了宫中安顿下来便等于有了希望。
自打温淮入了宫,梨珊院可谓是忙里忙外忙进忙出,宫女,太监,太医,甚至是江湖上稍微有些名气的郎中大夫无一例外的被请了进来,起身,落座,陆瑶吩咐下人要好生招待那些太医郎中,无论他们的地位尊贵或是卑微,无论他们是冷静还是拘谨。
可每一位都是无一例外的一个反应,先是表现出深深的惊讶,而后便是摇摇头,一边后退一边作揖,口中说的都是一样的套话,“小生才疏学浅,不能——”
啪啦。
茶桌上用来招待他们的茶点和茶水碎了满地,陆瑶被这句话逼得近乎发疯,她随手揪住了一个大夫的衣领,“才疏学浅?才疏学浅?!你们学了这么些年的医术难道就为了说这么一句话么?!”
她愤愤的咬着牙,余光瞥见温淮苍白如纸且不带一丝血色的脸颊似乎开始变得僵硬,温度也在慢慢散失,她猛地松开手,将自己温热而微微颤抖的小手附在他的脸上,想让他的身体回暖一些,看向温淮的目光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再转过脸时,如水的眸子里又是透露出一股子凶狠,“今天你就待在这里,医也要医,不医也要医,我堂堂一届公主,岂能连这么些权利都没有?!”
她恶狠狠的将桌上放着的药箱塞进郎中的手里,“医,现在,马上,若是你有片刻迟疑,耽误了治病救人,本宫定要把你剁碎了喂狗!”
她的声音凶狠中又带着让人不可抗拒的威严,让旁观的人看了都觉得不是滋味。
相姝碰了碰抿着嘴望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温淮的小涵,在她耳边道,“你快去劝两句,你家小姐这个样子也不是办法,若是……我是说万一,万一神医道士真的——”
她只是想让小涵回过味来,哪里知道小涵猛地回过头,表现的竟是比方才所见的陆瑶还要激动,她亦是恶狠狠的剜了她一眼,随即用更加咬牙切齿的声音说道,“你说什么,他不会的,不可能的,若是你再敢这般咒他,小心我——”
相姝愣了愣,她怎么能忘了这里还有一个无条件对温淮死心塌地的人在。
她忙摆了摆手,又紧接着呸呸呸了几声,小声说道,“是是是,是我的不对,温神医不可能会——”见小涵恶狠狠的目光又望了过来,她忙举着手改口道,“不不,温神医一定没有事,一定会好起来的,嘿嘿,他是神医嘛,神医怎么可能被这么一个小小的毒击倒,”她看着躺在床上的温淮,不知为何眼睛有些湿湿的,好似自己也被这句话感动了一般,她再度望回小涵,声音中透着坚定和期待,“他会好起来的,一定。”
“等他好了,我们一起去大山的高坡上看星星,平日里总是看着他望来望去,并不觉得那些星星有什么看头,等他醒了,一定要他讲给我们听。”
第146章 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