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之后。
公元二三六七年,12月7日,5点42分。花夷清点完毕今天的账目,随手关闭了电脑。
这是一家做水果蔬菜的贸易公司,负责周边几个镇的货品调度工作。花夷负责这家店的财务和统计,算起来到这家公司已经有一年时间了。花夷今年已经17岁,随着科技的进步和教育体系的不断改革,人类对人才的培养手段已经越来越成熟,并朝着务实的方向不断发展。大迁移给人类社会体系带来的冲击之大,使得原来臃肿的教育体系不得不进行改革,以适应新的生存环境。大多数的孩子在15到16岁的时候,便可以完成生存所必须的所有课程。花夷也在一年前完成了自己的学业,并在小姑的帮助下找到这份还算不错的工作。
4点是迷雪星夜晚的开始,这颗星球上大多数人都会在这个时间点结束手头的工作,回家休息,和家人一起享受晚餐。之所以起名为迷雪,大概是因为最初来到这里的探险者经常迷失在雪地里,因为距离恒星稍远,这里地表常年积雪,室外温度也在零下50到70摄氏度之间。迷雪星地表平缓,没有激烈地壳运动的痕迹,气象变化也比较单一,比较适合人类的居住迁移。
花夷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最后确认了一遍办公室的灯都熄灭了,便关好门向地铁站走去。虽然东雪镇只有这一条地铁线路,但它给镇上的居民所带来的便利却是无法替代的,尤其是像花夷这样没有经济实力去购买磁浮车的人。
迷雪星幅员辽阔,人类在此星球上的活动范围不及其表面积的百分之一,东雪镇已经算是比较大的人类城邦之一了,有近三十万的人口。虽然气候条件不怎么样,但冰层下面埋藏着丰富的矿物,使得这颗星球的发展速度还是比较快的。
花夷走过两条街区,左转便来到了地铁站入口。今天加班已然比平常晚了很多,想到小姑这会儿可能已经在等他回来了,花夷脚下加紧,快步向入口走去。
“今天发了工资,是不是该给小姑买几包松雪花糕回去呢?她平日里最爱吃那东西,但又总是舍不得买。”花夷边走边想。
“雪越下越大了……”花夷抬头望向夜空。
迷雪星的雪花呈菱形,有四分之一手掌般大小,随风飘落下来,仿佛白色的落叶一般,景象说不出的美丽。这里一年有五分之四的时间都在下雪,故而也有很多外星游客来这里游玩赏雪。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每逢见到这种景色,花夷总是不禁想起古人的诗句来。花夷很喜欢这些古诗句,因为他潜意识中总觉得自己是地球时代中国人的后裔,因而对这些中国风的古诗句感到尤为亲切。对于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来说,自己的身世来历永远都是埋在心中最深的执念。
“风吹夜残雪,孤独异乡人……”胡思乱想着便进入了地铁站。
“咦?!”花夷收住了脚步,驻足而立。
“一个人都没有?!”此时此刻的地铁站应该是人流攒动才对,但偏偏一个人都没有。没有人,没有声音,旁边出售地铁票的窗口里,一杯咖啡孤自冒着淡淡的热气,一抹不安窜上心头。
“好诡异啊,怎么会这样?总有种哪里出了什么问题的感觉”花夷心想,手心里已经有些湿润,正当他想要喊两嗓子,确认是否真的一个人都没有的时候。陡然间,变故突生。
花夷只觉得一股阴寒之气从脊梁骨直蹿后脑,仿佛背后无数只眼睛在盯着自己,耳朵里由远及近有种稀奇古怪的声音,张开嘴想要说话却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被人锁定了!”花夷心中惊觉。
“趴下!!”只听一声暴吼,衣领被人抓住,拽向地面,同时脑袋后面一阵阴风拂过,花夷感觉自己背后的皮肤一阵收缩,竟如同被密密麻麻小针扎过一样生疼。趴在地上,感觉惊魂稍定,方才抬眼观望,身前正匍匐着一名少年。
花夷的意识恢复了几分清明,定睛端详眼前少年。此人与自己仿佛年纪,一头黑发稍有些杂乱,穿着一身藏青色旅行装,背后背着一个行军包,然而少年从头到脚一身行头都残破不堪,异常狼狈。
“他在看什么?”花夷顺着少年的目光望去,在天花板上的角落里,有一团模糊的黑影正在缓慢的沿着墙壁爬行。
“是刚才那东西!”花夷心中一惊。
“那杀手是冲我来的,没想到连累到你,抱歉。”少年嘴上说着,眼睛却紧紧盯着黑暗中那团虚影,仿佛生怕那东西跑掉一般。
“杀手!?”花夷好奇道,自从两百年前,地球时代终结,人类进入大迁移的时期以后,联合国改组为星际联盟,绝大多数国家逐渐解体,形成大大小小的无数组织和联合体。到外太空探险和移民的风潮日盛,各种区域自治逐步替代国家集权,成为星际间主流的社会形式。联邦国家在形式上依旧存在,但真正的实权都掌握在各地地方的自治政府手里。人类正在将自己的手伸向银河系的各个角落,除了区域自治的地方政权,各种形形色色的组织也应运而生,其中也不乏各式各样的杀手组织。
杀手们总是隶属于某些个组织的,这许许多多类似的组织,他们似有若无的联系,便构成了星际时代的黑暗世界,互相利用,互相牵制,他们是人类中最阴暗的异类。这些组织有各自的业务范围,有不同的宗旨和行事准则。这里面既有为非作歹臭名昭著的匪帮,也有我行我素神出鬼没的杀手。世人对他们褒贬不一,但无论是谁,都不愿意去招惹这些“丧门星”。花夷对这些组织并不了解,但是多多少少听说过些,少年说对面的那团黑影是杀手,不由得让花夷联想到了那些神秘的传闻。
“咯咯咯,小狐狸,你以为跑到这偏远的星球,就可以逃脱的了吗?咯咯咯……”天花板上那团黑影传来刺耳的奸笑声,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原来真的是个人啊!”花夷心中嘀咕,“为何笑起来如此妖异,难道是个变态不成?”
这时候,黑发少年开口厉声道:“冥鬼,你暗杀我老师,我本该将你碎尸万段,奈何我学艺不精,不是你这怪物的对手,但你莫要以为我怕了你,有本事你就放马过来!”
少年义正词严,然而最后一句话明显底气不是很足。
“原来是仇敌啊!”花夷心道,“这少年刚才仿佛救了我,我要不要帮他啊?”
然而不等花夷多想,那团黑影怪笑一声,杀招已出。只见那黑影仿佛从嘴里喷出什么东西,一团白色烟雾彷如活物一般直冲过来,黑发少年顿时面色惨白,但出乎意料的是,那团白色烟状活物从少年的身旁掠过,直逼花夷而去。没等少年反映过来,那团白色烟雾已然栖到花夷近前。
然而,异变突生,花夷呆呆的站在原地,盯着眼前的白色烟状物,无所适从的看着面前五厘米处的这团东西飘来荡去,搞不清那杀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黑发少年惊疑的看向花夷,当初他就是眼睁睁看着这团鬼雾掠走了老师的性命,当时的情景如同挥之不去的噩梦一般,这半年来纠缠在少年心底苦不堪言。然而,眼前这个自己仿佛年龄,同样一袭黑发的少年却安然无恙的站在那鬼雾面前,甚至还时不时苦笑着看向自己,似乎在问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似的。黑发少年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短路,“怎么会这样?是杀手故意为之吗?”
正当黑发少年惊异不定的时候,那团黑影忽然开腔道:“小狐狸,那个纯阴之躯的女子是你何人?”黑影的声音一反常态,严肃了起来。
黑发少年看向花夷,又看看那团黑影,更加摸不着头脑了。花夷此时觉得又可气,又好笑,心说:“就算我头发长点,生的眉清目秀些,也断不至于把我认作是女子吧。”
不等他张嘴,黑发少年开口道:“冥鬼,你要动手就赶紧的,别在这里故弄玄虚,想分散小爷的注意力吗?这儿哪里有甚么女子?!”此刻花夷也是一副“他所言非虚”的笃定表情。
只听那黑影似乎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怪声怪气的说道:“若非女子,必不会是纯阴之躯,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小鬼身上有至阴至寒之物,迫使我的白灵不敢上前。有趣!”话音未落,黑影鬼魅般身形沿着天花板阴影急速飘近,眨眼间就到了十步之内。
花夷只觉得周身上下笼罩在一股杀气之内,眼前寒光乍现。黑发少年间不容发,从怀中抽出一把肋插,栖身向前一跃,挡在了花夷身前,瞬间寒光交错,人影乍分。
“小狐狸,你找死?!”黑影被黑发少年挡下,显然有些意外,但并不急于发动第二次进攻,身形贴着墙壁的阴影快速移动,仿佛一条毒蛇在寻找出手的时机。
黑发少年朗声道:“只敢躲在暗处的胆小鬼,小爷岂能让你滥杀无辜?!”说完摆开架势,双腿微屈,身子微微向前倾,反手握住刀柄,形成防御之势。花夷此时方看清楚黑发少年手中的短刀,刀身大概一尺三寸有长,淡紫色的刀柄,刀刃上有蜿蜒而上的花纹,更令人称奇的是,整个刀身包裹在淡淡的紫芒当中,同时发出清脆的“噼啪”声。
“好漂亮的小太刀!”花夷心中不禁赞叹,“看来这位少年非一般人物啊。”
显然那团黑影有几分忌惮少年手中的武器,绕着两人游走却迟迟不肯出手。黑发少年严阵以待,目光死死锁定飘忽的黑影,嘴上开口道:“朋友,怎么称呼你?”
花夷先是一愣,然后很爽朗的回答:“我叫花夷,你呢?”
黑发少年似笑非笑,回道:“好奇怪的名字,我叫芹泽鸣,你可以叫我鸣。”
第1章初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