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点规矩!看看你母子俩成什么样子了?”
在大汉皇朝,儿子远游归家、女儿回娘家时,如何与父母相聚,《礼》中本是有一套规矩的,要先拜父,而后才能见母。
但钟母耳听得自家已离家一年余的儿子归家的消息,礼节仪态什么的一时全都抛在了脑后,跑步赶来只想先看一看自己的儿子是不是瘦了,在外面是不是受了苦,这却是做娘亲的天赋本性了。
而钟羽在剑宗时,虽然宗内仍有许多礼节,但长生界中的礼,和世俗之礼又有许多不同,剔除了许多世俗迂礼,而归家先拜父才能见母这一俗礼也是迂礼,自然也被剔除了。
便是不被剔除,钟羽此刻心思通明,发乎于情,定然也不会非要避开跑来的娘亲,等到拜见了爹爹才见自家娘亲。
如此做法,若是在大汉皇朝一般家庭,原也无不可之处,但钟家的男子都是极其恪于守礼的,故而钟父快步赶来之后,见得自家儿子已和他娘亲见过之后,不免要出言训斥。
钟母也是知礼之人,素来又极畏服自家丈夫,这时见自家丈夫大声呵斥,而这事又确是自己做的不合礼法,当下便撇开了钟羽,唯唯退下。
钟羽对于自家爹爹的呵斥却颇不舒服,但钟父自幼便将他严加管教,其威势并不是那么容易便消却的,故而钟羽虽是对爹爹的训斥颇不以为然,但眼见得自家爹爹严肃端正的模样,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被严加管教的情景,一时竟似又成了往日呆儿迂童一般,唯唯诺诺,道:“孩儿知错了。”
话刚一出口,钟羽便挣扎着从自家爹爹的威势中,回过了神来,心道:“我没错!”正待要出言反驳自家爹爹,却听钟父哼了一声,说道:“算了,念在你刚回家,便不惩戒你了,都进屋来吧。”
钟羽正要说“我没错,凭什么惩戒我!”时,自家娘亲却已伸手拉住了自己的手,跟在爹爹身后,往屋中走去。
钟羽沉吟稍顷,也不愿在家这些时日中,和自家爹爹闹得不合,徒使娘亲从中为难,便没将那句话说出口来。
其后在屋中钟父问了许多事情,大都是在这一年中是否刻苦学问什么的,间或问一下他大伯钟萧的事情,只是有时才故作随意的问了下钟羽在山中生活如何。
钟羽都一一说了。
而后便是钟母和钟羽絮言了,钟父故作不喜这些妇道絮言,走到了一旁赏阅挂在墙上的字画。
钟羽却是发现自家爹爹也是在竖耳静听,且每当自己说道练剑时险些受伤,亦或与同门比剑时落了败,自家爹爹全身都会一紧,背在身后的双手也回动上一动。
钟羽对此不禁觉得好笑,暗道:“我是你儿子,你便是大大方方的听去了,又有什么关系。”但心中却也是不由得一热。
“好了,还唠叨个没完了。”钟父挥了挥手,皱眉道。
钟母一时语塞,钟羽对此也是无有他法,只得住了口。
钟父又道:“欲儿,让你娘亲领着你去向老爷子问声安,还有你二伯和二伯母那里,都要去一趟。”言罢转身往屋里走去。
待钟父走到门槛处,又站住了身子,故作随意的淡淡道:“长生一事颇多虚无,又这般艰险,你若是……你娘天天念叨你,总是怕你出了什么事。若是你受不了那艰难,便回来吧。”言罢,一转身消失在了钟羽的视野中。
钟羽闻言,心知他想要说些什么,鼻尖一酸,双目中又是流下了泪来。
迂父严父,原是慈父!
而后,钟羽随着娘亲去向府里所有的长辈问了声安。
问安之时,钟羽都是依着幼时学的俗礼问的安,却是没有放肆执拗。
这日晚时,钟府一家人聚在大厅中用饭之际,钟老爷子抚着白须,笑看着钟羽,点了点头,说道:“欲儿也是在什么天蜀剑宗修的道,但一年回来还是那么知礼。也不知钟萧那逆子在山上学的是什么道,当时回来之后,一点礼法也不讲,没有一点长幼尊卑!这次待他回来,让欲儿教教他什么是《礼》?”
钟萧是长子,老爷子说他是逆子,钟羽二伯和钟父却也不敢随声附和,只是低头用饭。
钟羽心中暗道:“大伯,侄儿对你不起了。嘿嘿,做大伯的师父,这事想想都觉得很有趣。”嘴上却是连声道:“欲儿不敢无礼,欲儿教不得大伯。”
只见钟老爷子一拍桌子,道:“什么无礼不无礼,什么教的教不的。你大伯是我儿子,我说有礼就行,我说你能教得,他就要跟着你学。他若是敢说一个不字,你告诉爷爷,爷爷用拐杖敲他。”
钟羽正不知该如何回话,却见自家娘亲向自己点了点头。
了然之下,钟羽道:“是,是,一切都听爷爷的。”
次日,日上三杆,钟羽屋内。
“嗯……啊……”
钟羽伸了个懒腰,跟着掀开被子,翻身而起。
钟羽这个屋子,不比山上的质朴,极尽华美。
起身之后,迎面对着钟羽的便是一副仕女图,左右有联,上书赤金大字,耀眼生辉,下方右边桌几上摆着一盆时鲜花卉,左边桌几上则摆有一鼎,地上左边是两张檀木椅,右边则是一对高几,上面摆着茗碗瓶花。
转身又看了一眼床上的秋香色金钱蟒被褥,钟羽不禁皱了一下眉头,心中有点不喜,想要换掉,却终究没有动作。
吃过饭后,钟羽便思上街走走,出得钟府大门时,阿忠想要遣人跟着,被他拒绝了。
钟羽虽是在皇朝都城里活了有一十三年,对它却并不多么熟悉。
要知钟羽只是幼时在城西的族学中起过蒙,其后便是和他大哥,也就是他二伯家的儿子一起随他父亲在钟府读书学礼,他二伯和他爷爷也会时不时的教教他两人。
故而他少有出府的机会,自然也不多么了解都城街道情况。
而他大哥却是极聪明的人,幼时也不似钟羽那般呆迂,经常偷出府去游玩,因他所学精深之故,钟父也不责罚他。
此刻他大哥正在太学中学习。
今日钟羽所以出府,颇多缘由便是为了见一下这位已有点陌生的大哥,再问一声安。
这却是他爹爹吩咐的了。
途中问了几次路,钟羽终是勉强到了太学门前。
太学中教的自然是儒家道理,而儒家崇尚质朴,是以这太学虽然是整个皇朝学子的梦寐之地,大门却是质朴无华,并不张扬华贵。
钟羽和他这个大哥,幼时的关系便不多么亲近,这时时隔一年多再聚,实是没有太多话要说。
匆匆问了安,钟羽也不多留,转身又走了。
行走在都城繁华街道间,感受着和山上绝然不同的环境,钟羽心中似有会悟。
其后几天,钟羽不是和钟父钟母聚在一起,便是陪着钟老爷子说话,其余时间无非是在都城各街道间转悠罢了。
除了每日晚间修习养剑诀之外,钟羽倒是很少练习剑法,便是那已然勉强能够使出的开山一剑,也是未练过几回。
这日钟府钟羽院内。
也不知怎地,钟羽今日干什么都觉的没兴致,索性便从屋中搬出了一张椅子,取来茶水点心,就坐在了那里。
这么一坐,一上午便过去了。
用过了午饭,钟羽被钟老爷子叫去了会儿,之后钟母本来也要让钟羽陪她一会儿,但她见自家儿子面色乏然,以为他生了病,便让钟羽去休息,兼且让府中厨子熬了些补品。
钟羽回到院中,用过补品,并没去休息,而是如上午那般取来茶水点心,就那般又坐在了椅子上。
第5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