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和强迫
初晴挣扎着,密密麻麻地落叶铺天盖地地落下,一片,一堆,一层,倾泻到她的眼睛上,鼻子上,脸蛋上,身上,手上,腿脚上。光亮陡然被层层叠叠的黑暗填满,变成了浓墨一般的黑,黑暗堵塞了她的呼吸,整个脑袋想要憋炸了似的,嗡嗡轰鸣。
天啊,落叶仿佛阴险的命运一样,莫非是要把自己活埋?恐惧爬满了初晴的全身,最初的那一刻,她以为是数以万计的白蚁军队侵略了自己,伸手去挠的时候,才发现,比白蚁更可怕的是恐怖。她拼命挣扎,挣脱恐怖的魔掌。
“二娃——”初晴叫出了声,厚厚的落叶被叫声惊起,在冲天而起的声波里盘旋飞舞,初晴贪婪地吸了一口甜甜的空气,同时一蹬腿,在落叶重新落下来之前,跳起来,心有余悸地看着落叶纷纷扬扬地落下来,足足有一米多厚。
初晴睁开了眼睛,窗帘缝隙里已经透进来了一缕晨光。啊——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佛还能闻到枯叶的腐朽。她呆呆地坐起来,脑海中还闪回着刚才的梦境:
金刚葫芦娃?对!是从森林里的一棵葫芦藤上的一个葫芦里蹦出来一个可爱的葫芦娃,落到草地上,快乐地又唱又跳。忽然,一只黑乎乎的爪子伸过来,悄悄地掐住葫芦娃的脖子,就要用力——
正在这个时候,狂风大作,漫天的枯叶飘落,差点把自己给“树叶葬”了!
初晴摸摸脖子后面,湿漉漉的,汗水把头发都湿透了,心,还在砰砰砰直跳。自己刚才叫了一句什么,就醒了呢?哦!想起来了,自己叫的是“二娃”,对了,梦中那个被黑爪子掐住脖子的葫芦娃,就是橙娃,也就是葫芦娃中的二娃。
二娃,二娃!门外传来弟弟的哭声,初晴骇然地捂住了嘴巴,及时阻止了一声尖叫,但是没能阻止凉凉的汗再次从身体中的每个毛孔钻出来,随之钻出来的还有被哭声染成墨黑的恐惧。
初晴不敢再想,赶紧爬起来穿衣服,去卫生间洗脸刷牙。她使劲地搓着双手,用了一遍又一遍的洗手液,最后把手放到鼻子底下闻一闻,才犹犹豫豫地擦干了手脸,走出去。
妈妈在给小弟弟穿衣服,爸爸在准备饭菜,小弟弟最近感冒发烧,总是爱哭叫。
“姐——姐——”小弟弟看见她走进来,张着小手,含混不清地叫着姐姐。初晴笑了,也张开手臂:“叫姐抱抱!”“去,一边去!没看见正给他穿衣服呢嘛,你别管他了,照顾好你自己就行了!”妈妈有些不耐烦地用胳膊肘往外赶她,初晴撅着嘴巴走了出去。
接下来的几天里,初晴又做了两个噩梦。
有一次是梦到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小娃娃,被树藤缠着,树藤弯曲盘绕着,把小娃娃缠得密不透风。小娃娃哇哇大哭,自己心里很疼,很疼,就去救他,可是那树藤太厉害了,左抽一下,右抽一下,自己根本就不能靠前。忽然,又看见一双黑色的大手,拦腰把那娃娃抱住,“哈哈哈——”怪笑声响起来,“让我抱抱,让我抱抱!”
梦做到这里,初晴就被吓醒了,梦中的小娃娃在脑海里时隐时现,那有些刺耳又有些熟悉的怪叫声一直回响在她的耳边,和上一次噩梦一样,她醒来的时候,冷汗直流。
还有一次,是在一个旋转楼梯上,貌似是在一个什么地方见过的旋转楼梯,好高好高。一个小娃娃撅着小屁股一扭一扭地往上爬,嘴里还依依呀呀地哼唱着什么,初晴看着这个小娃娃一阶一阶的往上爬,很高兴的样子。忽然,轰隆一声巨响,跟爆炸似的腾起一阵烟尘,哎呀!可怜的小娃娃!烟尘散开后,小娃娃竟然安然无恙,但是像被吓傻了似的,呆在了那里。他脚下的三四级台阶已经没有了,空荡荡的像被虫子咬掉一大口的苹果,他该怎么下来呢?那双黑手又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伸向了小娃娃,天哪!他要用力,他要把小娃娃推下楼梯,活活摔死,小娃娃挣扎着落下来了,初晴伸出手去,徒劳地想要接住落下来的小娃娃……
她再一次在冷汗和恐惧中醒来。
每天早上,她都会狠命地洗手,仿佛手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到学校里也是一样,几乎每个课间都要到卫生间上厕所,上了厕所洗手。弄得简洁都在纳闷,她是不是和木小石犯了一样的毛病?更邪乎的是,今天初晴竟然用小瓶子带了一瓶洗手液来,每次洗手都要用洗手液仔仔细细地洗过,连每一个手缝都不放过。
简洁好奇地问:“你是要去幼儿园给小朋友们示范洗手的正确动作吗?这么标准,这么规范,这么仔细,有必要吗?”
初晴脸一红,不好意思地把小瓶子装进兜里,说:“今天吃了螃蟹,手上味道很难闻的,洗几次就没味了。”
可是,下一个课间,下课铃刚响,初晴没招呼简洁,就一个人跑了出去。简洁被后桌叫住说了几句话后,也赶到卫生间,正碰到初晴出门,简洁一眼就看到初晴的双手,湿漉漉的。
“你怎么啦?”简洁抓住初晴的肩膀,使劲儿地晃,“你出什么事了?不要再自己扛着了好不好?说出来好不好?你这几天脸色惨白,没精打采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当初那么勇敢,爬上楼顶把我从鬼门关救回来,现在你还怕什么?说出来,我们都是你的朋友,我们帮不了你,还有李文老师和秦爷爷,他们那里还有好多好多的心理专家呢,你相信我们好不好?初晴!”简洁的声音里已经有了哭泣和哀求。
简洁真的着急了,那天,初晴用退出“小心眼心理侦探社”相要挟,三个人经过商量,也请教了李文老师和秦爷爷,最终决定先等等,等到初晴愿意自我侦查的时候,再介入也不迟。李文老师给有劲儿没处使的柯冬和牛小虎提了个建议:办一张“小心眼”心理报,每周一期,普及一些跟学生有关的心理学的知识。
太好了!小侦探们也觉得做心理小侦探不能干等着案件上门,因为他们发现心理谜案如果到了必须立案侦查的时候,貌似已经有点晚了,当事人很痛苦很痛苦,倒不如做一些预防工作。而且,同学们对心理学有兴趣,但是都认为心理有毛病丢人,不太愿意去侦探社求助。所以,普及一些心理学知识,分享一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好方法,对同学们会有很大的帮助。这样一来,柯冬和牛小虎马上投入到“小心眼心理报”的创刊工作中,把初晴的事儿放到了一边儿。
只有简洁密切关注着初晴,从那时起,简洁就注意到她越来越不对劲儿了,原来生龙活虎的一个大班长,现在跟一只病猫似的,从早晨起来就无精打采的,跟她说话也爱搭不爱理的,有时候走路都有点打晃,问她什么吧,只是摇头,什么也不说。最近这几天,更是新添了频繁洗手的症状,整个一强迫症的表现嘛!
初晴抬起沉重的脑袋,看着好朋友简洁,四目相对,洁儿眼神中的焦急心痛和关切融化了她,她“哇——”的一声哭出来,“我也不想这样呀,我不想洗手,我使劲控制,可是我控制不了呀。我怕是得了强迫症了,你们得救救我!救救我——”
沙盘中有条蛇
“我老做噩梦,吓死人的梦!梦里总是有一个小娃娃,金刚葫芦娃那样的……”初晴用颤颤的声音向李文老师诉说着,逼真的梦境让坐在一边旁听的简洁出了一身冷汗,难怪,初晴最近精神萎靡,晚上总是被恶梦骚扰,有精神了才怪!
……
“喜欢做游戏吗?”不知道为什么李文老师听完了,会问出这样一句话,初晴抬起挂满泪痕的脸看着老师,有点吃惊地说:“嗯!”
“那好,咱们做做沙盘游戏吧?”
“是什么游戏?”初晴第一次听到这个新名词,简洁也很好奇,她一直跟老师学画,沙盘游戏治疗只是听说过,还没有接触过。
“是一种游戏,跟我来!”老师带着两个孩子走进隔壁的沙盘室,一进门,两个孩子就看到了四个架子上面摆满了玩具耶!简洁难以自制地跑过去,欢快地叫着:“天呀,这么多玩具,我只在玩具店里看到过呢!”初晴也被满架子的玩具模型吸引了,走过去看。
李文老师平和地说:“洁儿,坐在一边好吗?今天的主角是初晴!”
“哦——”一句话把简洁从惊喜的云端拉到现实中来,吐了吐舌头说,“嘿嘿,我知道啦!”然后乖乖地坐在一个角落里。
初晴也转身看着李文老师,老师示意她坐下:“你可以挑选一个合适的位置坐下来,我们一起来感受这个沙盘。”沙盘室中央放着一个方形的木制盘,里面铺了厚厚的一层沙子,还有两张椅子,初晴就近坐了下来,李文就坐在了她的右手边。
“来,我们把手放到沙上来,去体会沙子带给我们手掌的感觉——”李文老师用轻柔的声音缓缓地引导初晴,两个人都把双手掌放到了沙子上,谁也不做声,只有一呼一吸,每个人的小宇宙和大自然空气的交流声。
老师弯曲手指抓起一把细沙,慢慢松开,细沙如水一般泄下来,小小的一堆,她用眼神鼓励初晴也来试一试流沙的感觉。初晴也这样做了,细沙在指缝间缓缓滑落,如同时光一般静悄悄地流逝了,山碎成石块,石块被冲杀成碎石,碎石在河底任岁月碾磨成细沙,一切都在时间的雕琢下,变了模样!
一种凄楚在心灵的河底缓缓升起,像一股细细的泥石流一样,软塌塌地流,初晴有点怕,不知道凄楚后面是不是跟随着毁灭性的塌方呢?
李文的声音传过来:“这就是沙盘,架子上是玩具模型,”她用手扒开沙子,“你看,下面是淡蓝色地面,你可以随意地玩,随心所欲地挑选你喜爱的玩具模型,可以摆放在沙盘里的任何位置,创造出你自己想创造的任何画面。对,在这里,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儿,这里,”李文拿起墙角的一个瓶子,“有水,你也可以用!”
初晴站起来:“我可以开始了吗?”
“可以,去感觉每一件玩具,也许她们正在向你招手!”
大约二十五分钟,三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初晴专心地摆放沙具,一会皱眉,一会儿微笑。简洁一会儿看看初晴,一会儿看看李文老师,胸口感觉闷闷的,却不知道是为什么,而李文老师却把全部的关注都放到了简洁的身上,不只是目光,简洁能感觉到,老师整个身心都在和初晴在一起,不知道初晴能不能感觉地到。
初晴停下来了,看看沙盘,回头扫视一遍沙盘架,坐下来说:“就这样吧!”
“好,现在我们一起去感觉整个画面!”
接下来,简洁跟在李文老师身后,陪着初晴慢慢进入沙盘画面折射出来的心灵世界。
第5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