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风云自知理亏,赶紧陪上了笑脸:“对不起。我想见……那位弹琴的……姑娘。”
老鸨一听,立即眉开眼笑:“哦,原来公子爷是想要如霜呀,你咋不早说?我可告诉你,她可是我们这儿的红人,金字招牌,南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哪个不想娶她?可她就是不答应,非要呆在这儿。不过嘛,她今晚可是有客人了,华香绸缎庄的张公子早就预定了。”
春兰秋菊从地上爬起来,满含嫉妒地冷哼一声:“又是找那狐狸精的,我就看不出她有哪点好,偏就有人找她,却没人找我们。”
欧阳风云听了老鸨和春兰秋菊的话,更觉得这个叫如霜的女子与众不同。他从怀里摸出一锭黄金:“这够了吧?”
老鸨立即两眼放光,一把抢过欧阳风云手上的黄金揣进怀里,“够了,够了!公子爷真是豪爽。你就是将我望云楼的姑娘全点了,我也心甘情愿。”说着,扭着肥大屁股把欧阳风云领到了楼上一间装饰华丽的房间。
如霜见有客人进来,也不抬头,自顾自的弹琴。老鸨讪笑着说:“公子爷,我可把你领到了,剩下的事,全靠你自己了。”
欧阳风云向老鸨挥挥手:“去吧!”老鸨走后,欧阳风云在凳子上坐了,仔细打量起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子来。只见她柳叶眉,杏仁眼,玲珑小鼻樱桃嘴,当真是美若天仙,即便是西施在世貂禅再生也不过如此。欧阳风云看得都有些呆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听姑娘琴声,内心似有千般愁绪,不知为何?”
如霜见欧阳风云进来后没有像其他客人那样对她动手动脚,甚觉奇怪,偷偷看了欧阳风云一眼,但见他目似朗月,悬鼻浓眉,倒是一个俊雅公子。可她身在烟花之地,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说不定这种看似文静的公子哥折磨起人来比那些看上去粗野的人更可怕。她收回思绪,没有理会欧阳风云的提问,面无表情地说:“公子爷是要听琴呢还是要喝酒?如果是要寻欢作乐,恕奴婢不能奉陪,公子可找其他姐妹。”
欧阳风云听了,更是惊讶不已,一个身处烟花柳巷的女子竟然拒绝跟客人寻欢作乐,实不多见。从如霜超群的气质和不凡的琴艺来看,她决不会是寻常百姓家的闺女,应当出生官宦人家才是,却为何沦落,卖笑为生呢?欧阳风云笑了笑:“实不相瞒,在下是在河边散步时偶然听见姑娘的琴音和歌声,慕名前来的,不知姑娘的琴音和歌声里为何有诉不尽的哀愁?”
如霜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心里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沦落望云楼四年了,找她的除了垂涎于她的美色,没有一个对她的琴音和歌声感兴趣。今天竟然遇到了一个能从她的琴音和歌声里听出哀愁的知己,叫她如何不心动?她站起身来,款款走到桌前,为欧阳风云倒了一杯酒:“这么说来,公子爷也是个中高手了!如不嫌弃,奴婢就再弹唱一首,以助酒兴。”
欧阳风云端起酒盏,轻轻啜饮了一口:“家母喜欢弄琴,在下只是略懂其中旋律而已,要说弹唱,却是不会。”
说话的当儿,如霜已经回到琴前坐定,十指在琴弦上轻拨,朱唇轻启:
锦瑟无端五十弦,
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
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
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
只是当时已惘然。
如霜唱毕,已是泪流满面,无语凝咽。她不知道,这首诗自己已经唱了不知多少遍,从未在任何男人面前感动流泪,为何会在这个初次相识的男人面前伤心落泪呢?
李商隐的这首《锦瑟》本是悼亡之作,从如霜口里唱出,更是悲悲切切凄凄惨惨,听得欧阳风云满心酸楚。父亲哥姐惨死,母亲早亡,在这个世上,自己除了仇恨,却什么都没有,现在突然听到如此伤情之作,如何不勾起他对亲人的怀念?他看着满脸泪水的如霜,轻轻叹了口气:“姑娘内心既有千般愁绪,却为何还要弹唱此类伤感的诗作,自寻烦恼呢?”
如霜听了,嘤嘤哭出了声,甚是伤心,却只是不语。
欧阳风云见状,不知该如何劝解,走过去,将一方手绢递给她:“姑娘快别这样,如果信得过在下,不妨将心里的不快讲出来,那样也许会好受些。”
如霜擦去眼角的泪水,看着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欧阳风云,哽咽着说:“看得出来,公子亦是性情中人,告诉你也不妨。奴婢自从来到望云楼以来,还从没一个人像公子这样如此欣赏我的琴音和歌声,今日得遇公子,真是三生有幸,是以哭泣。”
欧阳风云走回桌前,满酌一杯酒,递给如霜:“姑娘的琴音和歌声里满含仇怨,却不知为何?”
如霜长叹一声,哭诉道:“我本出生官宦人家,只因家门不幸,又遭恶人逼迫,所以才沦落青楼。”原来,如霜本名张紫烟,其父张越本是当朝大理寺卿,一生刚直不阿,嫉恶如仇,倍受世人尊崇,只因不满刑部尚书何天明胡作非为,贪赃枉法,将何天明所作所为列成十大罪状,上书皇上,不想皇上昏庸无能,偏信谗言,不但不治何天明的罪,反而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张越一家满门抄斩。所幸的是,张越的妻子张王氏事先得知消息,知道自己一家在劫难逃,就把年仅十八岁的女儿张紫烟托付给张府一个颇有些武艺的护院家丁黄大成,让他带着女儿连夜投奔福建的姑父,以保住张家这个唯一的骨血。
哪知黄大成是一个见利忘义的小人,他见张越一家满门抄斩,已经没有必要再为其卖命,又见张紫烟生得貌美如花,顿生歹意。行至南京,他趁张紫烟熟睡之机,偷偷摸进房间,将其强暴。他本想长期霸占张紫烟,怎奈张紫烟性情刚烈,醒来后寻死觅活,不再让他碰她的身体。黄大成恼羞成怒,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张紫烟卖进了这个烟花之地。
张紫烟进了望云楼后,终日以泪洗面,至死不愿接客。老鸨见她面容娇好,岂能放着一棵摇钱树不用?但她也不愿逼她,她要张紫烟心甘情愿为她挣钱。此后,老鸨对张紫烟疼爱有加,但却只字不提接客的事。时间一长,张紫烟也觉自己已身入这种地方,再怎么守身如玉,也是一样遭人唾骂,再说老鸨对她这么好,自己一味坚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她考虑再三,终于决定接客,但她却跟老鸨约法三章,必须是能听懂她琴音的人她才接。老鸨喜出望外,为她起了个烟花味极浓的艺名:如霜,并答应了如霜的要求。望云楼忽然出了这样一个色艺双全的女子,自然吸引了大批寻香猎艳之人,一时间里,南京城里的王公贵族闻风而动,纷纷前来一会,使得望云楼宾客如织,一跃成为南京城生意最好的,老鸨喜得眉开眼笑,直把如霜当心肝宝贝般疼着。几年来,能听懂如霜琴音的人几乎没有,她也因此守身如玉,但大凡寻香猎艳之人越不易得手的东西就越想得到,所以找她的人依然是排成了长队,她也成了南京城红透天的名妓。
第17章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