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士韵自那日起，一直在房里养着，每日喝了汤药，府上的事情也都鲜少与她说起，她也自在清闲。只是偶尔问问无忌学问如何，教一教无垢女红、作画、弹琴等等。
无垢诗词自是不用多说，好歹苦读十数年，语文成绩亦是不差，只是这古人的琴、棋、画、女红就有些把她给难住了，虽然之前她也学过，只是那时候推三阻四，现下不能让娘亲生气，只能乖乖的跟着学了。
琴和画倒是以前偶尔上过补习班，可是女红之类就真的望尘莫及了，毕竟二十一世纪里，衣服是买的，机器做的样，花草也是机器上出来的模子，可不是用针线一针一针缝的绣的。
想当初，她也只是好玩去买了幅十字绣，谁知道绣了大半年也没有能将那一副字绣好，索性扔在一边，如今可是骑虎难下了，只能硬撑着上。
如此岁月便是往前过了一年有余，此时无垢也是九岁有余，更加落落大方。
外边局势动荡，高士廉在朝为官，如今朝中帝皇不以民为重，只懂玩乐，而杨素一党更是怂恿，炀帝募得无数人工为自己修建大运河，更是民怨四起，高士廉因上奏反而受了冷落，于是很多时候闲在家中，教孩子们道理，而这些无垢倒是听得很是兴趣。
“舅父，这国之本因在民”无垢说起国事也有板有眼。
“民为重，君为轻才是治国之本。”无忌也在一旁说道。
“你兄妹二人聪慧得打紧，若无垢是男儿身，你二人定是乱世里的贤将之才。”高士廉笑道，看来把妹妹的这两孩子接回府中真是大幸，要不，这一身才华可就被埋没了。
“可是爹爹在世时曾说，女子岂能肆意论朝堂，为此还怨了娘亲一番。”无垢说出当年爹爹在世时的场景。
“哦，爹爹也是为垢儿好，垢儿莫要怪他，今次你是在舅父面前说起，也无妨，它日不要道与外人言就好了，切记，切记。”
“舅父，无垢记下了。”
“大少爷，大小姐病重了，恐怕——”管家突然进来说到。
这厢三人听了赶紧往高士韵房里走去，而林氏和张氏闻得也赶了过来。
高士韵此时晕了正好躺在塌上，“林锦，大夫怎么还没有到？”高士廉开口说道。
“已经派人去请了，应该马上就到了。”
“何事这般吵闹，咳咳——”塌上的高士韵悠悠醒来，刚说了一句话就咳了起来，并且还咳出了血来，众人心里皆是一沉，一旁无垢见状，又是泪直直的流了下来。
“你这孩子，怎的又流泪了？以后要坚强些，不要动不动就落泪了，生活不会同情弱者，你必须让自己足够强大。况且生死有命，强求不得。”高士韵弱弱的说道。
高士廉见妹妹如此，泪也流了，一边悄悄的背过身去。
“娘亲，无垢只想娘亲陪伴左右，其它的不求了。”
“娘亲别说这些丧气话，你还得看了我娶亲，看妹妹嫁人，怎么能舍我们而去。”长孙无忌说着也带了些呜咽。
门外有人喊“大夫来了。”
高士廉抹了一把泪道：“快请，你等让开，让大夫好好诊治。”
塌上的高士韵听出哥哥声中有异：“哥哥，你怎么的也这样？”
“妹妹莫要说话动气，请大夫诊治再说吧。”见高士廉不语，林氏开口说道。
“夫人是否按之前吩咐服药？”大夫把脉之后问道。
“每日都有下人熬好了送来。”林氏说道，张氏纷纷点头，她二人经常过来陪得妹妹吃药，可以说是看着她喝下去的。
“这就怪了——”大夫眼中满是不解。
“罢了，生死有命，有劳大夫了，也不必深究了吧。”
“这——”大夫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高士廉。
“现下可有何法能救？”高士廉还抱着一丝希望，谁知大夫以摇头作示，并不回答，收拾东西，便退出了房间。
众人说了一番，皆是宽心之话，高士韵微笑着应了，只是脸色越发苍白，张氏捂了嘴出了房门站在廊间，当日她入门时丈夫的妹妹已出阁，多年也都未曾见面，此次丈夫接了妹妹回来，这感情倒是要好，只是此时妹妹命在旦夕，她性情中人，自然心中五味交杂。
“无忌，我去世之后，你把我葬于你爹爹墓边，也好圆了我的愿，还有，以后要照顾妹妹，你已长大，该是能照顾好自己了，你娶亲之事，舅父自会多加担待——”高士韵对长孙无忌说道。
“娘亲，你莫要说，舅父虽亲，可无忌想要娘亲为我选亲。”无忌此时也落下泪来，一旁的无垢早已经眼泪婆娑。
“哥哥，我走后就烦劳你多多照顾两个孩子，妹妹——”
“妹妹不说，哥哥也会放在心中，你嫂子依然，你不必挂念。”他忍了忍泪，林氏也在一旁点头。
瞬间房中沉默半响，只有低低的抽泣，高士廉不忍再看，叹息一声，走了出去。
“你们都先出去吧，我想和无垢说几句话，无忌，顺便把门带上。”高士韵见都不开口，于是说道。
待几人下去之后，无垢摞了摞身，靠近母亲说道：“娘亲，你独留下我想要说些什么。”
高士韵也不多说，只是细细的打量，看得无垢有些心慌，再次开口说道：“娘亲，难道不认识垢儿了吗？”
“我是有些不认识我的女儿无垢了，自五岁那年她落水救起之后，就再也不像她了，样子没有变，可是很多的却不相同了——别人都看不出来，可是我是她亲娘怎么会不知，她敢推他大哥入水池，这是之前她万万不敢做的事情啊——还有她懂了很多的诗词，那么多奇怪的话语，还能说出那么多的道理，甚至能谈论朝事，这些，都不像是我的女儿，可是，她又确实是我的女儿——”
高士韵似乎一直在回忆，说话带着喘息，思绪也沉浸了进去，忽然像是回到现实一般说道“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