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醒目着宣纸上的墨迹,尖细的支管蓄染着沙沙的写字声。慕容镜将自制的鹅毛笔放置一旁,望着古竹筒上斑驳相映的泪点,不由的抚摸上那竹简上的笔录。
良久,窗外的雨声停了,只剩下少许积蓄的雨滴随着一阵阵的清风坠落,轻轻敲散泥土中的尘芳。廊木支窗上悬挂的琉璃忽然作响,慕容镜便将桌山的竹简卷起,用草绳捆绑束紧,起身而立。望着来人道,“消息我收到了,近几天云幕霖雨连绵,辛苦你来回奔赴了。”
来人双手抱拳,低头道,“为楼主效力,我等荣幸。”
慕容镜望着男子清俊的脸庞,垂眼道:“楼主只存在千音楼里,现在的我——是千音楼的主领。这些机密原本只有千音楼的四大统领知晓……”
慕容镜还未说完,那人便道:“我等效忠于主领,绝无二心。立汝之血,万死不辞!”
听罢,慕容镜淡淡道,“只是让你不外泄,并没有让你立誓,表明忠心……你内心所牵挂的东西,终会拦住你的脚步,错伤现状的心安。我允诺;你有权利抉择自己的去留。”
在谭云的疑惑中,慕容镜缓缓道,“你父亲于十年前死于江湖中的乱战,母亲殉葬于深崖。所以你自幼一人独走江湖。直到遇到你的伯父,得知亲身父母的死于非命…所以……你才会选择隐匿在千音楼里,查询真凶的痕迹,对么?”
在谭云诧异的眼神里,慕容镜放下手中的竹简,拿起桌子上的宣纸,望了一眼后,递给谭云道:“当初你和千音中人认识结交之时,看中的;便是千音楼众人的义!所以我丝毫没有怀疑过你对千音楼有何不轨之心。只是…原本的你……就是要去报杀父之仇的。是什么…让你当机立断的加入千音楼?”
谭云拿着宣纸的手颤了颤,慕容镜继续道:“想来,应该是你的伯父大人为你下了不少的功夫…我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对你说的,但是也应该少不了打着为你父亲寻找凶手的幌子,让你心甘情愿的付出一切。”
“属下没有背叛千音楼,望楼主明鉴!”谭云皱眉的单膝跪下。
慕容镜看着这个时候的谭云,没有上一世的心性沉稳,但依旧忠心耿耿,守护着千音楼众人的信仰。这么耿直不苟,想必是没有经历杀父之仇真相后的磨砺。慕容镜在心中轻叹了一口气,道:“我若是怀疑你,还会让你负责千音的组成么?”
想起那个庞大的体系,谭云的心中顿时一沉。慕容镜将谭云扶起,道:“或许你自己从未认清;你是个人才,天生的领袖者,就算如何的尘埃倾覆,都遮掩不住住那种耀天的光芒。”有时候…就连久经商战的她……看到那份镇定和魅力,都自愧不如!
谭云明了的道,“谭云不会有什么谋逆之心,望主领……安心。”
听着谭云硬朗朗的话语,慕容镜便知道谭云是误会了,他以为她这个主领是想给他一个提醒,打一巴掌再给颗糖,好让他不敢有二心。
心思还是这么剔透啊…慕容镜不由的一阵感慨;但为何人人在遇到自己的事情的时候,总是不能分辨真伪?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对任何人…都适用么?
不过……她若是谭云,肯定也会这般猜忌吧?
慕容镜将谭云手中的宣纸拿了过来,缓缓道:“我说过;你很聪明。所以你这样的猜测,也不无道理。但,有件事情,你必须做出选择……”望着谭云深邃的眸子,慕容镜道:“我能查出有关你的一切,自然…就能查到你伯父的一切了。你可能不太清楚;他除了是你父亲的好兄弟、好师兄弟之外,还是影阁中人…而且,你伯父和你父亲年轻时,都曾爱上过一名女子,而那名女子……就是你娘亲!”不顾谭云惊愕的游离而出的思绪,慕容镜继续道:“影阁一直想要合并千音楼,但是为什么要等到音现楼出之后再找茬。想必应该是和千音楼中的内部人商议好了的……千音楼虽然真正效忠的人极为少数,但是也绝对是武林中的一朵奇葩。若是合并了有楼主归位的千音楼,那么,千音楼曾留下的痕迹,自当成为过去。而影阁,将会在千音楼的残骸上,铸成那把足以掀翻江湖一阵风雨的剑。”
“你想我是挑唆也好,挑拨也好,信不信在你。若是你觉得接受不了我的猜测,你可以选择离开千音楼,投奔你的伯父,从此与千音楼无一瓜葛……”慕容镜这般的说着,似是在给谭云选择,但她心里是清楚的,谭云极其重视义气。千音楼中人,早就和他成为了密不可分的兄弟,尤其是他和文正还有不浅的生死之交,这一切都不可能让他如此轻易的放下……她慕容镜不是一定要用这种算计来获得人心,只不过这时的谭云,不能完全的相信她。即使她是千音楼按照百年不变的楼规,正属归位的楼主。
所以,在特殊时期,也不得不如此特殊行事了……
望着还呆愣在一旁呆的谭云,慕容镜知道他可能一时接受不了,便开口商量道:“如若可以,我们赌一把,可行?”
谭云望着慕容镜,似乎等着她的下文。慕容镜看着谭云晃动不定的眸子,笑道:“你若不离。我们就来商议这场赌注……我是千音楼的楼主、主领,同时也是东阳国的镜月郡主。以此为注,我会让你看到一切的真相。但,在时机未成熟之前,你所有关于为父复仇的动作,都停止待命。如若不成,天下皆会知晓我这重重身份……想必不用说你也是清楚的,若是让天下人皆知这几重身份,江湖中人向来喜欢起哄。那时,江湖不但会没有我丝毫的空位,就是皇室那边,我也逃不过闭寺幽禁个三四年。到时候,你照样的江湖逍遥,自由自在,于你无害。若是成,我要的,自然是你没有忌惮的真心。这也不代表你就此被囚禁了,不是么?你本就加入了千音楼……”
慕容镜就这样一直看着谭云,看的谭云不由的退后一步,心中思绪杂乱;千音楼中应是不缺他这种人的,可为什么主领还要和他打这个赌?还将自己的秘密,千音楼中最主要的情报‘千音’的规划交由他来筹办?这对她可没有丝毫的好处…
这种信任,让谭云顿时蒙住了,不由的猜测起来……
“可否?”耳边的话语,清冽中带着一份似是疏离的随和。谭云却道:“我若离开呢?”
慕容镜听罢,轻笑道:“你不会。”这份肯定,让谭云点了点沉重的头。
“金都那边的事情,一切顺利?”慕容镜转身问道。
“沐府和沐二小姐按照主领的吩咐照看好了,至于朝中分为两派内斗的事情,主要是因为蒋将军和尚书台之间的矛盾。”谭云缓缓道:“这只是因为一件貂皮裘裳的缘故……”
“你先前传过来的消息我收到了,但……我却并不认同你的推测。”慕容镜打断谭云道:“你信中说;蒋大将军和丞相因当年御史台三堂会审楚国公一案结缘已深所结下的仇怨,但实际上;蒋江军何许人也?虽从未领兵与武雪国和青松国这样铁骑纵横的大国相争,却也抵挡过周围小国接二连三的群体进攻。而且,在近来最后的一次战役中,蒋将军可是为了逃命,抛弃了糟糠之妻和子女于不顾,欲独自逃命为生。一将功成万骨枯!他手下沾满的鲜血,可不比武雪国寒王姬函的腥少。在战场上的功绩,便可知他的残酷无情。又抛妻弃子,如此冷血之人,可会因为他妻子娘家的会审而跟耿耿于怀?指不定在心底偷着笑御史台帮自己解决了自己所顾忌的楚家呢!”慕容镜道最后,冷意纵横。
“主领……是如何得知蒋将军抛弃妻子之事的?”谭云诧异的声音,让慕容镜回过神来。只见她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慌张,反而冷然道:“你忘了千音……是做什么了的么?”收集情报…各式各样的少有情报……
这话让谭云大吃一惊,毕竟这体系还未完整建起,主领便知晓了这等机密的事情,不得不让他仰叹主领情报方面的强大……
谭云沉思不语,慕容镜继续道:“要知晓何人挑起这等事端,想想是何人做的这貂皮裘衣?是何人要将这送给当月大寿的丞相之亲?又是何人摔伤,差点溺死于河中,重提当年楚皇妃被逐,紧闭锁尘塔之事而闹成现在的轩然大波?”
“蒋将军的庶女蒋之书?”谭云将那个名字念了出来。
“不错。”慕容镜缓缓道,“蒋之书原本是将军府的嫡女,楚府的外孙女,只不过当年她娘亲被蒋将军弃于战场之中,楚皇妃随后被打入锁尘塔,楚家一夕之间惨淡无比,后又因为被御史台和大理寺翻出贪污一案,想必也不会满门倾灭。如意公主虽是楚皇妃之女,受皇上宠爱万分,可终究不就是公主?将来东阳若是有丝毫变迁,她所能依靠的,还不是只有自己嫁去的夫家?她自然是不可能管蒋府中事了。蒋之书若是因为自己嫡庶之分而使出这等计谋,大可是不必的,她若真的想得到地位上的尊称,就不用这样大费周章的算蒋将军和丞相的不和,造成朝势的分派。所以本郡主的猜测,就是……很有可能,她知晓了自己的父亲,置自己的母亲与家弟于战场不至。这种深仇大恨,倒是足以她八面玲珑的伪装一斗了。”慕容镜自顾自的说着,徒留谭云在一旁呆滞着;这金都的水,到底是有多深?
慕容镜叹了一口气,道:“水至清则无鱼,不过兴许是我多想了……”慕容镜吩咐道:“继续暗中盯梢着,看情况而变吧。”
“是。”谭云应到慕容镜的吩咐,欲转身而走时,慕容镜抬头用眼神止住他的动作,将书塾上的竹简交给谭云道:“若有空,多钻研钻研。”
谭云迟疑的接过竹简,向着慕容镜点点头。
慕容镜问道:“千音楼里暗杀的事项如何了?”
“除了些挑衅的小门小派,许多都被主领清除干净了。”谭云垂下眸子,如实回道。他是搞不懂慕容镜上位千音楼后的所作所为的,既不独揽大权,既不重出江湖,将千音楼引入江湖中露面。也不施行什么新的改革…与以往一个门派换了主子后的事项皆不同。行事如此诡异,在暗中建立起千音如此庞大的体系……
“许多?”慕容镜缓缓问道,“还有哪些门派看不惯千音楼,而且对千音楼熟悉较深?”
“影阁和四人行。”谭云道:“宫阀早就想合并千音楼,对千音楼的探知,比以往任何的势力都明知千音楼的一切。至于四人行…可能是主领近来刺杀活动频繁,所以惹到这专门以刺杀闻名的四人行,这四人各有所长,在江湖中颇有盛名。常人委托的任务经常得手,几乎无一疏忽。近来主领这般手段血洗各个小门派,让他们以为千音楼会插手刺杀这等活动,所以近来经常找众兄弟的麻烦,惹火上身了不少江湖中有势力的门派家族……”
“嗯。”慕容镜的眸子里毫无波澜的震荡着,让一旁的谭云觉察出一种危险的气息。
第40章文武难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