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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绝望的牛老汉

牛老汉痉挛了一下。邱书记不是逗他玩的,邱书记打个招呼,派出所就会把他拘走。谁让他偷进人家的院子呢?可他实在不知什么。,他乞求着邱书记:“别……别……”
邱书记道,那你就别耍滑,只要你了,我不但不怪你,还会把牛钱给了你。
牛老汉绝望的眼睛里突然进出几许光亮。
邱书记问:“怎么样?你不就想要牛钱吗?”
牛老汉想他一定要编出一个人来,可谁好呢?黄石?不行,牛老汉不能昧了良心。蒜鼻头?牛老汉和他不熟,邱书记不会相信。黄四?更不行了。想来想去,只有李寡妇了。这么做对不住李寡妇,能要出钱,哪怕让李寡妇掴他耳刮子呢。
邱书记失去了耐性,他站起来:“不就算了。”
牛老汉急声道:“我……那个人是李寡妇。”
“李寡妇?”邱书记愣了一下,问:“李寡妇是谁?”
牛老汉:“她是我的邻居,我的相好。”
邱书记的脸滑过一片铁青,道:“好你个牛老汉,竟敢和我玩游戏,你以为找到了金力部长,就有人替你撑腰了不是?告诉你,不管他是金力(好)其格,还是铁力其格,老子不怕他。老子的官不是组织部给的。嗯,一个乳臭未干的崽子,敢对我发号施令?老子当乡长时,他还是个穷学生呢。告诉你牛老汉,那个金力其格,你把他当一尊神,老子不尿他这一壶!嗯,俗话,县官不如现管。以后,你就等着瞧吧!”邱书记发了一通牛脾气,气冲冲地走了。
牛老汉瞪着眼,傻在那儿。
那一夜牛老汉惶恐不安。门口有一点儿动静,他都要哆嗦半天,以为派出所来捉他了。可等了两天派出所也没来逮他,邱书记也没露面,倒是黄四来了一趟。
黄四进门就数落牛老汉,奔五十的人了,不长脑子,啥洋相都出,这么几天你就等不及了,这下好了,受罪不,还得花钱。惹恼了邱书记,你那钱几时能要上?你安的啥心?想陷害邱书记?牛老汉慌道,没有,我只为了要钱。黄四料你也没这个胆儿,你想要钱不假,这主意你想不出,别人教你的吧。你真糊涂,在牛家坨乡谁敢和邱书记作对?和邱书记作对还有好果子吃?
牛老汉听出黄四和邱书记的意思是一样的,想从他嘴里套出些东西。牛老汉毕竟不像怕邱书记那么怕黄四,就把如何想出跟踪邱书记的主意讲了一遍。
黄四问,就这?
牛老汉恨不得把舌头咬破,黄村长,我哪敢哄你?
黄四松了口气,看着你老实,肚里的杂碎还不少。
牛老汉问邱书记会不会给牛钱了,黄四,邱书记生气归生气,不会和你计较,我再和他,这蠢事你可甭再干了。
牛老汉感激涕零,见黄四要离开,终于问了憋在心中已久的那句话,李寡妇好吗?好长时间没见李寡妇了,牛老汉想知道提亲的人是否还缠着她。
黄四咦了一声,你不知道她的事?
牛老汉一阵紧张,她怎么了?
黄四淡淡一笑,她好着呢,好好养你的伤吧。
黄四话里含着什么,牛老汉觉到了。难道李寡妇已经……牛老汉脑袋嗡嗡地响起来,他跳下地,想回去瞅个踏实。走到门口又踌躇了,李寡妇怎么做他也管不住人家。况且,他两手空空,咋有脸见李寡妇?他像冬日里的一株枯蒿,摇摇摆摆地靠在那儿,
两天后,李寡妇来看牛老汉了。李寡妇打扮得更俊了至少在牛老汉眼里是这样。她的脸不知搽了什么,那味香香的,直往牛老汉鼻孔钻。她的头发梳得也很光滑,脑后绾着一个菱形的发髻。牛老汉又惊又喜,当然更多的是紧张,李寡妇的嘴角干干净净的。不过,李寡妇并不是气冲冲的,她的神情十分温和。李寡妇看看牛老汉的胳膊,问:“咋就这样了?”牛老汉掩饰过去。李寡妇:“你也不捎个信儿回去,我还以为你丢了呢。”牛老汉就傻笑。牛老汉怕李寡妇问起牛钱的事,但李寡妇一个字也没提,了些别的,她话题一转,,大田订婚了。牛老汉一跌,紧紧地盯住她。李寡妇并不看他,:“我一根老柴棒,榨油也出不了几两,只要大田打不了光棍,卖了也值。”
正着,一个老汉提了两手东西进来。
李寡妇,这是老吕,在乡中学做饭的。
老吕声音很亮地:“这是牛老汉吧,好像见过面。”他比牛老汉大出十多岁,胡子茬儿都白了。
牛老汉彻底明白了。他晕眩了一下,随即笑笑,笑得极其难看,像强行被人把脸划开了。
老吕坐了一会儿就走了。李寡妇依然陪着牛老汉,她温柔极了,每句话都那么温润。
李寡妇:“人拼死拼活拼不过命,我算是认了。”
“哎,哎。”牛老汉麻木地点着头。
李寡妇:“大头蒿长不到山崖,葫芦成不了香瓜。”
“哎,哎。”
李寡妇:“谁的心都是肉,你别怪我,都是逼出来的。”
“哎,哎。”
李寡妇:“错过了臭烂香,没准摘朵金菊花。”
牛老汉一路哎哎,他没听清李寡妇了些什么,也不知她什么时候走的。直到眼护士进来,牛老汉才清醒了。牛老汉不怪李寡妇,一点儿也不怨。再好的地,不耕种也会长杂草的。牛老汉努力让自己笑出来,果真从嗓眼里漏出了声音,但不是笑,而是含混不清的。一声,又一声,最后变成一绺呜咽。细细的,压抑的,缓缓地流淌着,后来汪成一片浊水,淹没了整个病房。
牛老汉是在一个夜晚从医院跑出来的。他欠着医疗费,担心白院长不让离开。他连夜跑回村里,他没处去,屋内冷冰冰的,出口气就成了冰挂样的白霜。牛老汉生火烤了半天,身上暖和了些,心里依然一片冰凉。
牛老汉猫在家里,好几天没出屋子。医院竟然没找他要钱,他就壮着胆子去了乡上。邱书记的门锁着,牛老汉去找吴乡长。吴乡长要出门的样子,牛老汉拦住他,吴乡长道:“你过两天来吧,邱书记丈母娘死了,我得去帮忙。”牛老汉忙问:“邱书记也在那儿?”吴乡长:“他不在那儿能去哪儿?”牛老汉问邱书记丈母娘是哪里人,吴乡长:“远着呢,张家堡。”末了又警觉地:“牛老汉,你可别打歪主意,要是去那儿捣乱,甭要钱了后果你是知道的。”
牛老汉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旋风般刮到食品店那儿。食品店老板瞅瞅牛老汉的绷带,问:“不用住了?”牛老汉无所谓地:“咱没长住院的命。”老板叹口气,便不话了。牛老汉明白老板的意思,上次老板去医院看他,曾委婉地要过钱。牛老汉尴尬着,撑了一会儿,还是厚起脸皮,提出借二百块钱。老板被咬了似的,瞪大眼,:“还要借?”意识到失态,又解释:“我是本生意,挣不了几个钱。”牛老汉:“我也不好意思开口了,可不跟你借,我跟谁借?邱书记丈母娘死了,我得去呀,和他套套近乎,那钱就给了。给了我,我才能还你。乡里拖我,我就得拖你。”牛老汉为自己的这番话感到吃惊,过去他不出这么无耻的话。老板满脸苦相地:“你把我也拴住了。”老板不知从哪儿搞出二百块钱,他交给牛老汉,催牛老汉快走,他女人快回来了,昨晚还因为这事和他闹呢。
牛老汉疾步如风。邱书记丈母娘死得真是时候,牛老汉正愁没法补救和邱书记的关系,她就死了。
牛老汉一进村子就听到唢呐声,他寻着声音顺利地找到挂着白幡的人家。门口停了很多车,院里院外站了好多人。他担心碰不见邱书记,谁想一进门就和邱书记撞上了。邱书记吃了一惊:“你来干啥?”牛老汉:“邱书记是我的恩人,我咋能不来?”
牛老汉到礼房交了二百块钱,然后跪在邱书记丈母娘灵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牛老汉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他是磕给邱书记的。
邱书记留牛老汉吃饭,牛老汉忙:“天晚了赶不回去。”
牛老汉出了院落,邱书记追出来,他拍牛老汉一下,:“不是我故意难为你,乡里确实没钱,不过……后天你来找我,我就是卖了床,也要把钱给了你。”
牛老汉敬畏地点点头。
回到乡里,牛老汉径直去了食品店那儿,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老板。老板也很高兴,当下打开一瓶白酒,要和牛老汉喝两盅。牛老汉虽然不胜酒力,还是喝了不少。他这回绝对是真的,邱书记从来没拍过他。老板附和,总算有盼头了。
牛老汉急欲回家,想独自发泄一下自己的痛苦,走在路上,想起李寡妇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了,她那年轻苗条的身材、勾人的眼睛,那鼓起的**……都属于那个乡中学的伙夫了,心里觉得无比的失望,无比的绝望。就扯着脖子,吼起了二人转《光棍哭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