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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缘起奈何玉雕身

一万年前,地府还是这个地府,只不过,那会儿文判官还只是个刚上任的小小鬼差。
这地府的鬼差有许多,他们被分作很多队,人数不等,每一队都有牛头马面作为领头,管理着自己的领地。所以一队最少也有两个鬼差,一正一副。牛头马面一招魂一索魂,其余鬼差维持行走的秩序。
文判官那时只有几百年的修为,只能成为一个维持秩序的小小鬼差。想要升职,那就必须继续修炼,而这修炼,一种是只能靠时间,另一种就是立功。不过一般来说,一只鬼差难得有百年修为,成为仙下仙后,不愁吃不愁喝,自由自在的,也就很少有再去修炼的。当然也存在着想要成为上仙的,文判官就是其中一个。
他记得他刚到地府就被奈何桥上的一尊玉雕所迷,传说那是万年前被玉皇大帝罚下来的仙女。
这尊玉雕发髻高绾,双靥若桃夭,柳眉如烟,朱唇似语未语,身上霓衣轻扬,亭亭卓立。
文判官每次经过都会猜测着发生在玉雕身上的尘封的往事。其实他也曾打听过这尊玉雕的来历,然而众说纷纭。
有的说她是凡间一痴心女子,在奈何桥上等待一个负心人;有的说她是天上的一支荷花仙,因触犯天条而被罚来了地府,化这府里的怨气;还有的说她是王母娘娘的婢女,王母娘娘知晓她思恋凡世,就将其贬入地府在这奈何桥上看遍恩怨情仇,体会世情凉薄……究竟谁说的对谁说的错,最终也没能确定,他只好不了了之。
日子就那样庸庸碌碌地过了几千年,鬼差也都换了几届,文判官升职了。只是每当经过玉雕身边,依旧会深深注视着她。
有些鬼差见了,不免打趣他:
“你看这死物有何用,你都看了她几千年了,她也没个反应啊!”
“就是!走走走,咱带你去见识真正会哭会笑会动的美人儿!”
可是,文判官回回都是一笑置之。要说文判官喜欢玉雕的美,那可就有点笑话了,因为作为一个基本的仙来说,世上美女要多少就能有多少,自己都能变他几个,只不过维持不了多久而已。跟他比较要好的一位鬼差就明白,文判官是真心爱上了这么位不会哭不会笑不会动的玉雕了。
“人间有句话说得好:情,不知所起,却一往而深。兄弟,你若是真想打动这位玉雕仙女,不如早些修炼为上仙,至少还能有机会去救醒她。”
文判官听到好友如此说,也深深明白其中利弊。只是,他再看看那玉雕,又摇了摇头,有些难过。
“想要继续修炼成上仙,何等艰难!即使成了上仙又能怎样,万一,救不了她,那也是无用,还得离开这里,再见不到她。若是救得了她,却没让她爱上我,那只会让我更伤心难过。就这样,我就很知足了。能看着她,能守着她,还有什么事比这个更让我快乐的呢?”
痴情不是错,错的是痴错情。好友见劝不了,只好无奈在拉他离开,去散心去喝酒都比见得着吃不着好过。
这样的日子结束于一个称作独孤天露的到来。
独孤天露是谁?他非人非妖亦非神,他只是颗无根水。真要说起来,与那当初大闹天宫的孙猴子一样,天作父,地为母,经过千万年的孕育,成了人形。
他气势汹汹地闯来地府,只为找一支完颜青荷。
那支完颜青荷是陪着他成长成形的伙伴,也是他嬉戏时的朋友,就是这个朋友,陪着他渡过无数个孤寂的日子。他们一个是露水,一个是完颜青荷。完颜青荷也算是王母娘娘曾经种下去的,所以,当天庭知道了独孤天露的存在时,王母娘娘十分生气,自己眼皮底下竟然会出现这种青梅竹马的爱情,这让她的面子往哪儿搁?更何况“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独孤天露无缘无故地成形,出了个孙猴子就已经让玉皇大帝很头疼了,如今又出了个独孤天露,若是每出一个都放过那这天庭可就乱成一团了!为了竖个榜样,玉皇大帝决定杀一儆百。
很快,玉皇大帝便派了天兵天将前去擒拿。独孤天露不是神没有法力,不是魔没有魔力,他仅凭着矫健敏捷的身手四处躲藏,无奈最终还是狼狈被抓。
他们走后,那支完颜青荷发出莹莹的光晕,剧烈地颤抖着,似是呼喊似是愤怒。
独孤天露再次见到完颜青荷,是在断仙台。
断仙台在银河边上,这是一个让所以仙者胆颤的地方。只要拉去断仙台,各路神仙齐集,将要处死的仙四分五裂,将其魂飞魄散。
独孤天露被抓后,没有提审也没见着玉皇大帝或王母娘娘,独孤天露连质问的时机也没有。过了几日就直接被提起去断仙台,独孤天露满含怨气地一路挣扎。
那时,祭神钟响起,他知道他再也见不到完颜青荷时,他拼了命想要冲出去。就在众神要施法时,一楼青光瞬间打乱各路神仙的法术,原来是完颜青荷闯进来了,她拉起独孤天露,就要将他带走时。玉皇大帝王母娘娘飘然而下,王母娘娘手指施了一个法术,制止了完颜青荷。他们跌倒在断仙台上,一缕红光束缚着他们。完颜青荷只好向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跪下,乞求道:
“玉皇大帝,娘娘,求求你们,放了独孤天露吧!”
说着,重重地向他们叩拜。
独孤天露已经来不及思考完颜青荷是什么时候成仙的了,他只知道,她来救他了,不顾危险,只身闯来救他。所以当他听得完颜青荷的话时,他停止了挣扎,愣愣地看着完颜青荷。
“完颜青荷,你当知晓独孤天露乃三界之外而生,你尚有大好前程,就莫要去管这天理循环了!”
“天理循环?三界之外而生?玉皇大帝,独孤天露他源生于天,长于地,何来三界之外而生?他不曾杀人灭神,为祸一方,何来天理报应?”
玉皇大帝沉默了。
这时王母娘娘悄声对玉皇大帝说了些话,玉皇大帝五指掐了个诀,沉吟片刻,才对完颜青荷说:
“完颜青荷,你是我天池里的一支仙荷,集有天地之灵气,有净化污浊之效。如果你想要独孤天露生,那你就去地府尽力吧!”
独孤天露扯扯完颜青荷,对她摇摇头。完颜青荷也不知如何是好,却知不答应便一个机会也没了。只是:
“那么,独孤天露是否跟着我呢?“
王母娘娘皱皱眉,说:
“完颜青荷,你要知道,能饶恕他不死就已是对他的恩赐了,休要再作纠缠!”
完颜青荷思索了下,她看看独孤天露,两人都没有更好的主意,最终只好拉着独孤天露叩首。
当独孤天露被带下去时,他盯着完颜青荷,似要将她的容颜刻入骨里。谁也不知道下一次的遇见会是什么时候,什么情形,他只知道,有一支完颜青荷,为了救自己,不惜修为,也不怕丢了性命。他更恨上了自己的无能,什么能力都没有,连自己想保护的人都护不了,还要别人来保护自己。
这世上总是会有许多的爱,它们也许无关风月,却依然值得珍之重之。这世上也总有许多表里不一的家伙,总是让人防不胜防。
独孤天露被带走,原想自己终会有一日能与完颜青荷相聚的。却没料到即使是神仙也是会有私欲的。独孤天露那种特殊的体质若是谁将其化入自身修为里,那可就不止一大截的提升了,一些小妖小仙将他吸食了,那就直接拥有上仙的法术。处理干净的话,玉皇大帝王母娘娘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
在这样的猫捉老鼠般的环境里,独孤天露偷师学艺,旁门左道,一律接收,那一步一步行来,更加坚定了要带完颜青荷离开的决心。
于是,当独孤天露寻到时机,偷偷闯入地府认出化成玉雕的完颜青荷,如何能不愤怒?他发疯了似的火烧地府,拆毁阎王殿……
那一场浩劫以文判官用玉雕相要挟而停止。
独孤天露双目怒瞪,昂首怆然悲鸣。他想救出完颜青荷,又不愿受制于他们,于是转身毅然跳下忘川河,在魂飞魄散时,将最后一抹精魂缓缓注入玉雕,消逝不见。
完颜青荷被玉皇大帝点化成玉雕立于奈何桥上,一直静静沉睡在玉雕里。独孤天露那抹带着记忆的精魂使她复苏了,然而,苏醒后却再找不到那个相扶相依的独孤天露了。
当所有的人都在庆祝文判官的胜利时,没有人注意,那尊玉雕渐渐苏醒……化成一位天姿少女,她缓缓走向独孤天露跳下去的那个河岸,无力地跪下,眼底却始终没有流下一滴泪。
也不知道是谁发现玉雕的消失,只知道当文判官急匆匆来到奈何桥时,看到那一块空地,当时的悲伤,是谁都能真切感受得到的。他有些失态地抓住阎罗王,想要问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却企么也问不出来。阎罗王也早就知道文判官爱上玉雕的事,所以他急忙安抚着他,说:
“没事,也许她已经完成了她的任务,悄悄离开了。”
可是这种苍白的理由没有让他平静下来,阎罗王只好继续安慰他说:
“玉雕本就来自天庭,或许你在那里可以找到她。你此次立了大功,可以向玉皇大帝提提这个请求,一定能找到她的。”
听到这话,文判官才恢复些理智,忽又想到另一个问题,他直直地看向阎王,问:
“可是,万一她已经不是玉雕了呢?”
阎罗王也回答不上这问题了。玉雕本来就不属于地府,何况,他早就知道,玉雕的来历。可又怎么告诉他那个残酷的事实呢?
文判官也知道多想也没用,现在只能等玉皇大帝的招见了。他整整衣冠,对阎罗王作了个揖便离开了,只留阎罗王在那唉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