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裁缝老张家时,老张正与浑家在灯下算帐秤银子,见两人猛不防进来,以为是贼人来抢钱,两口子吓得跪在地上,缩成一团,不住口恳求道:“银子请拿去,休伤小人性命。”
待陈思逸说明来意,二人心情方渐渐平复,老张收了账本与银子,擦拭桌凳,请陈、曹坐了,浑家捧上茶来。
当下,老张向二人细述了当日情形及那后生身段相貌,那日老张离得较远,相貌觑不真切,因此只说了个大概,陈思逸听罢,向曹羽道:“像是万冲。”
曹羽惊道:“这才不过五六日,就做下两件泼天惨案,此人若不及早除去,恐怕还有许多人要遭殃。”
陈思逸若有所思道:“虽说那后生是他,至多可说其与本案有关,却无法断定他便是真凶。”
曹羽道:“此人凶残成性,既能因李家之女而灭李家之门,亦可为苏家之女而酿苏家惨案。”
陈思逸道:“话虽如此说,可若无确凿证据,绝不能妄下论断,贤侄,咱们行侠仗义,最忌意气用事,含糊推断,否则便易铸成大错,损及公道,到时追悔莫及。万冲虽有前科,咱们也不能轻易把这桩罪算在他头上,以免造成冤案,遗漏了真凶。”
曹羽点头道:“二伯说得是,小侄受教。”
陈思逸又向老张道:“苏家可与谁有血海深仇?”
老张挠了挠头道:“他仇家可多啦,可若论起血海深仇,小的只听说过苏晓川一家,可他家已没什么人了。”
陈思逸问:“除那后生外,苏家千金可还有相厚之人?”
老张道:“未听说过。”二人问了一遍,谢过老张,离开张家,径往苏宅。
二人飞檐走壁,奔至苏家门前,见门楼盖得雄伟气派,大门已上了铁锁并封条,青砖墙头高约丈五,曹羽紧跟陈思逸,一跃而入,未发出丝毫声响,陈思逸暗赞:“贤侄的轻功竟也如此了得。”
只见院落深沉,月光惨淡,照在近三十具整齐排列的棺木上,四周静悄悄地,笼罩着阴森鬼气。
曹羽喃喃道:“是谁如此好心,将尸身入殓了呢?”
陈思逸道:“八成是他家亲戚?”
曹羽突然又惊呼道:“二伯,你看。”
陈思逸顺着他手指看去,瞅见一具棺木前,竟有极其微弱亮光,忽明忽暗,更增添了几分诡异气氛,曹羽虽然胆大,手心依旧渗出汗来。
陈思逸轻声道:“过去看看。”
来到那棺木前,看到一个火盆,盆内的纸尚未燃尽,火星儿一闪一闪。
二人相顾道:“有人来过!”不约而同跃上屋顶,分头在这座五进宅院上方及周围方圆一里走了一圈回来,未见丝毫异象,只得跃下房屋,依旧回到那棺材前,才发现阴影处有一牌位,陈思逸拿起近瞅,依稀看到“爱妻苏素心之灵位”几个字。
二人在其余棺木旁仔细搜了一遍,再未发现什么,陈思逸道:“苏家女儿尚未成婚,亦未曾定亲,哪里来的丈夫?”
曹羽道:“万冲若与她私定终身,想必会如此称呼。”
正说着,忽听墙外脚步声嘈杂,二人凝神静听,脚步声渐渐近了,有人轻声道:“快搭梯子。”二人遂翻身跃上了屋顶。
又听到有人道:“祁瘸子,你他娘腿脚利落点。”
一人哑着嗓子道:“常大哥,你也知我是瘸子,如何利落得起?”
片刻后,见一人攀上了墙,而后骑在墙上,此人想必就是那祁瘸子了。
只见他向外微微探身道:“把另一架梯子递与我。”
外头那常大哥骂道:“他娘的陈三郎,你就不会找架轻些的梯子?这梯子死沉死沉,兄弟们抬上抬下,累得臂膊发软。”
那陈三郎道:“常大哥,这怨不得小弟,小弟跑断了腿,费尽口舌才借到两架一丈五尺高的梯子,实为不易。”
祁瘸子支好梯子,轻声道:“妥了。”率先攀这梯子进入院内。
那常大哥道:“兄弟们,上!刘五儿,你留在外头放风,把眼睛瞪大了、耳朵竖起来。”
刘五儿道:“大哥,咋个又是小弟放风?昨夜小弟只分得小头,你们说小弟只放风而已,未出甚大力气,就该分那么多,今日小弟也要出大力气,抵死不放风了。”
那常大哥骂道:“娘的刘五儿,让你放风,便老老实实放风,休要聒噪,如若不然,日后再有好事,莫说老子不照顾你。”
刘五儿哼哼了两声道:“放风就放风,只不过话说在前头,诸位若找到那藏宝图,小弟要均分,不然吵嚷出去,大家都落空。”
常大哥道:“放心,不会亏你。”
几个人一边啰嗦,一边陆续翻过墙来,又听祁瘸子道:“常大哥,昨夜咱已把大官人家的东西搬了个一干二净,翻了个底朝天,折腾大半夜,都未找到什么藏宝图,你说,真有这东西么?”
常大哥道:“好,既然大伙都在一条船上,我把我所知道的,全跟你每说了吧。一个月前,大官人曾告诉腊梅儿,说自己无意觅得一幅山水画,这画乃辽国宫廷画师所绘,经自己多方考据方知,这根本就是一幅藏宝图,说是那辽国天祚皇帝被女真人打得屁滚尿流,夹着尾巴四处逃窜,无数的珍宝无法随身携带,只得找了个隐秘处藏起,并让宫廷画师作了这幅藏宝图,不知如何,这图遗落到民间,被人当做了寻常山水图。大官人让腊梅儿严守秘密,还说要她去寻宝藏,从此乐享荣华,没想到人算赛不过天算,他的脑袋却先搬了家。”
祁瘸子道:“要换做他人,定然想着独吞宝藏,没想到常大哥竟如此大方。”
常大哥道:“咱们亲兄弟,有财自然大家发,再说,这么大事,我一人也应付不来。”
祁瘸子道:“多谢常大哥恩惠,只不过这秘密天大,腊梅儿怎会告诉你?”
常大哥道:“祁瘸子你他娘不愧是管账的,心思这么细,现如今,跟你说了也无妨,腊梅儿与我,原是旧情人。”
祁瘸子喃喃道:“她为何不跟我说呢?”
常大哥道:“凭甚,难不成你和腊梅儿也有首尾?”
祁瘸子连忙道:“常大哥误会,哪有此事?”一行人东张西望,走到了屋檐之下,祁瘸子又道:“常大哥,咱们是不是该为腊梅儿烧个纸儿?”
常大哥道:“烧甚么?这么多棺材,你知那口是腊梅儿的?”
接着又道:“孙大郎,你与应招儿搜东侧厢房,林少卿,你与孙二郎搜西侧厢房,我和祁瘸子搜大厅并庭院,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不要放过,今夜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藏宝图找出来!”
刚分拨定,忽听得外面传来女子哭声道:“亭哥,我终于找到你了,你死得好惨。”其声婉转悠扬、清脆悦耳,又听大门“哐啷”一声大开,惨淡月光下,见一白衣女子,影影绰绰,盈盈飘入院中。
第49章嘈嘈空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