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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志考廪生(3)

“哼,进来吧!”紫畦先生不知为何突然答应了,如此就是拜师成功了吗?
“让我看看你的画。”紫畦先生坐于酸枝花纹椅上,伸出右手。
“紫畦先生,我现在不应该行拜师礼吗?”俊卿的心仿佛突然被人给堵上了。
“谁说我要收你为徒了?”紫畦先生眯眼看了一眼他,“还不快点?”
“哦。”于是俊卿把他最骄傲的那张梅花铺在地上,紫畦先生站起身来,端详一番,只见他的表情瞬间丰富了不少,有些扭曲了他的俊脸。
俊卿咽了一口吐沫站在原地等待他的发话,他的表情让俊卿很是心惊!
紫畦先生酝酿片刻才回答:“马马虎虎,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转身将习作放于茶桌上。
紫畦先生坐酸枝实木椅上,缓缓开口:“跪下吧!”
俊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是要干什么?只听他“啊?”了一声。
“你不要拜师了吗?”紫畦先生忽然声音提高了不少,吓了他一跳,这才反应过来。
俊卿赶紧提起前袍,恭恭敬敬地跪下,又无比认真地磕了三个响头,拿起桌上元朝才有的盖碗毕恭毕敬地给紫畦先生敬茶,大叫了一声:“师父请喝茶!”
这一声好像吓着他了,紫畦先生眉宇间有些黑线。俊卿在心中偷笑:“原来你也会被人吓着啊,嘿嘿!”
“你这小子跟你倒是有几分相像,尽喜欢一些小聪明。算了,辛甲那时也是这样,可从即日起你就是我潘紫畦的徒弟,做什么都给我小心点!”说完一甩袖子就往书房走去,留下俊卿一人还跪在地上。
“好大的脾气呀!”俊卿怯怯起身地跟在他身后往书房走。
真不愧是英才君子,连后背都那么俊美,似梅,不会得到“梅花”的真传吧?
“铺纸,快点!”紫畦先生忽然坐下,一对丹凤眼朝俊卿一瞪。
“是!”俊卿不敢有一丝的迟疑在书房内找宣纸,忽然眼前一亮,俊卿看到了,可当手一摸时才发觉这个纸是纯手工的,厚薄均衡,质感非常不错。环顾紫畦先生住的房内,布局典雅,都是暗红色的实木家具。书房内大小厚薄书籍摆放整齐,可见他是一个非常讲究的人。
俊卿刚把宣纸铺上,紫畦先生大叫道:“干吗?不知道接着研墨啊!怎么这么没有眼力劲!”俊卿闻声又以闪电的速度去研墨。
紫畦先生用指腹抓起上好的羊毫笔,羊毫柔软、白皙,微沾浓墨,待笔腹喝饱了水,从最浓的枝干开始下笔,然后再沾上一点清水,慢慢地笔墨变淡,最后没有一点墨了。他将笔在他洁白的长袍上擦了擦,只有一点水痕,不见墨色。
“这就是功夫吗?怎么可以把墨用的那么干净自如?难道是经验……”俊卿看向纸上一簇墨梅那淡雅、冷清,像一个人,他。
“看清楚了吗?”他放下笔看着俊卿。
“嗯!”俊卿走到画前,仔细端摩着这幅梅花,紫畦先生作画时神情怡然,好像随笔一画。可画中梅花却那么夺目,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构图、浓淡,梅的神……俊卿看着看着,突然觉得此画与他的怪脾气还真是绝配!
接下来就是俊卿练笔了,可直至天黑,他的梅花还是只有一副烂皮囊,紫畦先生的比起来简直不堪入目,完全成了衬托品……
忽然,一阵香味传来,所记不错应该是象笋味,先生在做饭?
“紫畦先生!”他闻着味找到了紫畦先生。
“你不是饿了吧?”
“不是不是!”听到紫畦先生的质疑俊卿连忙摆手。
“那你跑到厨房来做什么?”俊卿又心虚了一番。
“没有,路过。”俊卿瘪瘪嘴。
“行了,天色已晚你回去吧!”
“紫畦先生,我能否把您的那张墨梅带回家,我想再做研究……”说道最后俊卿的声音越来越弱。
“不可,回去吧,我该吃饭了!”听到拒绝令俊卿心里郁闷极了,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回家。
整晚他都睡不着,枕着胳膊翻来覆去。实在没有睡意,打开窗户,就让这寒风来平缓一下心中的烦躁吧……
月夜,极少的星星,梅花也落得差不多了……
俊卿的心更加烦躁,“那个可恶的紫畦先生,竟然不同意我将那幅梅花图拿回来再仔细研究,无情地把我赶回家,可最后一句‘趁天还有点亮,给你父亲展示展示你今日所学吧!’如此一说,我今日是有长进的?”
这么一想,俊卿的心情好多了,忽然想起还没有给爹作一幅画呢!于是他借着月光对景抒情,描绘了一幅月夜梅林。
“明日,一定要借到画!”俊卿暗暗下决心。
早膳之后他将《月夜梅林》放于内堂,今日父亲一定能看到的。
“你父亲就是这么教你的吗?快给我滚回去!”又到快下课的时刻,俊卿追着紫畦先生借画,可结果并不太好,感觉再不走,他就要动脚踢人了,明明是个英俊潇洒之人,脾气这么大,难怪没有成亲!
“怎么脾气还怪成这样,好像和我爹还挺熟悉的,怎么从不听爹提起他呢?”可转眼间,俊卿又开始担心梅花,为何他的梅枝怎么总是那么臃肿,不知如何是好……
每日鸡一叫,他就起床去紫畦先生家,除了那张梅花,紫畦先生再也没有做过示范,可俊卿还是照旧来到桌前画梅。
“可有想到改进之法?”紫畦先生清脆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
自从知道借不到画之后,俊卿好像赌气似的不和他说话,他好像也没有看见俊卿似的,可今日却这么好气地与俊卿说话?
“嗯……没有,似乎已经到瓶颈了。”俊卿颓然道。
潘紫畦拿起毛笔狠狠地在俊卿的头顶一砸,这可是实木的笔,真是没有轻重!
“还瓶颈,你这才刚起步,瓶颈期,言之过早吧?”紫畦先生对着俊卿劈头麻烦,要不是看他长相俊美,俊卿才不会忍他。
“练几天字看看,你以前不是也写书法吗?我看你那石鼓文写的还可以,这俩天多写写石鼓文和草书吧!辛甲还挺聪明的,真不知道是不是你娘的笨都被你给继承了。”紫畦先生摇摇头就走了,留下俊卿一个人纳闷。
“他怎么还认识我娘?紫畦先生与爹娘是旧识?”俊卿思索道。
石鼓文对于俊卿来说一点也不陌生,草书嘛,他却很少涉及,这下子有些不知所措了……
“紫畦先生,请问可有草书的临帖?我之前极少写草书。”俊卿心里一点也不想在他面前低头,可自己确实不会,只能暂时低头。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连个梅枝都画不好,这个你拿去吧!”俊卿心里受挫地接过,一看封面眼睛都瞪直了!
“怎么,不想要?”紫畦先生见他张大了嘴巴仰着头看自己,自尊心极强的他非要把俊卿的气势压下去。
“这、这竟然是张旭的拓本?”俊卿觉得不可思议,再次看着紫畦先生,想确认一下,而紫畦先生却悠然饮茶。
“是又如何,你还不想要?”他略微抬起丹凤眼看了一眼俊卿,俊卿立马抱住拓本,可又担心压坏了拓本,但依然抱在怀里生怕紫畦先生突然反悔!
张旭的书法是学于张芝和“二王”一路,他以草书成就最高,被人们叫做“草圣”。
俊卿心里不由得佩服起紫畦先生,竟然连这本拓本都有,着实厉害!不过看他家中的摆设如此讲究,元朝盖碗都有,这个拓本应该算不了什么……
同样遭受五年战乱,他现在的生活真是悠闲滋润。以他的条件应该早就妻妾成群,可这家中却只有他一人。俊卿走到内堂也未发现一块淑人之灵位,俊卿赶紧又走了出来翻看手中的拓本。
张旭他继承了“二王”的传统的东西,学的非常好,字字有法,与此同时,还效仿张芝草书的技艺,自己创造出了潇洒磊落、变化莫测的狂草来,字的形状惊世骇俗。张旭这种纯粹的艺术家把他满腔的情感都倾注于点画之间,旁若无人。
细想紫畦先生好像也是这样,那日,他在画墨梅图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
张旭写字如痴如醉,如癫如狂,让人看得着魔。听说唐代的韩愈还曾称赞张旭:“喜怒,窘穷,忧悲,愉佚,怨恨,思慕,《送高闲上人序》思慕,思慕、酣醉、无聊、不平,有动于心,必于草书焉发之。观于物,见山水崖谷、鸟兽虫鱼、草木之花实、日月列星、风雨水火、雷霆霹雳、歌舞战斗、天地事物之变,可喜可愕,一寓于书,故旭之书,变动犹鬼神,不可端倪,以此终其身。”作为一个艺术家能获得这般的赞誉真是了不得啊!
俊卿在心里暗暗地赞叹,也不得不佩服紫畦先生竟然有此拓本,视如珍宝般地去临摹了。
仔细看着拓本里的字,笔画连绵不断,像山川、像水,运笔遒劲,似乎是圆头逆入,功力相当浑厚!与韩愈所称赞的丝毫不差,俊卿将字中门道谨记在心……
看出了里面的门道,他吸了一口气,大笔直挥。记起他曾经刻章用的小纂,它也是具有生命的线条,用线条和线条之间的关系,组成有节奏的韵律,变化多端。
想到这里,俊卿觉得得艺术并不是孤独的,它们之间有可以融汇贯通的地方……
没想到印章和书法是心心相印的,那么它们和绘画也是这样的吗?俊卿一下子激动得望向门外:飘雪中的粉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