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地头,却是一家双开门的小店,上面还有一层阁楼。
李昊天将沙暴系在门口的拴马柱上,熟门熟路地拉了萧遥直接上楼,边走边扬声道:“老财,要两碗鱼肉馅儿的,多加香菜末儿和香醋。”
楼下一中年汉子大声应了,不一时就亲自端上两碗热气腾腾的云吞来,个个皮薄馅足,鼓嘟嘟地浮在碗口,配着翠绿的香菜末儿,混着醋香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儿来。
萧遥用勺子舀了一个,连连吹着气,放进嘴了咬了一大口,果然味极鲜香,满足地眯了眼:“鱼肉馅儿的云吞,我以前还没吃过呢。”
李昊天看他吃得满意,心中高兴:“我们燕州管这个叫包面。老财这手艺整个安城再没人可比。”见萧遥又舀了一个吃进嘴里,有些烫,又舍不得吐,正忙不迭地嗬气,不由语气宠溺:“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若是不够,我叫老财再下一碗来!”
萧遥连连点头:“嗯,还要,吃完这碗刚好继上!”
见萧遥喜欢,李昊天唇角高高翘起,又唤楼下再上一碗羊肉馅儿的来。自己也持羹吃了起来。
忽听得楼梯咯吱作响,又有客人走上楼来,抬眼去看,那人早欢欢喜喜地扑了过来:“三哥,你果然在这里!”
李昊天也笑着站起身来一掌拍在他肩头:“好小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可曾家去?”来人正是他五弟李洵,离家跟随在燕州大儒孟德源身边学习,因孟夫子奉行“学万卷书,行万里路”之教法,这几年带了几名弟子一直在燕州各处游学。
“听说又要跟北漠打仗了,我跟老师先回了安城。”李洵向来崇拜他这三哥,兄弟一年时间才得见一面,只觉得有一肚子的话想说。
偏回到家中,问了安和说是出去了,他知道他哥夜晚若无急事出行,多会来此小饕一顿,当下只身骑马返身来寻,果然找到,一时激动,并未太过注意李昊天身后立起的萧遥,看他年纪不大,只当是新来的亲卫随在身旁。
“三哥,我听说你收降了梁国的萧遥?”李洵语中颇有些忿忿然,当日李昊天被萧遥掳去,家中惶然大急,虽之后无恙换回,燕州到底折了曲水平原和曲城。
及至后来听说萧遥降了自家三哥,心中大觉解恨,当下也兴奋道:“三哥你可要将这妖狐好好管服帖了,外面都传有一谶言说‘北元南潮,东政西遥’,四子既出,天下可定……”
他见了自家哥哥心情雀跃,说起话来倒如爆豆子一般,李昊天尚来不及阻拦,他已说了一大通出来,偏正牵扯到萧遥。
萧遥偷偷翻了个白眼,从李昊天身后迈出一步,正正经经向李洵拱手施礼道:“多谢五公子夸奖,在下不才,正是那妖狐萧遥,问五公子安好。”她既降了燕州,自是将李煊合府人口理了个明白,一看此形,就知道来人正是李煊的第五子李洵。
李洵还要说的话顿时就被卡在了嗓子里,惊愕看向萧遥。
李昊天无奈笑笑:“小弟,你也恁心急……来来,我给你介绍,这便是萧遥萧将军。”
李洵眨眨眼睛,忽地上前一步扯住李昊天的衣袖:“三哥你莫哄我,他怎会是萧遥?”他一直随师习读,并不知萧遥的情报,在他想象中,萧遥能擒了自家三哥,必是一脸奸诈、形容凶恶之徒,怎会是这个清隽纤瘦的小子。
一手指着萧遥道:“这怎么可能?他都还没有我大!”莫不是三哥怕他读迂了书,又来逗弄他?
萧遥懒得再专门理会这半大的毛孩,怕云吞冷了不好吃,继续坐下边吃边随口含混问道:“那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的?”
李洵坐于她对面,瞪着她汹汹道:“当然是长得穷凶极恶、一脸奸诈之徒,否则怎能擒……”
萧遥忍笑不住,转头将一口云吞喷出,呛咳起来,得了李昊天帮他拍背,好一阵才气匀:“哈,你是在夸我厉害,能擒了你哥吧!”
李洵见了两人动作,心中已然半信半疑,又见自己不小心戳中三哥的痛脚,脸上胀红,口中吃吃道:“哼,等我回府问问安和!”倒是蹬蹬地先下楼跑了。
萧遥不禁莞尔摇头,李昊天这弟弟还真是……转头看向李昊天,才发现自己竟一口云吞喷到了李昊天身上,污了他下裳,忙自衣襟掏出自己的手帕,手忙脚乱地替他擦拭掉。
才擦得两下,李昊天已捉了她的手腕,边坐下边说:“勿用管它,回去换了就是。先把包面吃了,冷了味道就不及了。”
见萧遥应了,低头捧了汤喝,才稍稍松懈下身体;方才刚好被萧遥污了下裳那处,被他拿帕一阵乱擦,胯下之物已是忍不住抬起头来。
哪敢还让他再擦?只得捉了他的手不再作乱,自己也急急坐下,免得当下现丑。好在捱到两人吃完包面,那处已经慢慢平复。
萧遥掩嘴打了个呵欠:“唔,怎的吃饱了就想睡觉了?”因着送亲,她今日整整忙了一天,又勾动心绪哭了两回,腹中一饱,渐渐觉出困意来。
李昊天恐他着凉,在马上用大氅紧紧裹了他身上。萧遥觉得浑身暖和,加之心情放松,头竟一点一点地打起盹来,到了勒马的时候才惊醒。
见自己正倚在李昊天胸前,不由有些不好意思,张眼望了望,见到了居处,忙先跳下马来:“我累了,先回去睡了。”
一溜烟跑到院门边,却又回首对李昊天笑着挥了挥手:“昊叔叔,谢谢!”方跑将进去了。
李昊天怅然若失地看他跑走,回想今夜应该算与萧遥过得不错,不由微笑,觉得自己距目的更近了一步,精神略振,也自去安寝了。
翌日清晨,李昊天一大早就被幼弟吵醒了。
“哥,他竟然真的就是萧遥?!”昨日溜回来后他问了安和,得知萧遥所言不虚,犹守在院门想再细问三哥,却不想看到三哥对萧遥关怀备至的样子,登时觉得自己的哥哥被人抢了,负气回了自己寝室,心里又熬不过,一大早便跑来问个究竟。
李昊天不由笑叹一声,边起床著衣边道:“你啊,看看你自己,再看看萧将军……”
李洵有些不服气,又颇为沮丧:“人家是从小就长在军中!你们又不肯送我去,非要我习文,不然,说不定我现在比他还要厉害呢……”
李昊天哑然而笑。母亲膝下育有大哥、二姐、自己、四妹和五弟五个嫡亲子女,二姐嫁人,大哥多年前战死,四妹、五弟一胞双生,年纪尚幼;且已有一子死于战事,自己犹征战不止,母亲怎舍得再送五弟去那生死之地?
且为以后家和之计,两子一武一文,关碍更少些。幼弟如今虚岁才十六,年纪小己甚多,自小更是将自己当作大英雄看待,兄弟感情甚好,父母更是乐见其成;送他于孟大儒处求学,也是颇有深意,想着若以后光耀之日,武略文成,也能互相扶持。
待洗漱毕,便与幼弟一道用早膳,问及游学事宜,学业如何,李洵草草答了,倒逮着他对萧遥的各种事体问个不停。李昊天斟酌了几句简略答了,须臾饭毕,安和来报萧将军已在门外,问大将军是否同行。
李昊天忙漱口净手,急急地出去了。李洵眼睛骨碌碌地看着,心中暗想这萧遥果真厉害,身为降将,过来不到一载,就如此得三哥看重,昨夜殷勤相陪,今日又等不及地同行,莫不真是外面传的妖狐转世,会施**之术不成?
因这日沧州来报,开垦屯田虽农时稍晚,幸而得风调雨顺,丰收指日可待,再过得十余日,便可收秋粮。李昊天心中大定,与众将定下大军开拔抢攻北漠的日子,因此格外事多。
萧遥至天擦黑了方得归屋,草草用罢晚食,将紧要物事收好,唤人来打扫院子;新妇三日回门,陶菲菲和万璞存商议,却是回萧遥住处来;因而少不得要准备妥当。
打理完毕,萧遥觉得身上微汗,着人抬了水进来沐浴,方散了发,正待解甲,忽觉有异,悄悄摸了匕首,身形一转,已将屏风后偷偷伏着的一人一脚踹出。
那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已被踢出四尺来远,正痛得要喊,颈上一凉,一柄匕首已经抹在他颈侧,慌忙叫道:“是我!”
萧遥身形转来时早瞧见是李洵,偏要踢他一脚,再装作才看到的样子,讶然收了匕首:“咦?竟是五公子?五公子不是正跟着孟大儒习学么,却不知躲在我侧间屏风后是何道理?莫非我这间侧室是黄金屋,这屏风里藏有千钟粟不成?”
李洵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他能说他是心存不忿,既嫉妒萧遥年少英雄,又讨厌他与自家三哥走得那般近,三哥倒待他像亲弟弟一般了么?
他少年心性,一时因妒起兴,趁着健仆送水的时候偷偷躲进侧间。他在外随师游学时,同室间谈论圣贤大道,也会偷偷传些鬼狐神怪的小说,萧遥如此年少,如此相貌,又有如此手段,倒正如书中所记的那些山精鬼魅。
偏世间又传他是妖狐转世,甚至多有说书之人言之凿凿将他说成股生九尾,每一尾皆具神通;李洵想着书中所记鬼怪之流多会于私密之地显出些妖形,故而偷偷藏匿于此,想偷窥他是否真有狐尾。
他咬死也不说话,萧遥更是心中生怒,一手拎了他领子拖出院来:“既你不说,我便与你去见节度使大人,且问问他你如此作为是何道理!”
李洵被他拖曳,先是呆了一呆,继而脸孔胀得通红,一头挣扎,一头呼喝:“你放手,你快放开我!”却哪里挣得动?
正吵闹着,一声低喝传来:“这是怎么了!”却是李昊天刚理完事回来,经过此处。
萧遥冷哼一声,将李洵一手向他推来:“且问问你家五公子,我也不知何处得罪于他!”
李昊天一手接过,示意安和扶了李洵先走,自己拦了上前:“我幼弟他年少不知事,若有哪里得罪之处,你看我的面子,且宽宥一二罢。”
萧遥甚忌人窥她私事,见他护着让李洵先走,心中盛怒,冲口质问:“他再年少不知事,既读圣贤书,也该知礼吧!偷匿我侧室,欲窥人私,却是何道理!”
李昊天一惊,不想幼弟会做出如此事体,心中已有隐怒,又见萧遥一头青丝披肩,因背光瞧不清楚颔下喉结,只一脸嗔怒,却如女孩儿家俏生生立在那里生怒一般;心头不由得猛跳了两下,急移开目光道:“你莫恼,我这就去教训他!”
回身走了两步又停住,转头看向萧遥:“你……莫生气了,今日也忙了一天,早些歇息罢。”说毕这才匆匆走了。
待回了自己院子,李洵正垂头坐在椅上,见他来正欲相询,李昊天已一声怒喝:“还不给我跪下!”他既是长兄如父,又军威甚厉,李洵不由脚下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李昊天勉强抑住胸中之气,冷声道:“我且问你,为何要去窥人**!”
李洵见哥哥脸色隐含盛怒,不敢隐瞒,只得一五一十说了,末了犹嘟哝一句:“哥,我错了,你千万别告诉爹娘!我就是看你对他比对我还上心,我心里不舒服……”
萧遥股后有没有尾巴,李昊天心中自是清楚,想起那夜他翘臀柔软弹手的感觉,不由深吐了口气:“起来罢,明日起,要么你就呆在内院,要么就回你老师那里去。若再被萧遥瞧见你,我也护不得你!”顿了顿又斥道,“那些鬼神荒诞之说,本就无稽,岂可信得?!”
李洵讪讪地爬起来,忍不住顶嘴说了一句:“哥,他拽我的时候,我真的闻到他身上有一股子很好闻的香味,一闻到我就觉得人都恍惚了一下……”
萧将军可是将军心尖尖上的人哎,若非是个男的,怕早是你嫂子了!安和听着不像,心里嘀咕,赶紧溜进来一头扯他一头掩他的嘴:“五爷,我送你到夫人那里去罢……”生拉硬拽地将他推出了门,李洵犹回头叫了句:“哥,就算他不是……唔,他也有古怪……哥……”
李昊天愣愣坐在椅上,心绪浮沉,想着原来萧遥身上真的是有淡淡体香,并不是自己臆想所致,一时又痴了。
第38章窥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