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缨终于明白苏景策将她从相府带出来真正的用意,那就是与他站在同一阵线上,颠覆整个天朝。
不得不说,这是很壮阔又危险的事,她本来犹豫不决,苏景策的一语恰恰拨动了她心弦,让她动摇起来:“你在相府的处境,就算你飞得再高,也不可能拜倒相府,相爷处处维护叶氏与夜离你一个若女子能奈何?终有一天我登帝,而你自然功不可没,相府全数在你掌握之中。
“那你要我做什么?”夜缨疑惑,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她承蒙他复活的恩泽而活,又说要帮她报仇,不可能了无因果摊上这么好的事。
苏景策脸色稍有缓和,淡淡答复道:“还没想好,不过你得先习武。”
清风观在洛阳城外的一处深山里,所谓天辰山,地属江南,自然是一派清幽山谷。马车只能停在山脚下的官道上,一望不及顶的山峦,一行人要徒步上山。
夜缨咽了口唾沫,这么高,上山腿不是得断了么?
她还没稳下胆怵,身侧的苏景策已抬起步子走远,青衫着身,薄雾轻纱套肩,在清风中飘然身姿。
阳光投下,在羊肠小道上映出斑驳,三念怜惜双儿带上那么重的包袱赶紧体现了男儿本质,将她的行李全数扛在了肩头。
倒是苏景策,夜缨不止嘀咕咒骂了无数便,他习武之人爬高山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可怜了她小腿酸痛手脚并用,几近累摊在了石阶上。
放眼望去,漫无尽头的白石阶在绿色的树荫下愈发的扎呀,夜缨颓坐在石阶上,用手搭起帐篷往遥望了眼天际,初夏的日子很难有这么毒辣的太阳,火红耀眼挂当空,白云皑皑的天际,流光万丈。
这样的好天气却着实害苦了她,豆大的汗水在发根聚集,顺着鬓角流入耳蜗,她今日出门还可以加了小衫,这时已经脱下挽在手上,一件云水绿衫儿被她拿来当擦汗的帕子。
锦帕早已汗水浸湿,丢在了半路。山坡下,三念正同双儿说些什么,看得出双儿很开心。
她累得实在是走不动,苏景策站在高处,回首见她蹲坐在那,无奈的叹气向她喊道:“你要再不走,天黑也到不了清风观,这野兽出奇的多,你这小身板还不够走兽果腹呢!”
夜缨撇嘴:“要吃肯定也先拿你下口!”
苏景策不怒反笑:“得,我老了,不足你这小身板肉嫩,啃也是先啃你。”
夜缨刚想反驳,逞口舌之快,却见苏景策已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她面前,二话不说,伸手便揽住了她的腰。
“你干嘛?”夜缨方开口,脚就已悬空,心下一惊,连忙紧紧抓着他臂弯,瞪着眼看着脚尖离着地面越来越高。
脚下的细草风中摇曳,呼吸间就已被参天古树掩盖。
轻功,这是武学上一门奇异的法门,夜缨幼齿时翻看过很多乱起八糟的古籍,书中有记载,腾空者武学之最夜。
她以前从没想象过一个人要飞起来,那该是有多天方夜谭?现在却着着实实的体会到了,除了震惊之外更多的是疑惑:“还真有轻功这么武艺?”
苏景策淡色唇角紧抿,青色衣衫灌满了劲风,宛如丛林间一直翩飞起舞的青鹤。落脚是一处粗壮的数枝桠,脚尖用力,身体又一处窜到另一支树干上,与其说是飞,不如说更像是猿类在树于树之间跳跃。
耳边是咧咧的风声,苏景策在一处树干停下,轻笑道:“你要想学,也不难。”
夜缨愣神片刻后,眸光里星光熠熠的期待:“真的?”
苏景策从喉间发出一声:嗯。然后再往前面跃过,夜缨此时有些兴奋,初念及苏景策让她习武之事尚还不大乐意,如今倒是更想尽早接触。
这种飞天遁地的功夫要是学会该是有多威武了,要是夜离往后加害于她,或是叶氏,她总会有搏一搏的力气。
清风拂面,清凉爽快,转眼已见繁树间开阔,一个偌大的山门在烈日下,发白的刺眼。
无疑,这便是传闻中的清风观,夜缨抚着门柱,经过暴晒后的石头烫得她指尖一颤迅速缩了回去。
山门内里是个朴实的土坝,隐约可见一个人影在楼阁前举着笤帚有一下没一下的扫着落叶。
苏景策大步往前,夜缨跟了上去,这才面见一个一二岁的小道童确是在扫地,他闻脚步声抬起头来,恭恭敬敬作揖:“见过晋王。”
苏景策并不在意,拉着夜缨脚步飞快往观中深幽处行去,沿路的道人皆是施礼,他罔若未闻,健步如飞,中途拉了个老道一同往前。
夜缨听着好像是去见所谓的尊主,穿过长长的回廊,已是下午,阳光已没了那般炙热。她一路小跑跟着二人,倒没有像平素里一般心生埋怨,反而有些好奇,这通天之人到底是谁?
很快,走进了清风观的腹地,面前是一个院落,一扇木门破旧生出绿茸茸的苔藓,银丝一般的蜘蛛网笼罩着木门破开的缝隙,一道生了铜锈的锁挂着两扇门扉正中,开来是久未经人开启过的地方了。
但是,论做梦,夜缨也不曾想到,就那么一扇破破烂烂的木门后竟是别有洞天。
四周树木以圆形画圈,围出一片空旷,目光暇接之处可见一座九层宝塔,琉璃之顶,四角皆挂风铃,宝顶之上一只仙鹤婷婷。
塔后是一处屋舍,两层竹楼,青藤萝饶,更有听水声震耳,近其,才明白此处是悬崖峭壁,竹屋一半位于地面,一半却衍生至虚空。
“这建房子的人真变态!”要入房门,首先要从踏身绕过,那是一段只有半尺宽的石板,抵着宝塔下面便是万丈深渊。
夜缨虽这般嘟啷,眼却不禁往下瞟,这惊鸿一瞥,不得了,腿一软,趴着塔身再也不干往前一步。
身下是袅袅烟云,无边无际的空,对面颇为高耸的山脉,有一轮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却只闻流水声,不见落地潭。
她总算明白了,这不是闹着玩的,这房子就建在天辰山万丈悬崖,一失足那真真正正是千古恨!
苏景策闲庭信步般在窄小的过道里来去自如,连老道也不敢再接近,只在塔旁跪地三拜,以示敬仰。
那房子里的人,不用猜,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肯定是那身份神秘的尊主,有通天之能,换天之力。
半天,夜缨靠在塔身不敢乱移一步,她深谙,要是风大些,她一溜烟滚好几下,尸骨都不剩。
苏景策已是阔步到竹屋前,回头看她不免失笑:“就这点胆量,以后还要在悬崖边练武,你又怎受得了?”
她不知这是苏景策的激将法还真要在悬崖练武,但瞬间一脸恶寒,颤音问道:“还还有有没有其它的路?”
苏景策摇了摇头:“复活是很不容易的事,你若不付出动力,怎谈复仇?”顿了顿,苏景策抬起步子踩上了竹楼楼阶,入门前丢下一句话:“尊主时日无多,时间紧急,你要拜师拜的不是我,而是这尊主。”
她咬咬牙往前挪动了一小步,小腿险些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瘫软下来,幸好反应快,一把扣着塔砖这才不至于摔个粉身碎骨。
一块碎石顺着她脚边滚落,夜缨喘着粗气,面色苍白如纸,她咽了口唾沫,继续往前走上一小步,每一步都胆战心惊。
苏景策说的没错,既然复活了,既然要报仇,她连这么小小的困难都克服不了,又谈何宏图大志。
尚且,竹楼里的是尊主,是她救命恩人,她夜缨不是鼠辈,自然要见是一面感恩。
风尤其大,像是一条条无名的动物在她衣袖里乱窜,有那么刹那,她张开手,感觉到自己就同一只纸鸢,会随着这风一同卷入苍穹,不知定所。
二十步的路段,她走了近两刻钟,抵达竹楼前,全身力竭,整个身子抖得像是筛糠。
凉风过分外的冷,汗水早已浸湿了衣襟,回头看那一段路,她舒了口气嘴角渐渐有了笑意,有些东西不曾经历的时候恐惧万分,走过才明白不是那么可怕,重要的是勇气。
扶着竹栏,依着苏景策的步子往上,踩在竹阶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苏景策倚在门框,眸中噙笑,似乎对她能独自过来很是欣赏,环抱在胸前的手指了指屋内,“尊主等你,进去乖张一点。”
夜缨颔首,从苏景策身旁走过,一阵清新的薄荷香让她镇定了不少,心里多多少少有了些激动,埋着头跪在门口施三拜九叩的大礼。
苏景策已不知何时消失在了门口,夜缨知晓这种高人不能贸然相见,跪在地上近乎匍匐的姿态,像是大臣等着天子宣召。
果真,静谧的气疯里,突然有了声响,好像是有人穿鞋的悉悉索索声音,良久,夜缨不敢妄加发言,便听内室沙哑沧桑的声音传来:“你就是夜缨?进来罢。”
第9章清风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