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紫檀正在努力发展自己的人脉时,有一日饭饱衣足之后哼着小歌儿悠哒悠哒的推开自己的房门时,嘴巴里的那句:“ABCDEFG,icansayAB…”硬是活生生的卡在嘴边,只见自己的房间中央赫然端坐着东山洗雪那个冷面禽兽,而他身后抱着胳膊意味深长地打量着自己的正是公孙意慨那厮,两人表情都甚为凝重,像是才吃了两只绿头苍怎么蝇一般惨不忍睹。紫檀下意识地吞咽了一口口水,脸上堆满笑容道:“王爷,您今日怎么得闲…”
“你刚才唱得是什么?”东山洗雪冷冷地逼视着紫檀,像是要用他那冷冰冰的目光将紫檀身上的肉一片片地切下来一般,让紫檀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那个啊…那个,只是我随口胡诌的歌儿…”
“你是谁?你来自哪里?来这里有何目的?”东山洗雪微仰着冷漠的下巴,睨着紫檀,打断她的话道,他的脸上明显写着一句话…本王已经把你的老底打摸地一清二楚,现在是给你个机会求生,你最好从实招来,不然本王定将你撕了喂狗。
紫檀自然知道任他东山洗雪再有权有势,他也不可能把自己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界的新新人类的老底摸清楚,只是她实在害怕东山洗雪一点儿底也摸不到自己的后会兽性大发,直接给自己安一个细作的罪名,再给自己撕了喂狗就不好玩了。紫檀本来就没有打算隐瞒过自己的身世,只是怕东山洗雪他们这些人不肯相信自己的无稽之谈,才一直没有说出来,现在既然被逼上绝路,紫檀已经做好吓人的准备了,只是她实在对自己以前的生活,对自己被方桓和孙娇娇那两个贱人心窝窝捅刀子的事情还是耿耿于怀,不想再想起他们,这时候便微微一笑,显得极为自信肯定,有恃无恐地道:“王爷确定要知道?”
东山洗雪只用他那一双寒霜一样的眸子将紫檀冷冻起来,一句话也不说,紫檀只好故作镇定,缓慢的舒了一口气,道:“王爷若是有时间的话,不如请过目一下我前些日子闲来无事随手涂鸦的一些故事…”
东山洗雪未知可否,紫檀便走进内厢,拿出厚厚的一沓纸摊到东山洗雪那个冰雕人面前。其实紫檀早就想过凭东山洗雪这警惕和多疑的性格,势必有一日会怀疑自己的身世。自己在这个寒翊国展示了太多的惊人才华,而且更重要的是任凭他东山洗雪权可通天也定不能找不出自己半丝半毫的事情,到时候定会引起一场大风波,紫檀这才有备而来,准备了这样一篇小文章:
有时候我会问自己在这里干什么。我还会问自己要干什么。
很不幸,我从来都找不到答案。
我现在越来越觉得烟是个好东西了。一个人的时候,长长地吐上一口,那些郁积在心中的莫名的东西,会像抽蚕丝一样随着烟卷一点点吐出来。那是一种令人痴迷的绵延感,说不出来的舒服。他妈的,就像我第一次指着某个人的鼻子把他狗血喷头地骂了一通那么畅快!
我已经两年不抽烟了,但我现在又想抽了。我实在太怀念那种感觉了,泛着黄的那种温暖而模糊的感觉。
我的食指和中指泛着暗淡的黄色,有些粗糙。我的脸也很粗糙,或者说是沧桑。隔壁家那个26岁的老女人叫我姐姐。其实到今年七月七我才24岁。但有什么办法呢,我已经是一个五岁孩子的妈妈了。那个老女人没有问过我年龄,就直接叫我姐姐了。她一定还为自己比我年轻而沾沾自喜吧!女人老了没有什么,但愚蠢而有老的女人就是犯罪!好比杀人。
吐了两口,心里就畅快了。我把烟掐灭,丢在地上。对面跑过来的就是丢丢。我五岁的儿子。
我每天下午五点半都会在这里等他。
这里到处都是山,这里的人都很闲。只是我比他们所有的人看起来都闲。我不种地,也没有工作。偶尔会写一点儿乱七八糟的东西,养活我自己,也养活丢丢。
邻居家的那个老女人劝我自己教丢丢,说这样我就可以省去一笔不小的开销。说实话,我讨厌看到丢丢,尽管我非常的爱他。
“妈妈!”丢丢仰着头,笑着叫我妈妈。
他的脸上有很多疤,尽管它们越来越淡了,还是很明显。丢丢的身上也全是这样的疤痕,圆形的,椭圆形的。
这些疤让我觉得恶心,就像18岁那年第一次抽烟那么难受恶心。
因为这些疤,我讨厌丢丢。
因为这些疤,我更爱丢丢。
也因为这些疤,我曾一度两年没有抽烟。不过现在。我决定要继续抽烟了。
有时我会想,如果丢丢长大了,这些疤还是这么明显,会怎么样?他以后会怎么样?他会恨我吧?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丢丢现在才五岁,长大是多么遥远的事。
我喜欢抱着丢丢。每次我都是紧紧地抱着他走回家,尽管他一年比一年重了,抱他回家也一年比一年难了。
丢丢在我的怀里特别开心,他摸着我的辫子,说:“妈妈,我今天学会了两个字。我会写妈妈和爸爸了。…妈妈,为什么我没有爸爸?”
“丢丢有爸爸。丢丢的爸爸只是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了。”
“爸爸到哪里去了?”丢丢好奇的盯着我。
“喏,爸爸在天上呢!”我笑着指指天说。
丢丢是有爸爸的,只是我也不知道他的爸爸是谁。就那么一夜,我甚至不知道他是胖是瘦,是高是矮。人海中的某一个男人,他就是丢丢的爸爸,不过他也不知道自己就是丢丢的爸爸。
“老师说小孩子都要上学,这样以后才能上大学。妈妈,大学是什么?妈妈念过大学么?”小孩子的注意力总是转移的很快,所以生活对他们来说显得更简单。
“妈妈读过大学啊!等我的丢丢长大了,就知道大学是什么了。”
我没有说谎,我却是读过大学。在北京念的,一所很好的大学,尽管我只读了一学期,但我是读过大学的。
17岁的那个夏天,我读了大学,所有的人都很高兴,当然我也很高兴。那可还真是件极为久远的事。你看,我现在都快过二十四岁的生日了,好久了吧?
“老师说每个人都有爸爸妈妈,妈妈也有爸爸妈妈吗?”
是的,每个人都有爸爸妈妈,我也有。我还有一个哥哥,是个跛子,拄一个拐杖。他们在最南最东的一个小村子里,而我和丢丢在最北最西的一个小山沟沟里…他们曾说不要我到山沟沟里,最终我还是到山沟沟里了,以一种他们和我都没有想到的方式。
从2004年的夏天到现在2011年的春天,真的好久了。很多的时候我会想起他们。开始的两年里我总要一个人默默地掉眼泪,现在我已经没有眼泪可掉了。我觉得自己的眼睛是两口干枯的井,不管是酸是甜,是苦还是辣,都一同在这井底沤烂,化成灰,它们掺杂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这么多年来,没有我,他们一定还是好好的活着的吧!你看,不管谁来了谁走了,每个人都还是有自己的生活。我猜,他们现在肯定不会说:“木木,你是妈(爸)所有的希望!”这样的话了吧!如果一个人自己都没有希望了,谁又能给得了他希望?
邻居家的那个老女人说我:“木木姐,我觉得你是一个很有故事的人。你好特别啊!”
我当时只是一笑而过。
我不是不想和她多说,是她的这句话触动了我的内心最深处,我有太多的话要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是有过很多的故事。
我是很特别。
我在全国中学生绘画大赛上得过奖。
我考入了全国排名前记得大学。
我也曾是一只鸡,吸过毒,还做过两年牢。
曲曲折折,实在太多的故事。
这些故事在我的心底沤烂,发酵,膨胀的厉害。
不是我不想说,不是我刻意要隐瞒,只是没有人问起过我。人通常都是很贱的,他们宁愿在背后妄自揣测,也不肯当面问个清楚。
现在这些故事已经快把我的胸膛胀开了。我想我得说说了。即使你不曾问过我,或你根本不关心,我也要把这些故事说出来了。你听还是不听,都不打紧。
我叫木木,一个有着干净的笑容,从小到大都是三好学生的乖巧的女孩。也许现在"女孩"这两个字对我来说已经不合适,但我曾经是个女孩,是个很乖巧的女孩。
我有一个哥哥,长我两岁。他十三岁那年在马路边玩耍,从那以后只能靠拐杖走路。但我被父母当成他们唯一的希望并不是因为哥哥跛了。哥哥很善良,很单纯,总是咧着嘴冲我笑,笑得像个傻子。…事实上他就是一个傻子,不管我承认不承认。所以我从一出生,便成了父母所有的希望。
爸爸说:“木木,你要像你姐一样,让爸爸高兴!”
妈妈说:“木木,你要读好的中学,不要让妈妈失望!”
爸爸说:“木木,你要懂事,不要贪玩!”
妈妈说:“你不考上好的大学,妈妈怎么办?”
爸爸说:“木木,你不要忘了,你后面还有爸爸妈妈哥哥!你不出息,我们以后怎么活下去?”
妈妈说,木木你要做这。
爸爸说,木木你不能这样做。
妈妈说,木木,我活着全是为了你。
爸爸说,木木,你要对得起爸爸妈妈。
……
……
只有哥哥说:“木木,吃糖,糖甜。”
所以我从小就很乖,懂事,听话,学习成绩优秀。所有的亲朋好友都很喜欢我,当然,大家更喜欢我那个姐姐。她长的漂亮,盈盈的笑容一荡,整个春天都会为她化开。而且她学习也很好,她一直都很优秀,是二伯的骄傲,是爸妈要我奋斗的榜样。她一直都很好,很好。
如果我没有按父母的期望考上北京的那所大学,考上姐姐的大学,再或者,如果我没有去参加那个演讲比赛,也许我会一直喜欢那样的自己,再按父母的期望找一份好的工作,然后结婚生子,会过的很幸福。可是生活常常不会有如果。
我开始讨厌自己,自从参加了学校里的大学生书友会演讲比赛…是关于读书的演讲。
我读过《悲惨世界》,读过《安娜卡?尼娜》,读过《红楼梦》,读过《菜根谭》,读过米兰?昆德拉的,读过安妮宝贝的,读过小妮子的,读过张爱玲的……从国外到国内,从经典到流行,从古典到言情……如此,如此庞杂。但我最终只选了一本《飘》。
我是最后一号。比赛从一点开始,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我知道我抬起头,走上主席台时是下午五点三十五分。
我站在主席台上,向所有的老师评委同学问好,然后看着他们一直微笑了半分钟。所有即将入睡的人,所有窃窃私语的人,都看向我。然后我看见了坐在前排的他。他微笑着看向我,对我点了点头。然后我愣了一下,再然后,嘿嘿,我记起了所有我想要说的内容。
我说,当斯嘉丽挎着菜篮踏在荒废的家园上,她的世界从此与众不同了。没有谁天生坚强,但当所有的依靠都不在,当所有的哭泣绝望都是毫无用处的时候,不坚强还能怎么样?人与人的世界并不是相同的,不管怎样,每人都有每人的生活要过。
他一直看着我,没有了笑容,有的是震惊也是迷惑。他没有给我鼓掌。
后来他问我:木木,你到底生活在一个怎样的世界里?为什么你的每一句话,甚至是每一个笑容,都让我觉得锥心的疼痛?
再后来我成了他的女朋友。
他就是方行。
“不是行列的行,是行走的行。”这是他介绍自己时说的一句话。行是行走,我懂;方是正在的意思还是远方?以前每次想到这里,我都会笑起来。
方行是即将踏入社会的大三的学长,学的是经济管理,很现实的一个专业,需要足够的理智和犀利的眼光,不像我学的是一个玄乎而又不中用的古汉语文学。
大学我本来是要做兼职,是要努力学习拿奖学金的,但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方行带我去爬了我有生以来的第一座山,给我采了满怀的山花,白的像月亮,黄的像晒干的太阳,都是那么温暖的色调。
方行带我去天安门广场,那么耀眼浓烈的红色,红的人心头跟着荡漾。方行说,天安门广场位于北京的正中心,南北长800米,东西宽500米,总面积44万平方米,可以同时容纳100万人集会。一串串的数字从他口中说出来显得那么容易,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意味。
“真精确!”我不由得叹道。方行只是笑笑,继续向前走。
可同时容纳100万人?那我同方行站在这里该有多么不起眼,你就可以知道了。我突然觉得有点难过,低头看着自己的帆布鞋,看着自己的帆布鞋踏着的那一小片广场。直到方行跑了过来,他一把挽过我的胳膊,对我一笑道:“在发什么呆,小傻瓜?”他的牙齿很白,很细密,在太阳下泛着光。
我的心瞬间凝固。我想如果我能看得见自己的脸,一定也是红透了吧!因为妈妈曾对人说过:“我们木木很乖,从小就爱脸红。”
我想抽出自己的胳膊,他却攥住了我的手,我根本不能抽出自己的手,哪怕是一丝一毫。奇怪的是,他攥得那么紧,我却没有觉得疼。我只是觉得他的手很宽很大,像一片海洋,我的手是泊在这片海洋上的一片小小的柳叶,没有害怕和恐惧,有的只是温暖和惬意。
我低着头,不再挣扎。
他小心的看了我一眼,有些得意的笑了笑,松开手,走在前面,不看我一眼。我使劲儿搓着自己有些麻木的手。他的影子斜斜地躺在我的脚前,我不敢走得太快,怕踩到了他的影子。
方行带我去了紫禁城。高耸的城墙,我仰着头看他们,觉得这些城墙似是要向我压倒过来,心头莫名地恐惧起来,慌忙追上方行,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他回头对张皇失措的我温柔的一笑,把我的手攥在他大大的手里。我低着头,甜甜的笑容不自觉的从嘴角溢出。
好多好多的房子,一排一排,一间一间,它们静穆地立在那儿,不悲不喜的。
方行说这里是皇帝的那些妃嫔们的住处。那么这样看来,这些寂静的房子是浸了无数美人的脂粉香的,那一定也是蘸了无数美人的泪水吧!因为在这里住过的人都是有故事的人,都是有过大悲大喜的人,所以,这些房子、花草、山石才会这样沉静的吧!
方行带我去北海,去看菊花。方行说要带我到北海看菊花时,我仰头看着他,笑道:“我想到了史铁生。”他显得有些迷茫,我玩笑道:“史铁生写过一篇关于他妈妈的文章啊!他妈妈说:'北海的菊花开了,我推你去看看。',笨,这都不知道!”
方行脸上的笑容瞬间没有了,阴郁的低着头,不言一语。
我立即笑着解释说自己是开玩笑的。方行轻快地笑了起来,一扬头,那么阳光的样子。
北海有一座白塔,很高很高,像插入蓝天里的一根玉簪。
“这塔有多高,你知道吗?”方行总是能很准确的记到一些数字,我也已经慢慢习惯了。
“35.9米。”果然,他知道的。
夕阳西下时,白塔一边浸在金黄色的霞光里,一边荡在蓝蓝的天穹里,很美,很美。看着这些,人的心底也不觉漾起了一种深邃的感觉。
“你在想什么?”方行歪着脑袋,笑着问道。
“嗯?”我回过神来,一笑道,“没什么啊,就是觉得很美。”
方行凝视着我,目光里是探询,是质疑,是陌生。我觉得心慌,笑着问道:“看什么,你?”
“没什么。”方行轻快地摇摇头,把目光投掷在白塔上。但我知道他的心并不在哪里。因为他的目光是散淡的。可是,他的心究竟在哪呢?我不知道。我总是读不懂他。
“方行,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我至今还记得自己那时小心的语气。
“嗯?”他像是从遥远的地方走来,声音听起来也是含糊的。他迷茫的转过头来看着我。
“你真的喜欢我么?”我抬起头来,鼓起勇气看着他,“你喜欢我什么?”
“我不知道。”方行坦然的一笑。
我的心慢慢的下沉,失落爬满了每个角落。”是不知道喜不喜欢我,还是…”
“你说呢?”方行微笑着看向我。
那个微笑让我瞬间相信了他,心里的喜悦和甜蜜鼓胀胀的。我笑着抱住他,把头埋在他的怀里。我明显地感觉得到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他揉了揉我的头发,将我紧紧的抱在怀里。那一刻,我知道,那个怀抱就是我的整个世界。
我清楚的记得他在我的脖颈上轻轻印下了一个吻。那么轻,让我几乎不敢相信它的存在。”但它确实是存在的。”从紫禁城回去后,我站在镜子边,摸着自己的脖颈微笑着想。
他的唇在我的脖颈上停留了一下,然后他松开我,让我靠着他。
“木木,你怎么没有朋友呢?”他看向远方问了我这样一句话。
“有你就好啊!”我笑着将头埋向他的怀里,心里是温暖的,是从未有过的安稳感。姐姐又谈恋爱了,妈妈说她就要结婚了,大学都没有念完,因为男方太有钱,他等不及。我考入了她的大学,她却要结婚了。好像我总是赶不上她的。不过那又有什么呢?现在我有了方行,一切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没有朋友,不会觉得寂寞吗?”是的,方行有很多的朋友。他总是笑,笑起来像阳光一样,让人心里亮堂堂的,说不出来的舒服。当然,女生朋友也很多,而且每个都很漂亮,笑起来像一朵朵盛开在阳光里的花朵。
“木木,你觉得你了解我么?”迷迷糊糊中,方行轻轻摇了摇我,问道。
“你觉得你了解我么?嘿嘿,傻瓜,我们才认识一个月啊!就算不了解,以后也可以慢慢的了解。再说,我相信你,有这就够了啊。”不知为什么,迷迷糊糊的我竟被他的这一句话逗笑了,我觉得他真是单纯的可爱。”我们好好的在一起,永远在一起,你说好吗?”我依旧闭着眼睛,但很认真的说道。
“哦。”方行淡淡的应了一声。我睁开眼睛,看见他满脸的怅然和落寞,心里狠狠地疼了起来。
“方行,你…怎么了?”我抱住他,仰头看着他,“高兴点儿好吗?你不高兴,我也很难过。”只有我自己知道,说这句话时心里是什么感觉,酸酸涩涩的,像被雨水淋湿的水彩画,各种的色彩一滩一滩的。
“嗯。”方行将我抱住,低声应道。他把我的头埋在他的怀里,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怀里的温度,那是一种踏实的温暖。我满心欢喜的享受着那份温暖。
他的手一点一点的用力,将我紧紧的箍在他的怀里。”木木?”
“嗯?”我含糊的应了一声,嘴角溢着笑。
“把你给我,好不好?”方行的唇在我的脖颈里,轻轻地呼吸声。
“我就是你的啊,我还要和你结婚呢!傻瓜!”
“你知道的,我指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我抬起头,看着他的脸。夜色慢慢重了,一层一层笼罩了下来,方行的脸变得模糊起来,变得极为柔软。
“做我的女人,好吗?”方行很快地说完,将目光看向远方慢慢被暮色吞噬的白塔。
用什么词来形容我那时的感觉呢?我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我只记得我一直定定地看着他,看了许久,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不知道那一刻,我还记不记得呼吸。
“不愿意算了。你还太小。”方行微微一笑,道,“起来,我们回去吧!”
我把头放在他的膝上,目光怔怔地落在他的白色棉布T恤上。
“有时,我会想,你到底能为我做到哪一步呢?”方行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飘进我的耳朵里,里面是怅然的,自嘲的。我的心跟着一下一下的疼着。紧紧的拽住他的T恤。
“你知道的,方行,我不是一个随便的女孩。我会认定的。”终于,我一字一句地把这些话说出来,仰头看向他。现在想想,我真惊讶于自己那时的镇静。
“我知道。”方行微微一笑,在我的额头印下轻轻的一吻。”我只是弄不清楚,爱情到底是什么。”他自嘲的一笑,低下头,轻轻刮着我的鼻子。”我们走吧!”方行扶起我,微笑着看向我。
他的眉好浓密,好挺拔,像两道凌厉的山峰。我忍不住,轻轻抚着他的那两道剑眉,一时竟忘了语言。
他用头轻轻碰了碰我的额头,笑道:“我的小傻瓜,回去了。”
后来,嗯,也许你已经猜到了。那夜他没有回我们学校的本部,我也没有回我们学校的新校区。对,我们在同一个学校,但并不在同一个校区,中间隔了五十五分钟的公交车路程。
再后来,我跪在床上,看着白床单上的那一小片血渍。直到他醒来,我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那时在想什么,想要做什么。我只是觉得那块暗红的血渍恍惚间像一条盈盈的河流…是我们家乡里的那条清扬河。一荡一荡的波光里的是妈妈自豪的笑脸,是爸爸黝黑的脸,是哥哥带着稚气的脸。
妈妈笑着说道:“我们木木从小就很乖,从小到大都不让人操心。”
爸爸抑着笑容,故作严肃的说道:“木木,你要像你姐姐一样,好好学习,不要辜负爸爸妈妈!”
哥哥笑着说:“木木,吃糖!糖甜!”
他们的笑容搅在一起,一浪一浪的翻腾着。
到底哪里出错了?为什么我的心里轻飘飘的,找不找着落?
我的心里翻江倒海的是疼痛。泪水一颗一颗地滴在被单上,滴在那片血渍上。
一双手从后面把我抱住。他的下巴放在我的肩上,只是轻轻地吻掉了我脸颊上的泪水,默默地。
“我该怎么办?”终于轻声哭了起来,我握住他的手,抽泣着,“我害怕,方行,我害怕。”
他把我揽进他的怀里。”你会怪我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泪水弥漫着,一直流进我的心里。我想,如果可以的话,把我的心拿出来看看,一定是饱蘸泪水的,像吸饱的海绵,碰一下就会流泪。
他轻轻吻着我的颈子,就那么吻着,一句话都没有说,猜不透他的心里到底裹了多少层怎样的心事。
我突然觉得心慌了,抬起挂满泪水的眼睛,看着他。”方行,我只有你了,答应我,永远不要离开好么?”语气是哀恳的,无可否认。
“怎么会呢?你还有爸爸妈妈啊!”方行微笑着替我拭去脸上的泪水。
“我的世界不在了,为了你,我放弃了一切。”我把头埋进他的臂弯,在那里,我觉得安稳,我的整个世界。但我也应该感觉到他瞬间僵硬了起来,他没有说话。我们都沉默了起来。只是沉默和沉默,很多时候都是不同的。
从那以后,我有多久没有感觉到他的存在呢?两周吧!短信没有,电话也接不通,他一直关机。
我翻看电话薄,那很少的联系人中更是没有一个人知道方行的存在。我把自己锁在方行的世界太久了,眼里、心里都只有一个他。我在他的世界里丢弃了自己的世界。现在方行突然不见了,我就像鸟笼里放出来的一只小鸟,不知道何去何从。直到那时,我才真正的恐惧了起来。
我决定到本部。五十五分钟的公交车路程,我晕车,很严重,所以很少到过他的那个学校,大都是他找我。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有一天就这样从我身边不见,那么现在五十五分钟的公交车路程真的不算什么。
我买了两个阿尔卑斯硬糖,含在嘴里。方行说:如果晕车,含一个水果硬糖会好些。公交车走走停停,即使是两粒硬糖,我的胃里还是上下翻腾着。我把头靠在车窗玻璃上,闭着眼睛。到了本部,一切就都好了,我在心里这样和自己说。
下了车,我扶着树站了很久。
待到胃里好受一些,我抬起头来,一眼就看见了本部的那个大门,有些斑驳了,没有新区的气势,显得有几分沧桑老气。
看着这个校门,我的脑子是空白的,心是茫然的。我不知道该先迈出哪只脚去踏进这个大门。
即使迈进了这道大门,然后呢,该怎么办?
本部经济管理学院的一个大三的学生,对于他,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了。他的那些男女朋友,我见过的本来就很少,知道名字、联系方式的,竟是连一个都没有。
我慢慢在院墙边蹲下,左手里握着的是手机,一个现在毫无用处的手机。
突然,也就是那一秒钟的时间,我的泪水从眼睛里坠到地上…他不要我了,他不见了,这一句话从心底冒了出来,像一口巨钟在我的心里发出"嗡嗡"的响声,让我怎么也安静不下来。
蹲了多久,我也记不起来了,我只知道太阳的热度一点一点褪去,凉意一丝一丝侵袭过来。手里的手机先是震了一下,接着响起了那熟悉的旋律:
wheniwasyoung,ilistentotheradio,waitingformyfavouritesongs……
wheniwasyoung?我在心里机械地重复着这句话。
当我小的时候,哥哥中午偷偷的带我去池塘里游泳,带我去爬树掏鸟巢,因为这,爸爸总是骂哥哥,有时还会打哥哥。
不知道现在我不在家里了,哥哥还会挨骂挨打吗?
我低下头,看着手里的手机,上面显示的是"家”。
“木木,你不要贪玩,你要好好学习!”
“木木,你要对得起爸爸妈妈!”
“木木,爸爸妈妈为了你,连一个安稳的觉都没睡过!”
脑子里一直回荡着的是这几句话,我的脑子乱成一团,胸口一团怒气,莫明的一点一点膨胀上升。
我用力摁了右边那个红色的键,第一次挂断了父母的电话。
他们没有再打过来…他们一定以为我在上课吧!我不禁笑了起来,他们怎么知道他们的乖女儿逃了一天的课!
手机突然又震了起来,吓了我一跳,是周羽,宿舍里一个四川的女孩。她很爱笑,很活泼,朋友也很多。以前我总是会想为什么他能活的像向日葵般明媚而我不能?也许,是天生的吧,是一种本能,就像向日葵本能地迎着太阳。
我是接了那个电话的,尽管很不情愿,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接了。
“喂,木木,今天是玲子的生日,你回来吧!我们四个在一起庆祝一下!”那么富含生气的话从电话里传了过来,蓬勃而有力量,我的心也莫名的触动了起来,笑了起来。
腿脚都已经酸麻了,我慢慢的站起来,眼前一黑,差些倒下。我贫血,妈妈从小就这样和我说。上了中学后,爸爸更是警告我不要献血。
四个女孩子,六瓶啤酒,一瓶半斤的杜康烧酒,一个蛋糕。
就是我提议要买的,周羽立即就同意了。
几乎是一整瓶白酒再加上三瓶啤酒,差不多就是这么多了,或许更多些,全部都进了我一个人的肚中。
我从来没有喝过酒,只知道把一杯一杯的酒仰头倒进嘴里,然后赶快强迫自己吞下去。白酒很辣,辣的嘴唇都是木的,沾了一点儿,肠子就是热辣辣的。
我拎起白酒瓶往嘴里倒着,后来呛着了,咳着咳着泪水就流了出来。一醉解千愁,是谁说的?我好想哭啊,好想,好想!
宿舍里的三个女孩子先是说看不出来我平时那么老实,喝酒却那么能喝,后来见我哭了,都急了起来。
这些我都知道,人家说喝过酒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那说明还没有真正的醉。我想,我是没有醉的,我只是糊涂了,神志不清了。
我弯着腰,嚎啕大哭起来,觉得极尽委屈,哭得痛彻心扉。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我只是觉得自己有必要哭,自己应该哭,所以我就哭了起来,哭得毫无保留。
那次我狠狠地给自己甩了四个耳光。从小到大,父母都没有碰过我半个指头,我却自己给了自己四个耳光。
除了疼,再就是畅快。
我觉得压在心里的什么东西随着这四巴掌减轻了许多。我还咬破了自己的胳膊,一圈牙印,渗着粘稠而腥红的血液。我突然觉得很恶心,胃里不断向上翻涌。
奇怪的是我走起路来软绵绵的,深一脚浅一脚的。跑到厕所我就开始吐了起来,几乎把胃吐了出来。
看着自己吐出的那些秽物,又恶心地想吐,只是胃里已经没有什么可吐的了,呕出来的只是酸水。
把秽物冲尽后,我拼命地漱口,拼命地洗着自己的牙齿嘴唇,一遍一遍的洗着脸。我看着镜中那个眼里噙着泪的自己,突然觉得好笑,一切都是那么的滑稽。
我想离开这里,镜子里的那个人让我觉得恶心,觉得好笑。没有想到,才一转身,脚竟然一软就摔倒在地上了。
腿摔着了,好疼,好疼,我大声叫着。平时我是不会这样的,因为叫也没有用,还是得自己一个人疼,因为父母不让,他们说女孩子文静一些。
“管它呢,反正醉了!”我想。周羽她们跑了进来,见了我,叫了起来。
我摸了摸额头,黏黏的,原来是血,但一点儿都不疼。信不信由你,我真的没有觉得疼。
第二天我醒来时已是中午,头昏昏沉沉的,嗓子也疼地难受。我闭着眼睛,从床边摸到手机,开了机。在本部接了周羽的电话后,我就把手机关了,不想接爸妈的电话。
才开机,就收到了一条短信:
“你为什么关机?”
是爸发的,昨夜十一点多发的。爸是不会发短信的,他是怎么发的这条短信?十一多了怎么都没有睡?
我不能想了,一把扯过被子蒙在头上,泪水无声地落了下来。就在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是家里的。我掀开被子,清了清嗓子,接了电话。
“通了!”爸爸在电话那头和妈妈说道,语气是欣喜的。
“木木,昨天给你打电话怎么关机了?”爸爸柔声问道。
“我感冒了,关机睡觉。”平生的第一个谎言。我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烫,那就应该不红吧!
“感冒了?吃药没?…”那边急了,爸爸说到一半,妈妈把手机抢了过去,惊慌地问道:"难受不?现在好点儿没?”
“吃药了,就快好了。”我强挤着笑容说。他们是不好对付的,他们太了解我了,有一点儿的蛛丝马迹都会被他们看出来的。我真佩服自己在那时还能冷静地考虑到这些。
“真好假好了?我听你声音不太舒服啊!”妈妈不信地逼问道。
“我今中午请假在宿舍休息,才睡醒,嗓子不舒服。”
“木木,自己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妈妈又开始她的那几十句话,我盯着墙壁发呆。
“你爸跟我昨天一夜都没睡好,老是觉着你有事。我做梦梦见你睡在地上一身的血。你爸今天一直把手机拿在身上,刚才看到给你发的信息消息报告成功了,就赶快打过来了。找不到你,我跟你爸都快担心死了。你要出什么事了,我跟你爸活着还有什么奔头?”妈妈说着就哽噎了起来。
“妈…”泪水从眼角滑落了下来,大声叫住了她,不敢再听她说下去。
那时,我是什么样的心情呢?你能感受得到么?对不起,我现在提起那时的事,心头就会颤抖地缩成一团,根本没有心情去挑选一个贴切的词来形容那种心情。
如果你要说我不是一个好的叙述者,那么我认了,因为我都不是一个好的女儿,好的妹妹。”妈!妈!…木木!木木!”是哥哥在那边抢着要接电话。
妈妈斥了他两声,他不敢再嚷着要电话。
“你昨天把电话挂了,是在上课吧?”妈妈心疼地数落道,“感冒了还硬撑着去上课!你这个丫头,就是不让人放心…”
我拿着手机,泪水从眼角流到鬓发里,凉凉的。
“妈!妈!我说!…木木!木木!”哥又在那边嚷了。
“你会说什么?你接,你接!这么大了,傻子一个!”爸爸的训斥声有几分烦躁。
“谁让你们老是怪我哥的?谁是傻子啊!”我突然吼了起来。是的,我是吼了起来,我至今都不敢相信自己当初真的冲他们吼了。但吼不吼,现在又有什么关系呢?
“好,好,不说你哥了!你爸他就是脾气不好!…你要以后能永远这么疼你哥,我跟你爸就是死也放心了!”妈妈又哽噎了起来。
“把手机给我哥!”我的声音很冷,但已经柔软了几分。
“木木!木木!”哥哥显得异常兴奋,一直嚷着,“糖!好多糖糖!爸买的!我不吃!木木吃!木木吃!”
泪水流进了鬓发,洇湿了一片枕头,凉凉的。头上的是一个简单的纱布,摸起来还会疼。
这些,才是我的世界啊!
就这样,我的世界看似又平静了下来。
我似乎又慢慢地回到了自己的世界里,尽管,我经常会在抬头低头的一瞬间想起他,然后一个人一天不说一句话。
但我的心真的是慢慢地安静了下来。虽然我知道并不是因为自己看透了,放开了,而是因为没有办法不得不试着放下,但毕竟是慢慢安静了下来。
不知为什么,在我的心底一直隐隐地觉得一切并不会就这样结束。这是一种直觉,而我的直觉通常都是很准的。这让我的心底仍有一丝期待,不肯死心,但我的心底也是有一些害怕的,因为不知道会发生的是什么。我只是感觉到有一个巨大的什么东西等着我去面对,去攀爬。
果然,我的直觉是很灵的。终于在一天夜里,手机响起了。我的直觉告诉了我它的与众不同。我愣了一下,抓过电话,接通了。只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沉默。
“喂?”很长的一段沉默后,方行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嗯?”
“还好么?”
“嗯。”
听到这样简短的两句话,我以为自己那已经炼就得足够坚强足够冰冷的心瞬间崩溃,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小声的抽泣了起来。
“方行,你到哪里去了?你不知道我会很担心你、会很难过么?”
“嗯。”方行低声应了一声,“嗯,木木,我跟你说个事,你不要生气,好吗?”
“什么事?”我的心溢满了欣喜,抹掉眼泪,止住笑声问道。
我的方行他又回来了,他没有离开我,这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么?
“我的前女友枝子回来了,在不久前。”方行慢慢地说完这句,顿了顿。
我听到这里,一颗心陡地缩成一团,突然觉得害怕,有种如临大敌的感觉,觉得惊慌,竟然想到了逃跑。
“唔?枝子?你还有前女友?怎么没听你提起过?”我大声地笑着,掩饰着自己的惊慌和恐惧,“嘿嘿,就为这个我生气啊?你把我看得太小气了吧?反正都过去了,没事!”
“嗯。”方行低低地应了一声,开始沉默起来。良久,方又道:“木木,我和枝子发生了一些事。我们都喝了一点儿酒。”方行迅速地说完,显得特别镇静,又淡淡地补充了一句:“酒后乱性了。”
“酒后乱性?”我机械地重复着这句话,在脑子里搜索者酒后乱性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的,木木,我不想伤害你的。”沉默了良久,那边慢慢地说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泪水大颗大颗地流了下来,有个词叫什么来着…泪如雨下,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流泪。
“木木,你不要这样。…你这样,让我很难过。”
我不知道他怎么还可以这样的平静。
他真是残忍。
把这样一个冷冰冰的现实丢给我,让我如此绝望无助,他却只在一旁不管了!
怎么可以这样残忍?怎么可以?
“那你为什么要让我难过?为什么?”
我没有吼,没有叫,没有歇斯底里,我只是很心痛,整颗心像被一双无情的大手拧着绞着。
“你要我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
我宁愿他就那么消失了,也不要他现在突然出现递给我一个苦涩无比的果子。
他走了,我觉得难过,因为世界突然少了一点什么,所以会不习惯。现在他回来了,但他却彻底击碎了我的整个世界!所有的美好都瞬间灰飞烟灭,过去不在,现在没有,未来更是无望!我无处可逃了!就连找一个角落躲起来哭泣,都是不能!
我该怎么办?
沉默……
沉默……
沉默。
把这样一个残忍的现实丢给我,他有的却只是沉默!
很多时候,我们流泪,只是在汲取勇气,去慢慢面对不愿意面对的残忍现实。
流过泪,我慢慢冷静下来,一切还得我一个人去面对。
“你打算怎么办?”我停止了哭泣,抹尽眼泪。
“我不知道。”
“那你还爱她么?”
我不是绝望,而是恨!恨他的薄情寡义,恨他的不负责任!
我都已经跟他说过了啊,“我会认定的"!
他要求了我的一生,却又要这样!把我的世界打碎了,却告诉我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真是个自私而又残忍的家伙!那一刻,我是恨他的!
他显得更加残忍,有些不耐烦地反问道:"你以为,如果没有一点儿的爱,会发生那种事么?”
你以为,如果没有一点儿的爱,会发生那种事么?泪水汹涌的流了下来,我觉得自己浸在一个又黑又暗的冰窖里,身子慢慢的变冷变硬,眼睛看到的只是黑暗,无尽的黑暗。
“你还爱她······你还爱她······那你为什么要来招惹我?你到底要我怎么办?”现在,我才真切的感觉到绝望,绝望就像一条冰冷的长蛇,紧紧的缠绕包裹着我,让我无助地慢慢窒息。
“对不起。”方行低声说道,或许他现在是有些愧疚的吧!但那又有什么用?我的世界不在了,一切的一切都还得我去面对。”我不想你怎么样,我只是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枝子和我在一起七年了,她说走就要走了。她说,她活着不只是为自己活着的,她有爸爸,有弟弟妹妹,可是没有妈妈,所以,她不得不走了。你瞧,她把自己说的多为难!”方行在那里低声笑了起来。我想,如果他在我的面前,他一定会轻轻地一挑眉,看着我吧!”她要结婚了。他很有钱,我知道。她说,为了活着,一切真的都不算什么。她说,我会忘了她的,时间是一个好东西。我以为她说的是真的,所以就遇见了你…”那边又沉默了起来,我甚至觉得我看见他在一片夜色里先是一笑,然后低下头,看不清他的神情。
“我说过我会认定的。你还爱她,你还要······"眼泪又流了下来,我也会觉得委屈啊!为什么?凭什么这样对我?凭什么啊?我早就跟他说过的啊,我会认定的!
“我只是不知道你们女生爱一个人,可以为对方做到哪里?”他的语气是散淡的,甚至是漫不经心的,飘忽遥远。”枝子她说。到了一定的时候,她就会把她给我的,可是她却走了······”
“所以,你不甘心,就这样对我么?”
“我也不知道。我没有想到你就答应了。”方行吁了一口气,道:“木木,伤害你,我也不愿的。”
“那你为什么后来又跟她······"我不敢说出那几个字,我怕会咬掉自己的舌头。手里攥着的是冷汗,是我流淌的血,一点一点,凉到心底。
“她要结婚了。她找我,她说她要我记住她。”方行又在那边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你会记住她么?”
“当然,永远不会忘,在我的心底。”不知为什么,我竟从他的语气里听到几分挑衅…他是怪我怀疑他对她的感情么?起初想到这里时,我的心总会绞痛起来,但现在,我总是会笑起来…反正都过去了,不是吗?所以,还有什么重要的呢?
“永远不会忘?”我松开拳头,让冷汗一点一点散到空气里,不见。”那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是的,我第一次真切地觉得恐慌起来,他要走了!他要离开我了!他不要我了!他拿走了我最珍贵的东西,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我以后该怎么办?爸爸妈妈要是知道了,肯定会亲手杀了我的!我无路可走了!怎么办?
“木木,我是喜欢你的。你会一个人发呆,像枝子一样,她也总是一个人出神。她出神的时候,目光飘的好远,我都看不到她。我最害怕她出神了,她出神时,是绝望的,无助的。你不同的木木,你出神时很安静,一股欣欣向荣的气息…”
“方行!”我这次确确实实火了起来,冲他叫了起来,“你能不能别老拿她和我比!你要知道我才是你女朋友啊!”我第一次这么大声地对他说话,也许他是吓住了,也许只是被我打断了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总之,他顿了一下,然后就是无尽的沉默。
“她是个贱人!”我咬着牙,字字浸血地对着黑暗,对着他无尽的沉默说道。
她就是枝子,没错!
长这么大第一次张口骂人,而且是个女子,还用了自己认为最不可原谅的一个"贱"字!
但我不恨她,也不讨厌她。这并不是虚伪。
我想,她也算是牺牲很大了。第一次,对女孩子来说总不是容易的,是一种牺牲。所以,我不恨她。她也只是和我一样的爱着方行的女孩子,竟让我讨厌不起来。甚至是方行我都讨厌不起来,恨不起来。谁让我那么爱他呢?
我的爱总是让我太容易的去原谅,去宽恕。我爱他,所以总是认为他便是最好的。就算事实摆在眼前,我也总能给自己找个理由,自欺欺人下去。
我想,我才是真正的贱吧!
我开始讨厌自己起来。
讨厌自己的不自重,讨厌自己这么对不起父母,讨厌自己这么痛苦…
而这种讨厌一旦开始便没完没了,到最后竟成了恨。
我一直喜欢养着长长地指甲,在此刻它们才得以派上用场。它们一寸一寸嵌进肌肤,血一点一点渗出,最后泛滥。
我对自己的恨慢慢褪去。我松开手,看着腿上血淋淋的几个爪印,突然觉得很绝望,整个人虚脱一般倒在地上。冰冷的地板砖,冰冷的世界,因为到处都是一样的,所以也就无所谓了。
我是在阳台上接的电话,夜里的风特别的利,我的睡衣也显得特别单薄。我慢慢闭上眼睛,从来都没有觉得这么累过。风吹干了泪,一张脸竟像要炸开了一样,霹雳啪啦的疼着。
“嗯。那好吧,就这样吧!我们分手吧!”他并没有问我分手,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出了这样一句奇怪的话。但我保证那时我并不糊涂,我的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我也极度的冷静,只是这两个极端搅在一起,脑袋里有的竟只能是空白。我已不知道分手两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了,我只是觉得很累了,想尽快地结束这样的一场谈话,只是觉得自己似乎应该这么说,所以便说了。
“嗯。好。”他的"好"字才脱口,我就挂断了电话,手机便啪的一下摔到地上。
冷风一直在吹,我坐在风里,但并没有哭,也没有想哭。因为那样毫无意义地坐了几分钟后,我就起身用冷水洗了一个脸,然后爬上床睡觉。
躺在被窝里,我睁大眼睛,在黑暗里给自己一个大大的微笑。
一切都会好的,会好好的,我这样告诉自己。
我没有辗转反侧,我只是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在黑暗里睁着双眼。再然后,泪水又开始"哗哗"地流了下来。
对于自己这么轻易的落泪,到现在我都很鄙视自己。
再后来,天就亮了,我仍就背着书包去上课去食堂。然后,一上午一上午,一下午一下午地就这样过去了,我成了一个彻底的独行客。以前还会偶尔和宿舍人一起说笑一起行动,现在她们也不理了…或者说确切一点儿,她们也不要理我了。
我开始一个人抬头看天,看大朵大朵的云,眯着眼睛看太阳,斜着头看梧桐树叶绿成一团一团的;开始把一份一份的饭倒掉,然后就很神奇的发现自己两天瘦了十四斤。衣带渐宽,消得人憔悴么?我笑。不过还好,后来就没有再瘦了,到现在也没有再长胖。
这样行尸走肉了两天,我突然变得极为有激情。
我到街边献血车献了400毫升的血。
那是一个很不正规的献血点,没有任何的检查…除了不得不做的血型测试。
我坐在那里,看着他们把粗粗的针头艰难地插进我的血管,看着泛着黑色的血一点一点流进那个白色的口袋里。
他们没有问我,就直接抽了我400毫升热腾腾的鲜血,就像方行不同我打一声招呼,就全部不见了一样。
我是一个人扶着树,走着坐着,回到宿舍的。因为头晕得厉害。
献血还有一个后果,那就是自那以后我的脸上再也没有了血色。
我开始疯狂的找兼职,一家店一家店地跑过去,笑着问人家要不要兼职。
如果别人说不需要,我会继续笑着同他们争取一下,但如果他们同意了,我会笑着同他们说要回去确认一下课程表再给他们回复,然后再接着问下一家。
我翘课去找兼职,每天笑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说我要把自己所有的空闲时间都拉上绞刑架,我要让自己过得好好的。
我迷恋上了这种寻找的感觉,尽管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寻找的是什么。但那种不确定性让我高兴,因为不确定,所以多了想象的空间,可以更好地自欺欺人。
但不幸的是,在某一天我眯着眼睛看太阳的那一瞬间,想起了他的笑容。接着,我又想起了他的那两道挺拔而又凌厉的剑眉。我喜欢用手抚摸它们,喜欢轻轻亲吻它们;想到了他抱着我时的温暖和安定;想到了他微笑着对我说:“木木,你可以不用那么辛苦的。”
……
然后,我就陷入了无穷无尽的痛苦之中。
抬头,低头,都是他。
我受不了了,所以,我不再忍受了。
夜里9:20分了,最后一班公交车也在8:30停了。
我跳上了一辆出租车到本部。
我想我终于寻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我为什么就喜欢上了方行,而且爱到无力自拔。那是因为他是第一个告诉我可以不用那么努力的人,他让我知道难过了自己也可以去找一个人去依靠去哭泣,只有他把我当个需要呵护的小孩子,他叫我"小傻瓜”。
这些,从来都没有人这样做过。
所以他确实很重要,就算我再付完车费后身上只身下一元钱,甚至是连一件外褂都忘记了穿,也都真的没有什么。
我走到他的宿舍楼下,然后开始给他打电话。
一个……
两个……
三个……
四个……
还好,第五个他接了。
不然我会一直打下去。
因为我知道他只是不想接我的电话,所以我会一直打到他要接。
“喂,方行,我在你们宿舍楼下呢!你下来好吧?”不知怎么地,电话一接通,笑容很自然的就出来了,就连声音也都很自然的柔软了起来。
然而,那边有的只是沉默。
我知道他在听,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我会在你们宿舍楼下一直等你。”
然后我迅速地挂断电话,因为怕听到那个字。
我下定决心了,不管不顾了。
我下定决心了,不管他会是多么的冷淡,不顾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我喜欢他,狠狠地喜欢。
我不知道他站在那里有多久了,总之,当我转过身来时就看见她斜倚着一颗树,远远地看着我。
路灯很暗,昏昏黄黄的,搅得人心里一片不知所措的茫然。
我看着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走过去,抱住他。
我说过我是一个乖巧的孩子,但现在我不想管这些了。
不知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人,他们从旁边来来回回地走过,然后看着我,看着一个女孩子主动抱着一个男孩子,在大庭广众之下。也许会有人骂吧,但那又有什么重要的呢?我不认识他们,而我的方行却是要走了,不要我了。
所以我不能不会害怕,真的没有什么。
他就那么站着,不动也不语,不管我抱着他的臂膊有多么用力。
我慢慢的抬起头,透过昏昏黄黄的路灯看向他,对他笑着,然后认真的告诉他:“方行,我不要放手。不要。不管怎么样,我要守住我的爱情。…我是爱你的。”
依旧是没有一句话,就连神情也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他是什么意思?他真的一点一点点都不在乎我么?他要瞧不起我了吧?
泪水流了下来,慢慢的哭出了声,胳膊一点一点的用力,将他紧紧地抱住。
我不敢松手。
我害怕,真的害怕。
我怕我稍一松开,他就不见了。
我爱他,我知道,所以,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挺住的。
不要放手。
“方行,我会忘了所有的,好好的爱你。我们好好的在一起,好不好?我们不要吵架了,好不好?方行?”我把头埋进他的怀里,不敢抬头去看,我怕我会被他的表情伤到。如果注定是伤害,那么,我不要看见。
“你想好了?”他终于说话了,还是那波澜不惊的语气,淡淡的,淡到人心生寒意,“你会忘了么?”他笑了起来,松开了我的胳膊。
“我想好了。我不要放手。我会忘的,相信我好么?”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次流了出来,我没有再次抱住他,而是如他所愿和他保持着距离站着。
“木木,你真是个孩子,总是那么的任性,说一些根本不可能的话。”他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你那么的小,什么都不懂的。”
我的心一点一点下沉,仰头看着他,透过满脸的泪水。
为什么他的笑容会让我觉得绝望?我甚至都不敢去揣测他这笑容里到底有些什么。
“我不是孩子!我也没有任性!我爱你,我不要放手!不要!”就那么突然的叫了起来,摇着头,大叫着,疯子一样的吧!现在想起这些我仍然会不自觉地笑起来,那时的我才是多么的可爱啊!
方行确实是怔住了,他看着我,然后慢慢把我揽进怀里,说:“那好吧,木木,如果你不怕再受到伤害,我们就继续吧!”
就这样,我挽救了我的爱情。
我以为我留住了它,我以为谁努力了谁就会被看到,我以为我会等到他感受到我的爱的。可是常常,幸福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就这样,方行不再陪我到处玩了,他开始一星期两星期…甚至是一个月不来找我了,电话更是奢谈。似乎只要是我不主动,就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我给他打电话,但通常都是兴致勃勃的拨下号码,然后无力的按下右键。
他总是不温不热的,说什么他都是淡淡的应承着,说什么在他这里都是也好也不好,漠不关心到了极点。
慢慢地我失去了给他打电话的勇气,我怕听到那边无穷无尽的沉默,我怕他那淡淡的语气,不看多说一个字的样子。
我发现自己一个人说然后再一个人笑的样子,很可笑。
我开始给他发短信,高兴了发,难过了也发,甚至是天气好也成了给他发短信的一个借口,每天都发。这些短信无一例外,全部都石沉大海。
不过还好,不是打电话,也不是面对面,不然,我该有多么的尴尬。
心里不是没有伤心,没有难过的,只是我不知道除了这样我还能怎么做。
每天都装出一副兴致勃勃没心没肺的样子,给他打电话,大声的笑着,找许多的话去填满他的那些沉默,聒躁而又可笑到极点。
一个人走在大大的校园里,一个人对着天对着陌生人笑着,似乎是那么地开心。
然后我真的就可以慢慢的不去想起他了,即使发呆也会好一些。
但是,谁又知道,我常常会在笑着笑着的时候想起那句话,“如果没有一点儿的喜欢,你认为会发生那样的事么?”,呵呵,然后我的笑容就这样僵住了,再然后低下头。
谁难过谁知道,不管装得多么像,心是怎么样总不会假的。
我并不坚强,不是无坚不摧。我也会被他的冷漠伤到,也会在挂断电话后一个人默默地流泪,问自己这样难为自己到底值不值得,问自己到底要干什么,想怎么样。但是我不知道,我总是找不到问题的答案。
我也不够健忘,我不能真正地忘掉一切。我总是会猜想他不愿意来找我不愿意和我说话,那他会做什么,他会不会和他的那个枝子在一起?因为她,所以对我这样吧?我不知道,不敢去想却又总是忍不住去想。
我发现慢慢地我已失去信任一个人的能力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最爱的人会伤害我,他却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给了我致命的一击。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的字典里会有背叛一词,会有如许心酸…他带给了我多少美好的东西啊!
一天一天地沉默着,我觉得自己是得改变一下的时候了。
终于有一天,妈妈打电话,她说姐姐要结婚了。
我从来没有我那个姐姐的事这么上心过,我请了两个星期的假,回去参加她的婚礼。我知道,也许我只是想给自己一些时间忘却。
姐姐真的很美,从始至终她都一直在笑着。新郎很高,比方行还要高,只是那一张脸,让人不敢直接地去看。也许这就是生活吧,你想得到一些东西,必须得失去一些东西,忍受一些东西。
很多人吵嚷着,脑子也跟着沸腾,那是一件很难忍受的事情。我和姐姐进了房间,那是她在家里时住的房间,经过了经精心的布置,不过以后用不着了。房间里最惹眼的是梳妆台,摆满了各种的化妆品,倒是一种喧嚣的寂寞。
镜子里的那张脸很美,但不知为什么她的眉里眼里总是不自觉地溢出伤悲。
她在镜子里对我笑着,说:"木木,我真羡慕你。你总是那么安静,没有大喜大悲,也就不用过得那么艰难。”
我怔住了,看着镜中的那个沧桑木讷的自己,像是不用过得那么艰难的么?也对,我们总是习惯了羡慕别人而忘记了自己也是别人的羡慕。
“你笑什么?”她也是一笑,对着镜子补妆,“木木,这些化妆品我用不到了,你喜欢就都拿回去吧!女孩子要爱惜自己,不要总是不化妆。”
我替她扯了扯弄皱的衣服。不论什么时候我和她站在一起都会有那么明显的差别,那么,那些化妆品又都有什么用呢?
“朵儿姐漂亮化妆,我就不用了。”我笑笑,酸酸涩涩的。方行的那个枝子一定也很漂亮吧!”没有谁天生漂亮,漂亮都是化出来的。”朵儿轻轻一笑,“木木恋爱了么?”
“姐姐喜欢他吗?和他结婚,高兴吗?”她总是那么笑着,淡定着,我不觉迷惑了起来。
“喜欢?喜欢是什么?我活着,不仅仅只是我自己,木木,你懂的,对吧?喜欢对我们来说都是太奢侈了。”她对我一笑,慢慢低下了头,“我喜欢的那个他叫我枝子,不是朵儿。因为我知道我从来都不是一朵花,我只是花的枝子,为花朵输送养份的,就像我现在……”
朵儿,枝子,枝子,朵儿?
这两个名字在我的心里翻来覆去。到底哪里出错了,为什么我会突然那么心慌?
“那他是……”我不敢,不能,不愿说下去,我害怕。
“我们认识七年了,很久了吧?”她抬起头来,对着镜子,拭去泪水,“可是我们不能在一起。爱情是一回事,结婚又是一回事,我还是能分得清的。木木,你要记着,可以不顾一切地去爱一个人,但千万不要因为爱去不顾一切。爱情,都是有保质期的,你越是迷恋就失去的越快,不如留住美好。所以我决定让他记住我…”说到这里她有些落寞又有些无力地一笑。
我看着她,那个我从小学习的榜样,以后我也会像她一样么?
低下头的那一瞬间我流泪了,我没能把泪水咽进肚中,我做不到,也不想努力。
婚礼一结束,朵儿就和那个人坐上车到某一座大城市去了。等着她得是另一场绚烂的婚礼,而等着我的又是什么呢?
朵儿一走,我就踏上了北方的列车。我也该走了,不管前方是什么,都还得我一个人去面对。
房子,村庄,那些熟悉的事物此刻因为陌生显得美好起来,它们不断地后退着,后退着最终不见。
还有山,一座连着一座,模糊而又真实地从面前掠过。它们都只是一些风景,偶然出现,然后迅速被下一场陌生的风景湮没,就像人生,我们总能遇到各种各样的人,他们在生命中匆匆闪过,不留痕迹,无处可寻。
那么,方行呢?也是过客?
我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某些东西在心底慢慢地苏醒。
不,不能这样。也许,也许我可以再努力一下。
我摸出手机,给他打电话。
“喂,方行?我要回去了,今天夜里可以到,你去接我,好不好?”
又是若无其事的语气,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万分地鄙视我自己,痛恨我自己。
我讨厌总是伤害自己的我,可是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得不伤害我自己,因为没有那个勇气和魄力去伤害别人,以为把眼泪藏在心底就可以看到别人的笑容,就可以永远幸福。
以为自己不说,懂得的人就会知道自己的苦乐,就会怜惜。我总是爱自以为是,所以活该难过伤心。
下了火车时已经是十一点了,我拎了很多行李,甚至是冬天的厚羽绒服。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拎上这些,只是不由自主地收拾了,所以就拎了。
是他找到了东张西望的我,然后看着我大包的行李笑了笑。不管我有多么地生气多么的难过,他总是感觉不到,依旧若无其事的。
也许他先天感觉迟钝,也许他已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关注我。
他拎过我手里的行李,我对他笑笑,说:"我回来了。”
“嗯。”他也笑。
然后,我跟着他进了一家旅馆。
我在他后面,我的步子很小,一点一点的向前移着,走得很认真。
我不喜欢旅馆,它总是让我想起我的父母。
“我姐姐结婚了。”我躺在他的怀里,我喜欢他的怀抱的温度,那总让我迷恋。
“嗯。”他闭着眼睛,漫不经心地应着。
“我姐姐很漂亮。”我拿眼睛看着他,慢慢地道。
“唔。”依旧是漠不关心的语气。他不知道!
她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
只有我是那个知道的人!
如果可以,我多么希望自己是那个唯一不知道的人。
如果不知道,我还可以去憧憬去希望,可是现在我知道了,我连自欺欺人的勇气都没有了!多么可悲可笑的一件事啊!
我咬了咬牙,小心的问道:“那个枝子,你还在和她联系么?”
我是不敢问的,我怕问了他会难过,我们陷入僵局;我不敢问,我怕问的太清楚自己伤得越狠。
可是,可是我总是管不住我自己,忍不住要去看清楚一些。
“我找不到她。”他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道。
仅仅只是找不到!那么他一旦找到了他又会怎么样?
怎么可以这样?
怎么可以这样!
我连泪水都没有了,我为他流了太多的泪!
“木木,喜欢一个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不可能说忘就忘的,理解我好吗?”他睁开眼睛,抚着我的头发。
理解你?那你理解我吗?
如果你有一丝丝地理解我,你会做出这些残忍的事,让我一个人去承受么?
如果你的心是热的,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还这么心安理得?
我真想骂他,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但我没有。我是如此贪恋他的温度,以至于这种泥淖中的温暖也不想失去。
“我也是喜欢你的,你是知道的。”兴许他觉察出我沉默中的异常,所以又补充了这样的一句话。
就是这样的一句话却给了我一线曙光,让我顿时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真的么?像对枝子的那种…喜欢?”我有些受宠若惊,有些喜不自禁,语气都禁不住有些颤抖。
只要一点点,只要他说有一点点,我就愿意去等他,我不争了,我会等他忘了她再来爱我。”呵呵,有区别么?”他笑着覆住了我的眼睛。
“是一样的么?”我拿开他的手追问道。
我怎么甘心这样糊里糊涂,我天生一颗执着的心,所以我总是契而不舍,总是把一切弄得太清楚,自己把自己伤得太深。
“也许是吧!有一天应该会的吧!!"方行慢慢地说完,闭上眼睛。
也许?应该?那么不确定,那么飘乎,这就是他给我的希望!
他真是残忍,既然自己都不能确定,为什么要这样跟我说?
他要我等他么?等多久?有一天?有一天是哪一天?
他还不如一点希望都不要给我!
我是火了。
积压在心里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满都在此刻倾泄出来吧!
我挣脱了他的怀抱,冷冷的看着他。
我要看看这样一个自私的人会不会觉得难为情!
他确实有些慌了,坐起身来,看着我,显得那么无辜地问道:"木木,怎么了?”
“方行,你怎么可以这样自私!你就是一个冷血动物吗?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凭什么这样对我?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啊?我跟你说,你什么都不是,都不是!你这个残忍自私的家伙,你的心里眼里只有你自己!我讨厌你!讨厌你!”我说完起身穿上衣服,拉着行李就摔门走了。
我不知道方行是什么反应,我现在都不能猜测地出,不过他没有打电话,更没有追出来找我。
我拖着行李站在寒风里瑟瑟地等出租车,泪水终于流了下来。
有谁知道我是多么地没有出息,我是想说我恨他的,可是我却连说那句话的勇气都没有,我恨不起来他,甚至讨厌也讨厌不起来!
我爱他,爱他,爱得那么深那么无助……该怎么办?
我再次讨厌起自己来,没有勇气,没有信心,还妄想获得幸福?我真是可笑至极!以为只要自己好好的爱他,一切就会好起来的,你看,我是多么地天真,天真到愚蠢!
方行从那以后就没有了音信,他像是真的消失了,从我的世界里,完全退出,不留痕迹。如果不是我越来越异常的肚子,真的让人怀疑他曾经那么深入地介入过我的生命,打破了我所有的生命活。
我怀孕了,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
这些日子里,我一直在悄悄希冀着,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失望着。
如果,如果他会到我们学校找我…不用他和我说对不起,不用他求我原谅,只要他能来,我所有的伪装就会全部不见。
我爱他,爱到让自己厌恶自己,但有什么办法呢?
不过,这些都是我的一厢情愿,他根本就没有找过我,连一句话都没有!
我是任性了,是过分了,可是,他就不能原谅包容我一次么?
他不会理我,现在,我只好去理他了。
“嘟…嘟…嘟…嘟…嘟…嘟…”我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就在我绝望要挂断电话的那一瞬间,他接了。
“喂,哪位?”在我还没有来得及说出任何话,他的这句话把我的整个心都冰封了,我忘了自己在哪里,忘了自己给他打电话要干什么,我就那么站着握着电话。
“喂,请问哪位?还在么?”那边略微提高了声音。
“嗯,我,木木。”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道:“嗯。有事么?”
这就是他!
“我怀孕了。”我吸了一口气,极尽冷漠地道。
其实我的心里是有千言万语要说的。我想告诉他我害怕,告诉他,我想要他在我的身边。但说出来的却只有这么一句话。
沉默……
沉默。
无尽的沉默。
我突然觉得很好笑,我竟然想让他懂得我,想他给我一些力量!
好了,看吧!爸爸一定会气死的!妈妈一定会流着泪,哭诉我的不争气的!
我无路可走了。
该怎么办?怎么办?
我摁断了电话,一个人绝望地哭起来了。
我到底做了怎样不可饶恕的事啊!我到底是一个多么该死的人啊!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要不了几天,大家都会在我背后指指点点了,他们在我背后窃窃私语,低声地笑着……
我不要!不要!
我要离开这里!离开这里!我再也不要忍受了!不要!
让所有的人都去死吧!我不要管了!我也管不了了!
我决定要走了,不管到哪里都好。
拉着箱子,通过检票处时,我的心里空空的,踟躇着、犹豫着,几乎迈不开向前的步子。
当火车拖着笨重的身子慢慢地驶过来时,我一扬头,咬着嘴唇,告诉自己:好吧!那就这样吧!
上了火车我就开始睡觉,已经有太久的时间没有好好的休息了,我累了,真的很累了。
醒来时,我就拖着箱子下了车,反正到处都是陌生的,对我来说到哪里都好,也都不好。
当然,你也许已经猜到了,生活常常都不是那么地一帆风顺的。
我很快就没有钱了,为了不流浪街头,我在一家小餐馆当服务员,管住管吃,一个月八百块钱,这些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我是一个很容易养活的人,为什么父母会觉得那么难呢?
像这样没有答案的问题,我常常问过之后再一笑置之。我不敢去想太多,我怕我想得太多就没有勇气生活下去,比如,现在父母会怎么样,这些我都不敢去想。
夜里的时候,我会抚着自己日益隆起的小腹,一个人发呆。我并没有要做母亲的幸福和高兴,我一点儿都不期待,但也没有想过要去做什么改变这些。
每天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走过去,肚中那个东西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的意义。除了后来带给我的锥心疼痛。
后来它流掉了,已经成形的一个小女孩,因为一个喝酒的男的故意伸出脚绊倒了我。
除了疼,我没有觉得什么,只是在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时会莫明得失落。
我是不想堕落的,父母的话都还在耳边。可是,那些话就像是毒蚁虫子一样,一点点啃着我的骨头,撕咬着我的血肉,让我在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就连白天,我也常会觉得精神恍惚,我多想知道父母的消息,哪怕一点点,可是我害怕,我不敢去知道。
每天就这样纠结着,终于,我开始吸毒。
我知道吸毒不好,可是我喜欢那种感觉,就像我迷恋方行的那点点温度,一发不可收拾。
其实,爱上一个人,就像是在吸毒,绝望、无助,却是欲罢不能……
我喜欢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在那里有一切你想要的东西,所有你不想面对的,统统都不用去想,那种感觉是如此美妙。
再后来,我离开了那家小餐馆,一边飘飘欲仙,一边向更深的深渊堕落…我成了一只鸡,一只名副其实的鸡。
我和不同的人麻木地躺在一起。
有时我会在清醒时看着身边那副令人厌恶的嘴脸觉得恶心不已,那时我痛常会很鄙视自己,给自己狠狠地甩几个大嘴巴。
每当我和不同的男人躺在一起时,我总会想起方行,想起他微闭着眼,他挺拔的剑眉,他略为厌倦的面……
我总是会很犯贱地去想起他,如此令人厌恶。
后来,我又开始恶心难受,我知道又一个不合时宜的东西在我的肚里出现。我想起了那个死掉的东西,突然就决定留下它。
兴许是我太寂寞了吧,兴许是我太害怕了,总之我渴望能有个什么活物在我的身边,永远,永远,不会离开。
谁都不会永远等谁,所以,继续吧!也许,这才是最好的。
后来我生下了他,就是现在的丢丢。
我已经有些厌倦了,那些陈年往事。就让我长话短说吧!
有了丢丢后我开始工作,在超市当收银员,在餐馆当服务员,同时做几份工作,可是钱还是不够花。
毒品让我有多么快乐也就有多么痛苦。
没有钱,所以丢丢被几个毒贩抢走做抵押。
不知怎么地,说实话,我看着在那几个人手里哭泣着,挣扎着,大叫着妈妈,而我的心里却是出奇地平静。
那时我没有撕心裂肺的不舍,有的是一种解脱。
是的,我不得不承认我不是一个好的母亲,大部分的时候我会很讨厌丢丢,当我毒瘾发作的时候,我甚至恨他,觉得他就是一个拖累。
所以,丢丢总是让我觉得累。
再后来丢丢被救了出来,我就进了监狱。
救出来的丢丢全身皮肤没有一处是完好的,那是烟烫的。那些毒贩毒瘾发作时就把我的丢丢当作发泄对象。
但我没有亲眼看到那些伤疤是怎样一点一点留下来的,所以心里并不觉得痛,也没有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只是在看着这些疤时会觉得很堵心,不知为什么。
我带丢丢来到了这里。
这里没有一个人认识我,他们不知道我的过去,不知道我哪里来哪里去,这让我觉得安全。
我在这里闭着眼睛,轻轻地吐着烟卷,偶尔会看看夕阳,时间就这样慢慢地过去了,我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
但现在,我想,也许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因为中间隔了那么一断久远的时间距离,那么所有当初看起来不可原谅的事,现在,也许都有了重新被原谅的理由。
毕竟,时间是一个好东西,它总能让人去忘记去遗忘一些事。
是时候回去看看了,去看看我的离开是不是让一切有所不同了,去看看没有我,大家都是怎样好好地在生活着。
真的没有谁还会记得,还会在意,所以,回去也许真的不是那么难了。
什么,你问我如果在街上看到方行左边牵一个右边牵一个时该怎么办?
呵呵,说实话,这个我也不知道。我想,也许我会走过去,然后对他的那个她一笑,摸着他们的的那个他或是她,对他一笑,道:“方行,好久不见了,好么?”
谁知道呢!
生活,谁知道下一秒会怎样!
到时候再说吧!就这样了吧!
第17章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