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姑娘愣了一下,随即恢复过来,道:“姑娘若是想讨论书法,负雪自是奉陪。若是别有他图,门口在那,请自便。”
负雪并不离开,反而走到莫姑娘书案前。只见宣纸上的字行云流水,笔锋凌厉,相较自己的字少了一分娇柔,多了一分豪迈,回想起爹爹昔日的话“负雪,莫体字还要大气些”,这位姑娘的字确实比自己的更得爹爹莫体字真传。
“姑娘,敢问莫体字的根本是什么?”
“笔根豪迈,意筋相思。”
她竟对爹爹隐在豪迈笔锋中的相思之意看得这么透。负雪一直觉得爹爹的字除了豪迈之外更有一丝胜于颜筋柳骨的东西,却一直说不清,道不明,现在听她一席话,犹如醍醐灌顶,顿时明白爹爹字为什么那么独特。负雪再一次对她刮目相看,问道:“姑娘如何能如此深得莫体字精髓?”
姑娘微微一笑,转身从书架上拿下一个锦盒,先用香炉熏手,然后很恭敬地从锦盒里拿出三幅字帖,道:“姑娘请看,这便是我爹爹的真迹。”
负雪只一眼便看出来确是真迹,但负雪吃惊的是,爹爹的墨宝价值连城,她一青楼女子竟也……
她依旧自顾自地说道:“我自小日日观摩,时时忖度……”
负雪打断道:“姑娘,可否借笔墨一用?”
那姑娘豪爽地说道:“请。”说罢,后退数步,把书案完全留给负雪。
负雪提笔写道:“从来侯门少义士,自古侠女出风尘。莫家真迹现芜湖,明月清风来相伴。”
写罢,负雪转身,对几步之外的那位姑娘说道:“姑娘,今日听教,获益匪浅,这份小礼,权表心意。”
那位姑娘接过那个小小的锦盒,负雪便与洛成一道离开。
那位姑娘依旧不明所以,走到书案前一看,大吃一惊:如此洒脱的莫体字!她是谁?连忙低头打开手中锦盒:手中竟是莫老爷的书法私章!那位姑娘亦是冰雪聪明之人,连忙追出门去,“莫姑娘!”却发现莫负雪早已走远,那位姑娘便对着负雪离开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自古侠女出风尘。风尘女子较之大家闺秀,更懂人情冷暖,更让负雪欣赏。
离开芜湖,两人驱车来到了巫山山脚,巫山山道狭窄,不仅不能架车,连骑马都非常艰难,洛成与负雪只能徒步翻山。
巫山高耸入云,越往上走,气温越低。行至半山腰时,竟飘起了鹅毛细雪。
莫负雪冷冷瑟瑟发抖。
每走一段路,冷洛成便要停下来,帮负雪运功驱寒。
“不,不。洛成,不行,你刚受了重伤,不宜运功。”负雪冷得牙关打颤。
冷洛成并不理会负雪的推辞,拉过负雪坐下便开始运功。
本来还瑟瑟发抖、唇齿发青的负雪在冷洛成运功过后顿觉温暖如春。但她也能明显看出每次运功过后洛成的脸色便更加苍白。
到了山顶,两人都已筋疲力尽。负雪正为二人爬到了山顶而开心,却见洛成脸色一凛。
“洛成,怎么了?”负雪轻声问道。
洛成却缓缓把负雪挡在自己身后,暗想:已经击毙了无影的四方使者,他不可能这么快又能组建一支新的队伍,这支黑衣队究竟是受何人指挥?
眼前出现了一队黑衣人。
只见为首的轻轻一挥剑,余下众人便拔剑移步,迅速把两人包围。
负雪心下一冷:洛成本受重伤,一路上山又为自己运功驱寒,现在怎可御敌?
果真,相斗不多时,洛成身上的伤口又裂开了。
一把利剑从背面刺向冷洛成,洛成却似毫不知觉,躲在他身后的负雪心里一急便从背后拥抱住冷洛成,要为他挡下这本会致命的一剑。
冷洛成却反手往背后一挥,将那致命的一剑挡下。其实他早已知悉背后有人刺剑。
黑衣首领迅速越过冷洛成,收剑单手伸向莫负雪,要将她掳走。负雪看到了黑衣首领的双眸,那眼神似曾相识。
看见黑衣首领收剑,一个念头迅速在洛成脑海中闪过。
在黑衣首领即将碰到莫负雪的那一瞬,冷洛成忽的回剑指向莫负雪,说道:“看来我是不可能把你带回拜月教了。既然不能为我所用,也不能让你为他人效力,不如杀了你!”于是冷洛成刺向莫负雪,剑式凌厉,招式夺命,冷洛成眼里亦不见丝毫迟疑。
黑衣首领一惊,挥剑去挡,将莫负雪护在身后。
形势急转,在冷洛成夺命的攻势之下,黑衣首领为保护莫负雪受了多处剑伤。
鏖战正激,一片雪绒中出现了四个婀娜多姿的身影。只见四位美人娉婷走来,正是冷洛成亲手调教的四大侍婢:飞花、似梦、丝雨、如愁。
四位侍婢出手,武功亦是不俗,把黑衣首领的部下全部缠住。
对方增加了四人,黑衣首领自忖形势不利,且知自己不可能带着负雪全身而退,攻得急了,反恐冷洛成真的杀了负雪灭口,于是寻了个空档,大喊一声“撤”便领了部下奔下山去。
负雪浑身一软,跌坐在雪地中。
只听为首的飞花道:“奴婢久等不见公子,恐有不测,沿途过来迎接。救驾来迟,公子恕罪!”
“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伏击公子!”似梦怒气正盛,张嘴便骂。
冷洛成越过了地上前来迎接着的四人,径直奔向莫负雪。四大侍婢皆一愣。
洛成伸手去扶负雪却被负雪挣扎着推开。
忽的,洛成感到心里一阵剧痛。他强忍着心痛,一把拉过负雪的手,急促地说道:“负雪,不是这样的。刚才只是诱敌之计。我知道他们不会伤你!”
负雪停止挣扎,满眼泪水地问:“真的吗?”
“相信我。”
负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紧紧抱住洛成。“洛成你知道吗?我刚刚好害怕。我怕我信错你了。那时我在悬崖往下掉,心很冷,不是因为我快死了,而是因为我家人想我死。当时是你救了我,后来对抗四方使者的时候,你又一次舍身护我。你刚刚要杀我时,我……”
莫负雪闭上双眼,痛苦地摇了摇头,两行清泪从脸上滑落,离了洛成的肩膀,负雪看着洛成,艰难地继续说道:“洛成,答应我,以后不许再用剑指着我。被自己信任的人逼着去死的感觉……”
“不会了,不会了,我答应你再也不会了。”你是我最亲近的人,我又怎会伤害你?此念头一出,冷洛成心痛加剧。“啊!”
四大侍婢急忙上来将二人分开,冷洛成却早已痛晕过去。
六人暂时安顿在一处隐蔽的山间小舍。
负雪曾暗自大量四大侍婢,发现丝雨的笑容是最温暖人心的,丝雨的笑不是奴婢的那种谄媚笑容,也不是不谙世事的乐天傻笑,而是发自内心充满暖意的笑。有时候负雪会想,像冷洛成这般目无表情、言语冷漠的人,怎么会调教出如冬日阳光这样的侍婢?有这般纯净笑容的人一定是一个单纯的人,所以负雪向她打听。
“公子英俊潇洒,身手不凡,又是拜月教第一大弟子,许多名媛暗送秋波。但公子从不动心,所以作为瑶台四公子之一,公子称号是‘冷面公子’。世人皆道公子无情,性情冷漠,其实公子是世上最最有情之人。幼时,公子因为心肠悲悯,执行任务多有不忍,所以教主便让他服食了绝情蛊,灭绝七情六欲。只要他一动情,寄居在他心脉附近的绝情蛊便会噬咬他的心脉,动情越深,噬咬越痛,直至他不再动情。正是因为饱尝噬心之痛,所以公子一直很懂得抑制自己的情感。七八年来绝情蛊从未发作过。直到他遇上了莫姑娘你。公子忍痛耐力惊人,但刚刚却痛晕过去,可见他对姑娘用情不是一般的深。
绝情蛊随寄主而生,随寄主而亡。不过它有一个特点,只要服至亲之人的血,绝情蛊便会暂时沉睡。但公子身上的只是子蛊,教主手中还有一只母蛊。子母蛊心意相连,每次公子动情,教主都会知道。子蛊死了,母蛊必亡,教主若知道公子私自杀死了子蛊,必会责罚公子。动情是公子的大忌,教主要公子达到无情的境界。
公子根本就不愿意除去他体内的绝情蛊。公子对教主忠心耿耿,他不会违背教主的命令的。”
听完丝雨的讲述,负雪问道:“绝情蛊是要灭绝人世间所有情感吗?”
“是。要灭绝七情六欲。爱情、亲情、友情,全都不能有。”
“什么叫至亲之人?”
“父母、子女、兄弟、姐妹还有心爱之人,都是至亲之人。”
负雪若有所思,看着丝雨,又问:“你对冷公子的事情都这么熟悉?”
丝雨脸一红,解释道:“奴婢们都是自小服侍公子的,自然熟悉。”
冷洛成发现窗外有一黑影闪过,不顾伤势,提剑追了出去。在转角处冷洛成长剑一挥便划伤了黑衣人的臂膀。
“啊!”
冷洛成一听声音急忙抱住那人,揭开面纱,洛成又觉一阵锥心之痛。
“谁允许你这么做?飞花!”
四人在冷洛成身后跪下。
“莫姑娘说要替你解毒!”似梦抬头解释。
莫负雪捂住伤口,说:“洛成,不要怪她们。她们都不敢伤我,所以我才想到了这个办法。”
负雪暗想:幸亏洛成用的是幽冥噬血剑,假如是用继天南的玉龙饮雪剑,即使受了伤也滴血不流。我怎么老想着继天南?负雪暗暗责怪自己。
冷洛成一言不发把莫负雪抱进了房内。
待冷洛成帮她包扎完,负雪拿起旁边的那碗血,说:“洛成,喝了。”
“不。我不喝你的血。”
负雪假意嗔道:“冷面公子还真是无情,辜负我一番心血。不伤都伤了,你还真想让我白流这些血吗?你应该清楚,喝下去后,绝情蛊只会昏迷,不会死。”
第28章卷幕轻寒易成伤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