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缕晨光破窗而入，透过层层纱幔照耀在千凌还有些绯红的小脸上。睫毛如蒲扇般煽动两下，倏地睁了开眼。千凌茫然打量着这陌生的床顶，脸上红黑交织，她努力回想着她怎么会睡到这里来了。
　　她昨日是在河边放灯，然后她突然觉得身子很热，慢慢的就没了知觉。再后来，就彻底不省人事了，唯有些模糊的影像在她脑里若隐若现。她以为她是在做梦，梦到和一个男人做那种事。
　　可床幛里那似有若无的暧昧气息和床下堆积的凌乱衣物，还有现在她身体的各种不适，都在告诉她，昨夜，那不是梦。
　　她撑死身子，柔滑的棉被从她身体上划下，露出她大片雪白的肌肤以及密密麻麻的紫色吻痕。
　　她身子一软，重重倒在了床上，睁着双眸呆呆看着床顶，一行泪悄无声息落下，她蠕动着嘴唇，却发现她已经没有了力气去发出一丝声音来。
　　屋外，门被推开，她听到许多脚步声，层层纱缦遮掩的屏风外，跪了数道人影。
　　千凌并没有去看他们，只用尽了全力，喉咙撕扯般的疼，一声一声沙哑难听，“你们起来吧。”
　　他们忽若未闻，只是跪着一动不动。
　　一声叹息萦绕屋中，千凌侧过头，咳嗽两声，又道，“秋月和冬雪过来，其余人都退下去吧。”
　　春寒和夏蝉相视一眼，领着其他暗卫退了出去。
　　秋月和冬雪起身，绕过屏风进了去。二人小心捡起地上的衣物，把灰尘拍了去，放在了床头之上。
　　“对不起。”秋月哑然，头一次感到了无力。
　　千凌因为这三个字浑身一震，躲在棉被下的手不住颤抖起来。她吃吃一笑，似在自嘲又似只不过听了个笑话一般一笑而过。她躺在床上，看向沉默的冬雪，目光又从冬雪身上流泻到秋月身上，“说吧，昨晚我到底出了何事。”
　　“主子昨晚中了媚药，我们没能保护好主子，请主子责罚。”秋月说着，跪了下来。
　　“我罚你们什么，都已经发生了。昨晚……”千凌顿了顿，又道，“可是武君澈？”
　　秋月忽眨了两下眼睛，犹豫一下，还是慢慢点了点头。
　　“嗯，知道了，你们出去吧。”千凌神情平淡道。
　　“热水已经备好了。”冬雪道。
　　“嗯。”
　　等秋月和冬雪也出了去，千凌慢慢起了身，忍住腿间的各种不适之感去到净了身子，温热舒服的水让她觉得好了不少。千凌手指划过柔滑的肌肤，昨晚互相纠缠不休的人影在她脑里一一浮现，她羞愤，懊恼，却不觉得有多肮脏，这样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背叛了韶华。
　　她身子慢慢下滑缩进到了水里，不知过了多久，再破水而出时，水珠从发丝下流下，挂在睫毛上的水珠轻颤两下滴入了水中，激起一圈一圈细小的涟漪。
　　千凌起身，走出浴桶，手一挥把浴巾裹在了身上，再赤脚走进了里屋中把衣服慢慢穿好。衣服堆下，放了个玄色的钥匙，这是那日武君澈给他的。她思索了一下，拿起钥匙出了去。
　　屋外，果然是那天武君澈带她来过的旧居，小院本不大，如今站满了人，显得更加拥挤了。
　　千凌一一扫过，除了站在最前方的黑衣男子，全部都是她的暗卫。她把目光停留在暗影身上，淡淡问道，“你主子可有说什么？”
　　暗影面无表情道，“主子让小姐等他回来。”
　　千凌点头，把手中的钥匙拿给了暗影，“把这个还给他，告诉他，我回家了。”
　　暗影闻言接过，只道了是，什么也没问。
　　千凌从中间越过众人，秋月和冬雪立即走在了她身后，除却暗影，所有人又一闪隐到了暗处。
　　千凌只沉默着往李府走去，一夜未归，这回，她怕是没那么好运只是抄写佛经那么简单了。
　　——
　　李府门口除去已经上朝的李丞相，全都站在了那里翘首以盼。李赋来回渡步，神色着急，不时停下来看向两旁街口。
　　昨日，本就是他把千凌弄丢了，他们以为千凌已经返回到了李府，也就没有去找，知道他们也回了来，才知道千凌并没有回来。他带人去找了一夜，却杳无踪影，早晨他返回来时千凌依旧没有回来。
　　“娘，要不我们去官府报案吧。”李赋焦急道。
　　李夫人也十分着急，这好不容易回来的女儿，才不过一月就一夜未归。如果这回千凌又不知所踪了，她怕是会疯了。
　　李夫人刚想说好，却见远远的街口走来三个人影，她一眼认出了是千凌，急急道，“回来了，回来了，赋儿不用去了。”
　　众人闻言，皆看了过去，果见千凌携着两个丫鬟回了来。老祖母在李未还的搀扶下站着，本对千凌的不满渐渐平息了下去，可今日一事后，却有些讨厌起千凌来了。
　　一夜未归，这对李府的名声，对李未还的名声都会有所波及。她冷哼一声，丢下一句，“等下让李悦茹来祠堂。”后便在李未还的搀扶下返回到了府里。
　　李未还回头担忧望向千凌，这回，姐姐是彻底惹怒祖母了。
　　千凌老远就看到了府门口的众人，她脚步一下重了不知多少，她多希望这条路再远些，可路终究会到尽头。她还是走到了府门口，她看到李夫人和李赋担忧的神情还有此刻顾安岩眼中也有了些愧疚神情，她努力扬起笑来，上前扶住李夫人朝她走过来的身影。
　　“娘，让您担心了。”千凌轻声道。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李夫人语气已经有了些哽咽，牢牢抓住千凌的手，似乎生怕她再次离开一样。
　　千凌被李夫人抓住的手有些疼，但她还是忍了下来。眼睛看向李赋和顾安岩，神情平静了很多，“妹妹让你们担心了。”
　　李赋满眼愧疚，“不怪你，是我没有带好你。”
　　“不说这些了，你祖母她有些生气，你等下顺着她些，啊。”李夫人叮嘱道，十分为难，一边是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女儿，一边又是相处了几十年的婆婆，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化解他们之间的问题。她能做的，也唯有叮嘱着女儿。
　　“女儿知道。”千凌点头，目光望进这偌大的府邸，这里是她的家，可为何，她的心却终于没有归属感。
　　“我们进去吧。”千凌收回复杂的目光，看着李夫人道。
　　——
　　祠堂里，老祖母已经等好了，她的身边站着李未还和一个执鞭的老嬷嬷，只有他们三人在。
　　千凌放开李夫人，径直走进了祠堂，一脸平静地站在了老祖母十步之外，拂了礼，朗声道，“孙女悦茹见过祖母。”
　　“还不跪下。”老祖母冷喝，慈祥的脸上布满了寒冰。
　　千凌没有丝毫犹豫，跪在了冰凉的青石板上。
　　李夫人走了进来，眼睛泛了红，劝慰道，“娘，悦茹才回来，不若就饶过她这么一次吧。”
　　李赋等人闻言纷纷应声。
　　“扰她今日，就会有下一次，今日，必须严惩，李嬷嬷，动手吧。”老祖母脸色不见好转，冷声道。
　　李夫人这才看见李嬷嬷手中鞭子，赫然明白过来，祖母是要动用家法。她一下扑了过去，抱住了千凌，恸声哭喊着，“娘，悦茹如何受得了，是我管教不严，娘要打便打我吧。”
　　“求祖母饶过二妹，如果要罚，便罚孙儿吧。”李赋跪了下来，哀求道。紧接着，顾安岩和李未还也跪了下来。
　　“李嬷嬷，动手。”老祖母冷哼，嫣然没有打消放过责罚千凌的意思。
　　李嬷嬷拿着鞭子走了过去，讪讪笑道“夫人，放手吧。”
　　李夫人眼睛殷红，死活也不放，只抱着千凌苦苦哀求着老祖母。
　　老祖母本只想打几下千凌给她个教训，可李夫人他们这么一求，倒显得她不近人情了。她心中有火，大声谩喝，“打，给我打，既然夫人不让，那便一起打吧。”
　　李嬷嬷一顿，展开鞭子，“夫人得罪了。”
　　她高高举起鞭子，手臂力度只使了半分力朝李夫人挥去，眼见鞭子就要挥了下来，李夫人被千凌推了开，鞭子就这样落在了千凌背上。
　　李夫人跌坐地上，惊呼地欲想扑上去，却听千凌道，“秋月，冬雪，拦住他们，我甘愿受罚。”
　　千凌语气忍耐着，虽极力掩饰着颤抖，却还是溢出了些。秋月，冬雪十分担心看了眼千凌，拦在了李夫人身前。
　　一时，祠堂中只有挥舞鞭子的声音和李夫人的哭喊。而千凌咬着牙，不让自己露出一丝呻吟，她没有求饶，没有呼痛，只默默忍受了那一鞭一鞭来自老祖母的怒气。
　　背上火辣辣痛起来，逐渐替代了她身上其他的不适感，她神思混沌起来，仿佛看到了祠堂深处走出了一个人影。那人向她走了过来，伸出手从身后抱住她，那是幻影吧，千凌忍住喉咙里的甜腥味道想着，因为那鞭子还是落在了她身上。
　　她侧眼看去，朦胧里，她看到高毅环抱着她，眼里红色很深很深，似乎一汪即将暴怒的河水，不过在下一刻就会喷涌而出，淹没所有。
　　别人看不到你吗？千凌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高毅点头，他的暗红的眸里，居然挂了丝晶莹，却终是没有落下。
　　谢谢你。千凌在心里说，只觉她快要坚持不住了。
　　她似乎听到有人在喊停，那疼果然没有再落下，她好像听到了祠堂里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千凌摇晃着站起身子，踉跄转过身去看，却直直倒了下去。她以为她会倒在地上，却扑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她抬头去看，只看到隐在阳光下模糊的脸。
　　“韶华，你来接我了吗？”她下意思嗫嚅出声，羸弱的语气中带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