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叶心中一怔,背脊直冒寒气,她从来没有想过纯良的三小姐会有那么犀利的眼神,就好像刀子般,割开她的皮肉筋骨。
她赶紧垂下脑袋,试图遮掩自己苍白的脸色以及恐慌的眼神:可奴婢若是不乖乖听四姨娘的话,她一定会折磨死奴婢的,就像当年的墨鸢一般。
善儿抬眉,示意欣儿把房门关了,这才沉声询问:墨鸢不是失足溺死的吗?这个四姨娘有什么关系,况且当年四姨娘还没进门吧。
见鱼儿上钩了,银叶这才抬起柳眉,慌张开口:小姐是听错了,奴婢并没有说什么。
墨鸢是母亲身边的大丫鬟,更是母亲最为信任的人,对母亲的突然病故,她也是不相信的,后来是墨鸢姑姑告诉她,她这才放下了疑窦,可如今墨鸢也是被人谋害的,这就说明,当年墨鸢说的话,并不可信,母亲的死还有疑点。
善儿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嘴角噙着浓郁的冷笑:你这条胳膊要是一直放任下去的话,恐怕会伤及性命,如此说来,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难道这就是你对待恩人的态度吗?她拔下了发髻上的一枚三寸鎏金西番莲簪子,放到了银叶的手中,还请姐姐看在善儿自幼丧母的份上,告诉善儿事情的真相吧,虽然善儿的力量很是渺小,压根无法对抗仇人,但是善儿一定不会让母亲死的如此不明不白的。
银叶叹了口气,惊疑的看了眼伫立一旁的欣儿,很是为难。
银叶姐姐你就放心吧,娘子对奴婢有救命之恩,所以奴婢一定不会出卖我家娘子的。欣儿笑得灿烂,一派纯真。
善儿也微笑着点头,银叶这才松开了嘴:四姨娘当年的确是没有进入府中,可却是被老爷养在了别苑,自从三夫人病重之后,老爷回府的次数也是越来越少了,二夫人原本以为老爷是为三夫人寻找大夫去了,等四夫人入门之后,这才明白,原来老爷的心早就飘到四夫人身上去了,而墨鸢也是个衷心的人,三夫人就那么没了,扔下了年幼的善姐儿,您应该还记得,您小时候无缘无故发疹子,险些丢了性命吧,而墨鸢就在那个时候没的。
善儿蹙眉,努力的回想,等确定了这个信息之后,这才眼前一亮:的确是如此,我还记得我哭着喊着要找娘亲呢。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墨鸢这才到了南苑,那个时候四姨娘就住在那里,她希望去求求姨娘,让老爷过来见您,可没想到却发现了四姨娘一个大秘密,四姨娘表面上温良纯善,可却是个毒蝎心肠,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她竟然痛下杀手,把墨鸢妹妹溺毙荷花池中,这些都是奴婢当年亲眼所见,可奴婢人微言轻,怕说出这个秘密,就会被四姨娘害死,所以这么多年来,都是昧着良心过日子,可万万没有想到,四姨娘还是没有放过奴婢,把奴婢要到她那里去,日日伺候着奴婢,还放任那些奴仆对奴婢龌龊之事,奴婢抵死挣扎,又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金银之物这才保住了清白……
一想到这些日子来她受的苦,她立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鼻涕眼泪更是糊了一脸,这样惧怕的情感是无法伪装出来的。
善儿看了欣儿一眼,她赶紧掏出了绢帕为银叶擦拭着眼泪。
纤细有力的玉指不停捏着衣摆,沉吟了片刻,目光变得幽冷起来:那个大秘密究竟是什么?
美人蝎。
听到这个答案,善儿和欣儿同时吸了口寒气,她们没有想到,没有一点家世背景的四姨娘竟然有美人蝎这种价值千金的毒物,它并不是一种草药,而是一种蛊,生长在棺材中,最喜欢食用腐肉,一旦它们进入了人体,就成了害人夺命的利器,除非人死,否则此蛊无法取出。
一般来说,这种蛊毒很是珍贵,用在母亲的身上就是浪费,一想到中蛊者的名字,善儿的瞳孔逐渐放大,一脸惊疑:母亲是懂得一些医术的,所以四姨娘才要除掉她对吗?
善姐儿心思缜密,就如同三夫人一般,你猜的一点都没错,三夫人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命丧黄泉,她的身子骨一向极好的,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的暴毙呢。银叶眯起双眸,再次丢出了一个秘密来,当初伺候三夫人进药的,都是一位叫杜鹃的三等丫鬟,而这位丫鬟后来成为了四夫人跟前最得力的一等嬷嬷。
善儿身形一晃,险些从椅子上跌下,她闭眼长叹,过了半晌,这才睁开了红润的双眼,艰难的张口:多谢你告诉我这些,至于四姨娘那边,你且放心,我一定会保住你的。
银叶赶紧跪下,感激涕零:多谢三小姐恩慈。
玉手抬起,有一下没一下的按着额头,面露疲色:你去告诉二娘,我不舒服,就不去她那里吃饭了。
小姐可要保重身子才是,您若是垮了,三夫人在天有灵,可是不能安息。银叶摇晃着站起,蹒跚的离开了屋子。
过了半晌,静寂的屋内才有了动静,欣儿重新倒了一盏温热的茶,塞到了善儿的手中:这个秘密的确过于惊骇,但是这么多年她都能忍下去,如今却一股脑儿全都告诉了娘子,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猫腻。
善儿慢慢嘬了口茶,让冰冷的心稍微暖和了起来:我能不能相信她的话,就得靠你的了。我不但要你去查墨鸢姑姑是怎么死的,你还得去查查看我的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你应该知道怎么下手吧。
为娘子分忧解难,奴婢义不容辞,只是查到了又如何,如果真的是四姨娘下手的,娘子又该如何?
欣儿微抬眼皮,试探性的看着她。
有细微的阳光透过窗棂照了进来,衬得她的眸色越发的凌厉冷冽,却没有半点冲动,欣儿这才放下了悬着的心,她的娘子终于长大了,只有沉得住气的人,才能笑到最后。
真是个多嘴的丫头,幸好你我情同姐妹,否则我还当你是探听消息呢。
善儿阴阳怪气的话让欣儿心中一凛,她赶紧垂下眼睑,心绪开始不宁起来。
善儿好似没有看到她的表情一般,来到了床边,慵懒的躺下,玉手死死攥着锦被,将它拉上来盖过头,止不住的眼泪如串般掉落,打湿了枕头,那上面的萱草还是母亲亲手绣的呢,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淡淡的味道。
欣儿见到凸起的被子微微颤动着,就知道娘子又在偷偷哭泣了,娘子的自尊心很强,就算心酸了,也不愿再人前流下一滴眼泪。
欣儿的心也跟着揪痛起来,脸上也不复婉约起来,隐隐透着一股子瘆人的森冷。
在她扭身出屋的那一刹那,原本还在被窝里哭泣的善儿坐直了身子,水眸中的悲伤不复存在,有的只是冷漠。
她和那个所谓的母亲压根没有一点感情,刚才她之所以会悲伤,那是体内残余的魂魄犯下的蠢事,哭泣是永远解决不了问题的,只有付诸行动才能为三姨娘报仇。
现在唯一要弄明白的疑点就是南枫绝到底有没有中美人蝎,如果没有的话,这就足以粉碎银叶的故事。
打定了主意之后,她起身洗净了脸,重新施了一层薄粉,确定衣服上没有任何的褶皱,这才拿着胭脂盒,施施然朝着后门走去,被银叶缠了一会儿,倒是耽搁了她送药的时间,也不知道武娘子的丫鬟是否还在门外等候着。
她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当她看到巷口那一抹淡橘色的倩影后,这才松了口气,举步上前,一边将胭脂盒塞到她的手中一边道歉:刚才被杂事缠身了,真是对不住了。
不打紧的,奴婢也是刚来不久。冬茹忽闪着羽睫,两颊生靥。
快去把药给你家娘子用了吧,虽然它不是灵丹妙药,不能立刻解了娘子身上的毒,可是也能够让她的皮肤不再溃烂,至少不会在明日的宴席上出什么岔子。善儿扬起唇瓣,眸中隐晦不明,她看了眼天色,便匆匆的回到了南枫府中。
再过一会儿时辰,父亲就要回到书房处理公事了,她得趁着这段时间,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才行。
打定了注意之后,她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步伐也变得沉重。
可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她躲在游廊柱子后面,看到了父亲那张阴沉的脸,赶紧缩回了身子,眉间染上一丝疑惑,莫不是四姨娘那里又出了什么事情,所以父亲才会如此生气?
正想着,她的皓腕被用力拉住,她回眸一看,正对上银叶那双惊恐不置信的眼睛,对方长着嘴巴,费力的想要说些什么,却吐不出一丝的声音。
银叶越是着急,她的脸就越是通红,一股暗红色的鲜血缓缓从她的鼻腔蔓延下来,一滴又一滴的,看得让人莫名心慌。
善儿反手扣住她的脉搏,正想查探什么的时候,她却猛地绝了生息,娇躯缓缓瘫倒在地上,一大片的血液从她的七窍流出,配上那死不瞑目的眼睛,要多可怖就有多可怖。
她正想离去的时候,却听到了院子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心下一惊,现在想逃已经晚了,看来只能将计就计了。
第41章 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