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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出院的这一天,雪影并没有叫爸妈来接她,而是独自一人来到了公司,头顶的太阳依旧是毒辣的让人睁不开眼。正午时分,当她走进这栋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写字楼的时候,迎面碰上的同事欢笑着过来嘘寒问暖,雪影只像是在听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一般,似乎出了意外的不是自己,也不是自己在乎的人。
“你们记得云之吗?”
雪影忽然问道。
“什么云之?这世上会有姓‘云’的人吗?”
雪影不说话,是啊,这世上有姓云的人么。
她自己也不知道。
雪影努力挤出个微笑,随着人群走进电梯里,不管过去多久,不管在什么地方,电梯永远都是这一副死样子,全世界一个样。四面冰冷银白的铜墙铁壁,把人们锁在这样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上上下下,进进出出。
雪影悄悄闭紧了眼睛,多希望和那天一样沉沉的睡去,然后一醒过来就可以看见云之的脸。
但是这一次却再也没有穿越到过去了。电梯在公司的楼层停了下来,一群人簇拥着推搡着雪影走进去,忽然间在空中炸裂的彩带,仿佛交织在一起的生命的轨迹,落满了雪影的身。同事们一张张单纯的笑脸,手捧着礼物堆满了她的办公桌……而这些人里,雪影竟有许多叫不出名字来。
雨晴小声的对着身边人耳语道。
“别太刺激雪影,我看她仍然没有完全恢复健康,简单些就好。”
雪影对着所有人微笑,心里却早已泪流成河。这一路上所有对着她打招呼的人,雪影的第一句话总会是:你记得云之吗?
云之?不记得。
谁是云之?
这世上会有人姓“云”吗?
是啊,会有么。
整个人仿佛丢了魂一样,在沙发椅上愣愣的坐了一整天,下班的时候,雨晴挽住雪影的手说:“怎么了啊?一整天都看你神情恍惚的,走吧,老娘今天就舍了嫁妆本儿,请你吃遍京城的大餐!”
雨晴一副舍命陪君子的架势,换做以前,雪影早就开始盘算着如何饕餮蚕食了。而今天,却丝毫没有一个吃货该有的素质。
“我不想去,雨晴你先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雨晴叹了口气,在雪影的脸颊轻轻吻了下去道。
“死兔子,那你注意安全,有事打给我哦!随叫随到!”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平静。雪影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夏日里太阳总是迟迟不肯落去。傻傻的站了一会才从写字楼里走下来,走到门口的时候,却意外发现开始下起了雨。
越下越大,浓重的水雾让雪影看不清外面的事物。
“早知道刚才就跟着雨晴一块走了嘛!”
雪影小声抱怨着,心底却翻涌着漆黑的愁绪。
这样的场景无数次的出现在了自己的梦里,脑海里,记忆里。尽管那个把雨伞丢给自己的人不是云之。
雪影不自觉的苦笑起来,接着却又泪流满面。
云之,你在哪儿啊,为什么这么久了我都还是找不到你,我找遍了所有的地方,整个北京的所有街道,所有角落。却依旧看不到你的身影。我走遍了大街小巷,却连像你的人都没有。
“喏,没带雨伞吧?”
忽然在耳边响起的声音,将雪影从悲伤里拉出来。
“傻丫头,没带雨伞也不用掉眼泪啊!”
雪影抬头去看,两只眼睛的瞪得像是快要落山的红日。
云之?
她整个人愣在那里,一动不动。印在眼眸里的微笑,如雪一般苍白的皮肤。雪影倏忽间扑过去,将云之紧紧的环抱着,任由眼泪渗进他纯白色的衬衫。
“你跑哪去了?你怎么才来找我?云之,我好想你啊!我还以为,以为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我还以为我从来不曾认识过你!我真的快要绝望的死掉了。”
“你,认识我?”
云之忽然开口,雪影的哭诉也戛然而止,像是盛开在冬天里的花,在绽放的那一刻便结了冰。压弯了茎,坠落成泥。
雪影不情愿的放开他,看见一脸茫然的云之,眼里读不出丝毫玩笑的意味。
“你怎么知道我叫云之呢?”
雪影倒退着猛烈地摇头。
这不是真的吧?云之怎么会忘记我呢?我们说好要永远在一起的。
明明说好了的。
“别开这样的玩笑,云之,这一点也不好笑。你难道看不出来我有多害怕吗?”
“我看的出,所以才要问你。”
云之说:“前阵子我出了点意外,醒来之后对一切都感到陌生。他们说我失去了记忆,也忘掉了很多人和事。”
雪影低下了头不言语。
原来一同忘记的还有我啊!
“我一直在寻找,只有一样是我无论如何也必须要想起来的,因为她就在心里,虽然有些模糊,但是挥之不去。”
云之说,我想我已经找到了。
他的脸上重新绽放出好看的笑脸,雪影再一次抬起头的时候,听得到他的呼吸,看不清他的轮廓。
寒风凛冽,山林里一片白雪皑皑。男人迎风立在冰天雪地里,像一颗云杉一般巍然不动。突然窜出来四处奔逃的野兔,在雪地里留下一串细碎的脚印,男人毫不迟疑的抽出箭来射出去,正扎进野兔那厚实的皮毛里。鲜血染红了白雪。
回到林中小屋,郁香责备的捂住朵儿的眼睛道。
“死小子,都叫你不要抓兔子,朵儿又该害怕的哭闹了。”
“不抓兔子,恐怕这小家伙连哭闹的力气都没有了。”
随风悻悻道。
“朵儿,晚上舅舅给你烧野兔肉!”
朵儿咧着嘴开心的拍手道。
“那我要加丁香!”
郁香也笑起来,将手里绣的荷包挂在朵儿的腰间,朵儿去看,却是一脸的不情愿。
“又是白云图案,额娘难道不会绣些别的花样嘛!”
随风闻之,亦不言语。
“我去找念雪玩咯!”
朵儿说着跑出门,随风望着郁香眼里的氤氲道。
“还忘不了云之吗?姐,都五年了,朵儿也这么大了,你也该考虑给她找个爹爹了吧?”
“那你呢?”
郁香反问道。
“当年我们来到这寨子过活,五年间你总是来我这里陪朵儿玩,月樱呢?你怎么就不能接受她啊?如果你忘了,又为何给你的孩子取名唤作念雪!这些月樱都不言语,但是同样是女人,我知道她有多么心痛。我的弟弟,你也该成熟一些了。雪影她回不来了,永远也回不来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忘掉她呢!”
郁香如此说,随风便想起那个夜晚,在云邸的池塘边,自己在雪影的唇上轻轻吻下去的时候,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透亮。
“因为忘不掉啊!”
随风只说的出这一句话。
因为忘不掉啊,不是因为忘不掉么。我又何尝不想要忘记,但是每每想起,胸口都像是这只野兔一般,潺潺的往外冒着血。
会让我心痛的不是爱过你,而是我必须要忘记你。就在我快要抓住你的时候,你对我挥手说了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