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胡一愣,赶忙站起身,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不禁摇晃起来。他立即闭上眼睛,调了会呼吸,定了会神。半晌,谭胡睁开眼睛满脸疑惑地看着铁翁问道,“铁翁?您怎么在这?”
铁翁面沉似水地看着谭胡,沉默良久,指着地上的十几个酒坛问道,“这些酒是你喝的?”
谭胡回头看了看地上横七竖八的酒坛,轻轻点头道,“是啊——”
铁翁闻言,脸色大变,怒气冲冲地抬起手向谭胡打去,嘴里恨恨骂道,“不争气的东西,还学会偷东西了!”
谭胡侧身躲过,伸手扶住铁翁。他知道铁翁不会功夫,又年事已高,生怕动作太大伤了筋骨。铁翁借此机会抡动手臂,在谭胡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谭胡并未躲闪,只是皱了皱眉,咧了咧嘴,满眼满面全是委屈。
铁翁一晃肩,甩开了谭胡搀扶他的手臂,气喘吁吁道,“为什么偷酒?!”
谭胡一头雾水,摸着被打过的侧脸问道,“您说——这些酒是偷来的?”
铁翁瞪眼道,“难道是你买的?!”
谭胡眨动眼睛,眉头紧锁,苦笑道,“老人家,有人请我喝酒,我就把酒喝了——”
铁翁眼珠转动,面色稍有缓和,问道,“有人请你喝酒?”
谭胡点了点头,感到脑中一阵疼痛。
“谁?”
“莫不达。”
“莫不达?”铁翁向四周看了看,继续问道,“他人在哪里?”
谭胡也向四周看了看,面现难色道,“应该是回双子门总舵了吧?”
铁翁一把抓住谭胡的衣袖,转身便走,“带我去找他!”
谭胡被拉得踉跄几步,跟着铁翁走向双子门。
途中,谭胡偷眼看着铁翁,铁翁一直满面怒色。
“您丢的是什么酒?”谭胡小心翼翼地问道。
铁翁看也不看谭胡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喝了还不知道?沉坛古酿!”
谭胡想了想,又问道,“这是您的酒?”
“我酿的!就剩这十五坛了,让你们喝了个干净!”铁翁怒气冲冲地说着,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
二人来到庭院正门。两个年轻的侍女正在门前打扫青石地面。其中一个是谭胡曾见过的杏儿。
铁翁走上前,咳嗽一声。
杏儿抬起头,一眼便认出了铁翁和谭胡,面带笑容迎上前,施礼道,“欢迎二位,请问此次前来有何事?”
铁翁沉着脸道,“找一个叫做莫不达的人。”
谭胡站在铁翁身后,满脸尴尬,轻轻点了一下头。
杏儿眉头微皱,思量片刻,点头道,“确有此人,只是请二位稍等,待我禀告一下我家掌门。”
铁翁“嗯”了一声,未再多言。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听得一阵“笃笃”声从院内传来。
龙头老太奚红叶带着两个孙女已出现在门口。
铁翁一见奚红叶,微微点了一下头道,“奚掌门,打扰了,我来找个叫莫不达的人。”
奚红叶看着铁翁,又看了看他身后的谭胡,脸上现出疑惑,点头道,“请到屋里说话。”
二人随奚红叶等人走进庭院,来到会客厅。
奚红叶吩咐侍女准备茶品后,看向铁翁问道,“请问老伯因何事来找莫不达?”
铁翁叹了口气道,“他偷了我的酒。”说着,他转头用手指向坐在他身旁的谭胡,“和这个小子,一起把我辛辛苦苦酿制的沉坛古酿全给喝了!”
奚红叶眨了眨眼睛,回身吩咐陈思长去把莫不达叫来。奚红叶应道,“原来如此,老伯且先息怒,待莫不达来到,你们当面核实一下。”
“核实什么?人赃聚在!”
奚红叶把侍女端来安放在桌案上的茶碗向铁翁手旁推了推,淡淡笑道,“老伯喝口茶。”
铁翁看了一眼茶碗,舔了舔嘴唇,端起碗来喝了一大口。
莫不达走进会客厅,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浓浓的酒气。
铁翁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莫不达,而后侧头看向谭胡,等待谭胡的确认。
谭胡看了一眼莫不达,低下头,一声未吭。
铁翁向莫不达问道,“你是莫不达?”
莫不达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看着铁翁,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他把目光投向谭胡。谭胡一直低着头,像是睡着了。
“是。”莫不达挺了挺胸膛道。
“是你偷了我的酒?”
“什么酒?”莫不达瞪大眼睛,一副一无所知的模样。
“沉坛古酿!”
莫不达摇头道,“没有。”
铁翁瞥了眼谭胡,又问道,“昨晚跟谭胡喝酒的人是不是你?”
莫不达稍一迟疑,答道,“是又怎样?”
“那酒是哪来的?”
“朋友送的!”莫不达毫不犹豫地答道。
“朋友送的?”铁翁冷冷笑道,“哪个朋友会送你这么好的酒?!”
莫不达翻了翻白眼道,“那是我的事!”
铁翁见莫不达摆出一副耍无赖的架势,不禁怒火中烧。他一拍桌案,挺身而起,直奔莫不达走去。
谭胡见状赶忙上前拦挡劝阻。
奚红叶等人坐在一旁,一时不知所措。
莫不达向后退了数步,忽然转身跑出了厅堂。
铁翁一见,高喊道,“就是他偷的!你看他跑了!”
谭胡拦挡铁翁不住,被铁翁推到一旁。
莫不达跑出庭院,低头狂奔,一头撞到了一个人身上。莫不达“哎呦”一声跌坐在地。那人站在原地文丝未动!
莫不达坐在地上,一阵头晕眼花。他回了回神,抬头看向对面站立者,只见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者。
老者满面带笑看着地上的莫不达。莫不达并不认得老者,一时呆愣原地。
铁翁跑出厅堂一见老者,立时长吁了口气道,“你怎么才来?!”
谭胡抬头一看,吃惊不小。来者正是师父不成名。
奚红叶带着陈氏姐妹和骆风及几个丫鬟走出厅堂,见到站在院中的不成名,均是一愣。
谭胡整理衣衫,走到不成名身前,双膝跪地施礼,口尊师父。
见此情景,莫不达不由得“啊”了一声,惊得合不拢嘴。此时,铁翁已经来到莫不达身后,双手如钳死死把住了他的双肩。莫不达坐在地上,动弹不得。
不成名轻轻挥了一下手,示意谭胡起来。谭胡会意后起身,低头垂手站在不成名身旁,偷眼看着莫不达。
不成名看向莫不达,语气温和道,“是你偷了我的沉坛古酿?”
没等莫不达回应,铁翁抢先开腔道,“就是他!”
不成名没有理会铁翁,依旧目光温和地看着莫不达。
莫不达叹了口气,点了一下头,一语未发。
不成名瞥了一眼身旁的谭胡道,“你是帮凶?”
谭胡摇头道,“不是不是,只是——不知情地喝了点——”
不成名哈哈一笑,向铁翁摆了摆手道,“铁翁,我们回去吧。”
铁翁一愣道,“那——那酒就白喝了?”
不成名笑道,“难道要他吐出来?”
铁翁不情愿地放开紧抓在莫不达肩膀上的双手,像孩子一样撅起嘴,不再说话。
不成名看着铁翁的模样,轻轻摇头一笑,柔声道,“喝就喝了,我们回去多酿一些就是了。”
莫不达摇晃着被抓得有些麻木的肩膀,仍然呆坐在地上。
谭胡频向莫不达使眼色,示意他向不成名谢恩。莫不达眨了眨,坐在原地毫无诚意地向不成名抱拳道,“多谢了。”
莫不达惯于偷盗,对他来说被抓被放被罚被饶都见怪不怪,习以为常。在他看来,他没必要感谢谁的饶恕,也没必要仇恨谁的责罚,一切都赖运气。
谭胡对于莫不达的“感恩”十分不满意。他偷眼看了看师父不成名。不成名只是微微一笑,并未在意。
不成名把目光落到奚红叶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尴尬。他向前走了几步,在距离奚红叶两步远的地方站住。
奚红叶低下头,默默无言。
站在一旁的钱婆早已认出了不成名。她知道这就是奚红叶的父亲奚怀若。钱婆向不成名深深施了一礼。不成名满面带笑地点了点头。
站在奚红叶身后的陈氏姐妹和骆风不知不成名是何许人也,只是愣愣地站着,观看情形。
不成名看了陈氏姐妹一眼,微笑着向奚红叶问道,“是元朗的孩子?”
奚红叶“嗯”了一声。
不成名笑着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怜爱。
陈思长和陈思年满脸疑惑地看着不成名。她们不知道,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对面这个耄耋之年的老者是她们的外曾祖父。
不成名看着奚红叶,柔声道,“你后来向我要的蝴蝶镖是要留着自已用吧?”
奚红叶没有看不成名,只是点了一下头。
不成名面露忧伤道,“我不希望你一把年纪还要到江湖上去拼拼杀杀。恩恩怨怨皆由心生,是要结还是要解,全看那系铃人的手。心念一转,即可放手。”不成名说着,从腰间解下一只布袋,递给奚红叶,说道,“我希望你不要离开双子门,若心念真的难转,就找一个合适的人代你而为。”
奚红叶接过布袋,终是一语未发。
不成名向钱婆等人微笑辞别,转身向院外走去。铁翁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谭胡犹豫片刻,也跟了出去。
奚红叶慢慢扬起头,看着不成名的背影,眼中闪烁着泪光。
第77章刀出没之十九夏至(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