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热。小僧利恒打扫完庭院已是遍体生津。他把扫帚立在墙角,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向所住的禅房走去,打算换身僧衣。
禅房里空无一人。利恒走进禅房,直奔他的衣柜。衣柜不大,只能放上六七件衣物。
利恒打开他的衣柜,不禁目瞪口呆。只见衣柜里乱七八糟,不成样子。利恒左顾右盼,把屋子里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他又打开同室者的衣柜,发现其他人的衣柜里没有任何被翻动的迹象。利恒挠了挠头,自言自语道,“我记得把衣服叠得挺规整的啊……”
利恒走回他的衣柜前,将里面的衣物全部取出,坐在地上,一件件地叠起来,然后重新放回衣柜。叠着叠着,他突然发现少了一件僧衣。利恒再次把已放回衣柜的衣物取出,翻找一通,确认少了一件。他坐在地上,转动着眼珠,突然想起一个人,不由得气愤起来。
门一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与利恒年龄相仿的小僧。那小僧边走边笑,忽然侧头,发现坐在地上的利恒,不禁一愣,脸上的笑容立马收敛起来。小僧转过身,没有理睬利恒,走向他的床铺。
利恒撇了撇嘴道,“说曹操曹操到,想曹操曹操也到!”他的声音很大,似乎是怕那小僧听不见。
那小僧坐在木凳上,向利恒瞪了一眼,没有搭言。
利恒站起身,向那小僧扬了扬下巴,“诶,利中,我僧衣呢?”
被唤作利中的小僧抬眼看了看利恒,依旧没有吭声。
利恒轻声骂了一句,边挽衣袖边向利中走去。
利中见利恒走过来,立即站起身。他面无表情,眼带敌意,也慢慢地把衣袖挽起。
利恒在离利中一步远的地方站住,上下打量着利中,冷冷道,“这衣服是你的吗?”
利中哼了一声,“这是你该管的事吗?”
“我僧衣被人偷了?”利恒盯着利中的眼睛道,“我怀疑是你?”
利中迎着利恒的目光,一字字道,“挑衅是吗?”
利恒慢慢攥紧拳头,“我问是不是你?”
利中也把拳头攥了起来,“你跟谁说话呢?”
利恒抬起拳头,猛地打向利中的脸,恨恨道,“跟你说话!”
利中躲闪不及,被打了个正着,向左趔趄而出。待他站稳身,用手摸了摸嘴角,发现有鲜血留出,顿时瞪大眼睛,“下手挺狠啊!”说着,利中大步向前,飞起一脚,直蹬利恒胸口。利恒把双臂交叉在胸前,向前一顶,“接你一下!”
利中一脚正踹在利恒的手臂上。利恒站立不稳向后退去。利中落地后难以定身,也向后退出数步。
利恒甩了甩手,怒视着利中道,“我早看你不顺眼,如今还敢偷我僧衣,做贼还做到少林寺来了。”
利中毫不示弱,愤愤道,“你血口喷人!我哪有心情动你那些破玩意。别栽赃好人!”
“肯定是你偷的!就咱俩身材相仿,别人拿它去也穿不上!”
利中忍不住一笑道,“你可怎么想的?我有的是衣服,用得着拿你的吗?”
利恒用手指着利中的鼻子道,“你为了报复!”
利中一听火冒三丈,想起一个月前他偷偷下山喝酒,不想被利恒发现,向师父善平告了状。结果他被师父责打数十杖,并关了十日禁闭。利中想到此,登时满脸通红,二目怒睁,手指着利恒道,“你就是个多事的犊子,丢了僧衣,你活该,应该全丢了!”
“你敢骂人!”
“你该骂!”
“你该揍!”
“那你就试试,看看谁揍谁!”
二人话不投机,向前一凑,扭打在一起。
众僧人闻声而至,将禅房围堵得水泄不通。三四个僧人上前将利恒与利中拉开。此时,两个人皆已鼻青脸肿,衣衫之上血迹斑斑。利恒呼呼喘着粗气,手指利中,仍不依不饶地咒骂着,言辞肮脏,难以入耳。利中不甘示弱,以恶言还击,唾沫飞溅。
善平得到通知,赶到禅房。众僧人一见善平,左右散开,低头施礼。善平径直走到利恒与利中身前,一声佛号出口,声如洪钟。
见师父到来,利恒与利中互瞪了一眼,并排跪在师父面前,深深垂下头,皆一声不吭。
善平看着两个徒弟的狼狈相,怒斥道,“胡闹!哪里还有个僧人模样!”
二人肩膀上下波动,呼吸仍未平稳。
善平向左右看了看,“都散开,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围观者闻之,纷纷散去。
善平绕过两人,走进禅房,禅房里因二人打斗已被弄得一片混乱。善平拿过一把凳子,坐下后向门外喊道,“你们给我进来!”
利恒与利中闻言,躬身而入。未等到善平近前,五步外,二人即跪倒不动。
善平一语不发地看着二人,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利恒与利中也不敢吭声,只是垂头闷跪。
“谁先动的手?”善平终于开口问话。
“他!”二人异口同声,不约而同地用手指向对方。
善平瞪了一眼二人,继续问道,“谁先进的屋子?”
“我。”利恒两眼盯着地面,声音不似之前那般高。
善平点了点头,“利恒,那你先说,因为什么动手?”
利恒抬起头,瞪了一眼身旁的利中,“因为利中他偷我僧衣。”
“我没有!”利中忽地抬起头,理直气壮地喊了一声。
善平面色一沉,嗔怪道,“没让你说活。”
利中鼻翼扇动,恨恨地再次低下头。
“你怎么知道是利中偷了你的僧衣?”善平转头向利恒问道。
“那——那还能有谁?师父,他上次偷偷下山喝酒被我发现,因我在您面前告了状,一直对我记恨在心,所以偷我僧衣作为报复!”
善平看了一眼利中。利中哼了一声,把头扭向一旁。
“利中,你偷没偷利恒的僧衣?”
利中看着一旁,头也不回地答道,“没有!不信,师父可以检查我的衣柜。”
善平点了点头,“那就当面检查你的衣柜。”
“慢!”利恒阻拦道,“师父,他偷了我的僧衣,一定会藏到别处,检查衣柜也没有用。”
利中扭回头,对着利恒怒目圆睁,咬牙切齿。
“好了!”善平一声呵斥,“没完没了。难道还要因为一件僧衣对簿公堂不成?”
二人又垂下头,不再说话。
“僧衣的事情,为师会查清楚。打斗的事情,当重罚!”
利恒与利中把头垂得更低,等等着结果。
“赶紧把禅房收拾好,然后到我房间来!”善平说完,站起身,大步而去。
利恒与利中都被关了禁闭。善平将两人关在同一间禅房里,其用意耐人寻味。
在一门无窗的不大禅房里,利恒与利中背对背,其间相隔五步,均面壁而坐。二人都紧闭着双眼和双唇。虽外表看似安稳,但二人均思绪翻涌,气血难平。
利恒睁开一只眼向门的方向瞄了瞄,又竖起耳朵听了听。确定门外无人后,利恒轻咳了一声,悄悄道,“利中,你把我僧衣放哪了?”
利中闻言,猛地睁开眼睛,怒视着前方的墙壁,而后狠狠啐了一口,又闭上了眼睛。
利恒闻声,也大声啐了一口,闭上眼睛,不再吭声。
利恒忽然觉得,僧衣不是利中偷的,可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将那僧衣叠得整整齐齐放进了衣柜,怎么就不翼而飞了呢?
欧飞羽把偷来的僧衣穿好,发现不大不小,不肥不瘦,如为他量体裁衣制成一般。欧飞羽在山间找了个浅水处,以水为镜照了照。此时的欧飞羽头上光亮无发,一身僧衣,俨然是一个出家人。欧飞羽抿嘴一笑,将两手合十,口中轻轻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善远将玄黄刀移放到了他所住的禅房。众师弟极力反对,一再以玄黄刀杀气太重,易招惹是非等为由劝阻。善远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多言。
月上柳梢头。
善远同善通在庭院中漫步。善远面色平静。善通若有所思。
“善远师兄,这玄黄刀真的那般神奇?”
善远看了看善通,笑道,“哪般神奇?”
善通稍一迟疑,“每诛一命即红一环。”
善远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善通不再多言,只默默走在善远身旁。
“师弟”善远开口道,“有件事我想不明白。”
“师兄请说。”
“王丙和金名庚被杀后,取其性命者有机会带走玄黄刀,却没有带走,所谓何故?”善远边说边看向善通。
善通眨动双眼,思虑半晌,“难道是想借少林寺之地为此刀彻底开光,而后再取走?”
善远点了点头,“师弟所言有理,这样,就会省去许多麻烦,也避免了许多危险。”
善通把目光投向远方。远方一片漆黑。
“师弟觉得杀王丙者,杀金名庚者以及放火者可是同一人?”
“很有可能。”
善远叹了口气道,“我也觉得是同一个人。”
“师兄,您一个人守护玄黄刀,实在危险……”
未等善通说完,善远即摆手道,“我私自决定将玄黄刀带回少林,我理所应当负全责。已经出了这么多乱子,我还是自己看管的好。玄黄刀放在善普师兄禅房的那些日子,恐是打扰了师兄在天之灵,实在是我之罪过。”
善通双手合十,“善远师兄言重了。”
“时候不早了,回房休息吧。”善远说着,向他的禅房走去。
善通看着善远的背影,一阵心乱如麻。
第68章刀出没之十七小满(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