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我提前下了班,带着事先准备好的画具,披着一身晚霞来到溪边,那个少年仍旧身着白衣,静静地等着我:“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
“没有,象你平时那样就好。”可能是因为熟悉了一些的缘故,相较于昨天,我今天可镇定多了。
他点点头,把手抽在衣服口袋里,站在溪边望着天边如火一样燃烧的晚霞。我支好画架,取出画笔,坐在小凳子上,凝神定气,开始了作画。
起初他有些微的不安,面对我的目光显得不自在,不过在我专注地绘画的时候,他慢慢镇定下来,就如同在月光下一样,好象在向夕阳倾诉他的孤单,无奈,和对感情的渴望。
他的神情跟我在镜子中看到自己的感觉多么的相似,我们虽然不是同类,但我们肯定具有相同的特质,那就是,敏感,孤寂,忧伤。都有着亲人离世的痛苦,都有着对美好感情的渴求。我觉得我不是在画他,而是在通过他,画我自己那个孤傲的灵魂。
创作的激情在我心中荡漾,我几乎无法遏制我的画笔。不是我在画,是我的灵魂牵引着我的画笔在画。我时而大刀阔斧,时而细致入微,时而凝神细思,时而运笔如飞。完全沉浸在绘画的世界里,不知身在何处,不知今夕何夕。
昊轩仍旧伫立在不远处,一动不动,仿佛成了一座石雕,可他内心的火热,我听得到,看得到。
当晚霞散尽最后一丝妖娆,夜色取代霞光成为天空都市的主宰时,我画完了最后一笔。
我重重地吁了一口气,昊轩仍旧继续着刚才的姿势,纹丝不动。
“昊轩,谢谢你,我画好了。你要看看吗?”他对我能叫出他的名字并不惊奇,仿佛我的话把他从梦中惊醒,他慢慢地走了过来。
“小姐,这,这真的是我吗?”
“当然,这是我心目中的你。”我浅笑着说,内心的喜悦藏也藏不住。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刚才,我看到我妈妈了,跟她说了一会话,她告诉我,天使在我身边。”
我的心轻轻地颤动起来,不可否认,娘,没有哪一刻我有如此想你。
他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他明了我眼里的伤痛,可能心里有伤的人都是一样的吧。他拉着我的手,放在他的手心,试图给我一点安慰。我挣了一下没挣脱,就随他去了。
我明了他那无声的慰藉。他在用行动告诉我,他和我是一样的人,可以互相温暖。可是,他唯一不懂的就是,我并非人类。
我们分别的时候,远处不知道谁在播放那首著名的“回家”,萨克斯隐隐约约的传来,我禁不住停了一下,回头向他望去。刚好他也回首望着我,相视一笑,各向各的家走去。
刚到家,风清月的电话响了:“敏敏你知道吗,以前吹奏笛子的那个段默仁,如今没在那个酒店工作了。”
“我知道的啊,他离开有一段时间了。”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他的离开,跟你的姐姐有关系的吧?”
“嗯,我想有一点吧。”我不知道如何启齿,风清月对他们的状况一直都知道一些。
“那个酒店,没有了那样伤感的笛声,还真是不习惯。”风清月感叹道。世间的苍桑变换,谁又躲得过去?
“他的笛声留在了我们的记忆中,这就足够了。”感觉到电话那头的风清月苦笑了一下,她随即挂了电话。
绘画培训班的最后一天的课如期到来了。也许大家都很期待,离上课还有一些时间,教室里已经座无虚席了。我坐到我惯常就坐的那个位置上。因为是最后一次上课,所以大家都没有象以前一样来到教室就打开画架,而是七嘴八舌地谈论着。就要分别了啊,我心里也多了几分不舍。
同桌的男孩来得比我早,见我坐下,笑着冲我点了点头。我也对他笑了笑,就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耐心地等着老师的到来。
“你画的那只小白兔,真调皮。”调皮?见过它的人无一不说它安静和可爱,只有与它日日相对的我,才知晓它骨子里有多么的调皮。他怎么一眼就能看出来?
“你说的是若雪?它是我家中的一员。”若雪不但是我的家人,也是我可以信赖的朋友,如果没有它的出现,我孤单的时候就不会有面对困难的勇气。
“都说喜欢小动物的人心地善良。你一直都以它作模特的吗?”“以前确实如此。不过这次的习作我画的对象是人。”
他有些同情地看着我:“你以前参加过类似的绘画培训班吗?这个老师素以严厉闻名,你初次以人物为模特,只怕不大顺手。如果不合他的意,是领不到结业证的。”
“我真的是第一次学呢,不过我在学习中得到了不少的乐趣,就算领不了结业证也没有什么遗憾。”我很感激他的好意。
“老师在绘画界有很高的声望,就算我们仅仅只是个初级班,如果得到了他的认可,也会前途无量的。”
“我当然非常渴望老师能欣赏我的习作。”我很崇拜这个老师,假使他欣赏我的画,我心里会非常满足。别的不相干的人类,我才不在意他们的评价呢。我学绘画这个技能,不是为了混饭吃,也不是为了得到世人的承认名扬天下,只是想把美好的事物通过我的绘画保留下来而已。
从画若雪得到同学的赞扬之后,我也会在闲暇的时候去写生,画画别的东西。只是我从来不愿意去画我以前的家人,我担心以我目前的功力,会让他们在我心中的形象失真。
“你来学画有什么目的吗?”可能他看我沉思不语,巧妙地转了话题。
“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单纯的只是喜欢而已。”这个男孩可能真的没听过我的有关传闻,这让我松了一口气,我并不喜欢被人看作是富姐儿。
“真羡慕你啊,可以因为爱好而学。”他看了我一眼,又说:“我是鼎天设计室的,业内竞争太激烈了,我多学一项技能,能多一重保障,如果能联合几个朋友开一个画室就更好了。”
“你的努力不会白费的。”我觉得他是个勤勉的好学生,因为他听课很专注,习作我也看过,很不错。
老师走上了讲台,打断了我们意犹未尽的谈话。另外一个助教模样的抱着一个小箱子跟在他身上,难道箱子里就是我们期待的结业证书?
“都进教室吧。”老师向门外的学生说到。另外十几个学生,我感觉不是我们一个班的,因为我从没在上课时看见过。那十几个学生听了他的话,急步走入教室。不过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他们就在教室的最后整整齐齐地站着,神情非常恭敬。许逸涵、陈炳聪和秦悦祺都在这群学生之列。许逸涵见我注视着他,微微向我点了下头,而另两个,也许没看到我,也许完全当我是空气。
“各位同学。”老师的身姿站得笔直,他背对着黑板,双眼平静地看着我们说:“有部分同学可能已经知道了,我多年的梦想就快实现了,即将启程去英国深造三年,上完这堂课,我的教学生涯将会暂时终止,你们,也将是我目前的最后一批学生。”
人群里发出了细微的议论声,看来如我一般并不知情的学生不在少数。
“在第一次上课的时候,我问过你们,为什么要学绘画?你们的回答五花八门,有的是出于兴趣,有的是出于工作需要,还有的,是为了父辈的期望。不管你学习的目的是什么,你们来学习,都是想学好,学精,学透。而艺术,从来不是刻苦就能做到这六个字的,它需要学的人本身具有绘画的天分和悟性。而你们的天分和悟性到底如何呢?上节课布置你们完成的习作都带来了吗?”
他期待地看着我们,继续说:“现在,就请大家和我一起,欣赏你们的作品,寻找有天分有悟性的学生吧!”
第二十六章 画人亦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