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妖邪女子——彼岸
江炫眼眸冰冷死寂,额前细碎的刘海,半遮住了他的眼。他闭上了眼睛,忽又睁开。双眼似乎有些疲惫。他起身,走向一边大大的书架。将手放在书架上的隐蔽红色开关,转动开关,一个密室大门敞开,他顺着楼梯走了下去。他整个人像是笼罩在了阴暗里。四周的空气,因为只点一盏琉璃灯,显得格外灰暗。空空的人的面庞,支撑着一个巨大的灵魂。周围摆满的众多古籍,他径直走向深处,站在了一副画面前。这是一个女人的画像。画像中的女人美得浑然天成。眉似月,眸如水,唇若丹。巧笑盈盈,站在断桥上。她的长发及腰,乌黑又浓密。随风吹起。嘴角挂着浅浅淡淡的酒窝。他轻轻抚摸上了她的脸,动作温柔,眼神也是前所未有的感官。仿佛触摸着的是,自己心爱的女子。感觉那么近,又那么远。眼里却是从未有过的深情。待他转身之际,他拿起了放置在旁的图腾匕首,用布静静地擦着。刀闪出的光芒,印在脸上。眼眸显露的冷凝,倒映在刀柄上。两两相映,伴着隔世残留着的记忆。“不属于你的,不要强求。”脑海里盘旋着这句话。继而,眼神冰冷到彻骨。“不强求,代表不争取。不争取,怎么知道属不属于。”“陨落,不争不求,也不是你。”江炫摸着刀身,长长叹息。淅沥沥的莫名伤感,洒满了他一身。他垂下眼眸,任凭岁月击打着他,他强大的内心,恍惚之间,被什么给触动了。只觉得胸口,像是水波一样,一层一层绽放开来一股疼痛。痛地难受。江炫强撑着,跪在了地上,匕首倒在了他的眼前。他的欲望里,开始有了对血液的追求。那只灵猫……窗外,一弧流星闪过,只留片刻的光辉飞快坠落。夜幕中,彼岸站在阳台上,风吹飘起的衣裙,久久伫立,若有所思。心中的牵扯,竟将思绪飘到好远好远,触及不到。……塞舌尔事件终究还是没有躲过了江忆寒和韩子轩。事实上,江忆寒也无心阻拦。自从那件事后,他对江忆柔都变得淡漠冷酷了。好似江忆柔最终到底要如何,他也无心追究。他似乎对这件事,选择了放任。他心中隐约觉得,有些东西阻止不了,就像有些东西,勉强不得。韩子轩隐约觉得,江忆寒是因为西锦的事,而变得比以前更加死寂。现在的江忆寒,似乎对西锦,更加上心了。也常常会发呆。他是不是后悔救西锦了?西锦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韩子轩无端地猜想。他绝对不能允许江忆寒为了西锦失去了自我,也不能允许西锦伤害江忆寒,绝对不能允许。段澄枫去塞舌尔之后,西锦又变成了一个人。一个人坐段澄枫的私家车,一个人回段澄枫的家。一个人躺在房间里,一个人看窗外的风景。那栋别墅,其实是莫凛萧送给段澄枫的,莫凛萧并不住在里面。因此,别墅里,平常只有段澄枫,西锦和一名管家,一名司机。在以前,偶尔江忆柔也会来找段澄枫。这样才会显得别墅的热闹。这天放学,因司机家中有事,无法接送西锦回家,西锦一人踏上了回家的路。这几天,江忆寒没有来教堂找过她。学校遇见,也只是悄然露出尴尬的笑容,匆匆而过。两人的尴尬片段,也全留在那一瞬的触礁眼中,之后消失荡然无存。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虽然解释不清楚。她的心绪因此堵得发慌。她想发泄,于是在这天,她又转去了教堂。嘴上说着只是为了找“五弦音”,实则内心却是希望能在教堂里遇到江忆寒。当下,“五弦音”才是她唯一的目标。丢失地越久,她越觉得不安。甚至可说每天都活在江炫的恐惧里,战战兢兢。虽说有了“五弦音”也未必能对抗江炫,但毕竟“五弦音”对她来说意义非凡,丢了它,等同于丢了自己的性命。她行走在热闹的街角,周围的一切,比来时熟悉太多了。她已对衣柜里的金发女郎已不感兴趣,连街角的乞丐也无法抓住她的眼神,让她为他们逗留。有一个很奇妙的问题。明明在西锦的记忆里,她明明是第一次来到这个人世。为何那样熟悉这里。她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却对什么都不陌生。她知道用牙膏刷牙,知道洗脸,上床睡觉。知道路上开的是汽车。知道牵手的男女或许是情侣。知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更知道,人内心的彷徨世界。她觉得很奇怪,是不是自己以前来过这里?不然为何对此处如此熟悉。这样的熟悉感,让她不断地想更进一步探测究竟,也对人世有了更多的眷留和眷恋。虽然迦恒大师说过她曾来过人世,可她早已没有了记忆。想到这里,她站立街头,将路上各色行人的脸,深深地看在眼里。周围的人穿过她的身边,不为她的停留而停留。那一个个带笑的脸,每个都有不一样的人生。这时,有一股强大的危险,缓缓靠近她。她皱眉,感觉到了什么,加快了速度。绕到人烟稀少的街道,身后果然有人喊住了她。西锦没有吓到,反而委婉一笑。“跟了我这么久你不累吗,你是谁,为什么跟着我?”彼岸没有讶异,注目凝视。她的眼神,有一种凌厉感,一种杀气。无形中带来震慑。她不似西锦般娇小,也没有西锦那样拥有美丽的外貌。她周身散发而来的,是一种戾气,是一种欲将所有人都杀之而后快的杀意。彼岸全身散发的,是另一种逼人之美。这个妖邪一般的女子。西锦静静看着她。不远处飘来的蒲公英种子,围绕着西锦的全身,像是种种落入世间的纷扰,被吹散的蒲公英,静静落满整个世界,俏落在肩头起舞,融化在维也纳古典音乐的旋律里。两生花缠绕,两目对视。“你到底是谁?”西锦敛去笑意,明显感到这个女人的不同之处。虽然她此刻穿着普通如正常人,但是她的胆识,和魄力,太像让西锦胆颤的江炫。“你不是一般的人!彼岸钩唇一笑,“你的说话能力也越来越像这世间的人类了,是怎么做到的?”继而转笑为阴冷,说:“我是来杀你的人。”“人?你根本不是人,你和我一样,是妖怪。”西锦问出口,但已猜测到半分。“妖怪?就算是妖怪,我也是世间唯一被承认的‘妖怪’。你没有资格与我相提并论。你与我无法相比。”彼岸的眼珠放出莫名的异彩,“江炫,他是我师傅,我是她唯一的徒弟。”彼岸的话,有宣布江炫是她所有物的嫌疑。“果然。”西锦听后反而想起冷面巫师江炫。虽然害怕,但在心底升起一股不屑的怨恨。“不过你和我说这个干什么,我没兴趣知道。”她耸肩,似有嘲笑的意味。“你真大胆,小灵猫。你该知道,你是不可能存活于世的。而我们,就是来收了你。”“我不能存活于世,但我偏偏要存活着。是谁规定这里是人类的世界,是谁规定我们不能存在?凭什么你们能存活,而我不能?”“靠着你那张脸?还是靠着欺骗来获得同情存活?我说过,你与我们不一样,你是低等的异灵。”“你说什么!”西锦有些恼怒,她心底仿佛有块阴影,有人想挖掘,让它重见光明。彼岸眼神一过,问道:“你能将那群人迷得晕头转向,能力不弱。看来你知道,有人的帮助,能让你更好地留在世上。我看这才是你的把戏吧。”“我从来没有想要利用谁!”西锦反驳。“我对所有人,我认识的所有人,都是真心的,我没有想过伤害任何人,没有!”一想到自己可能会伤害江忆寒,她便觉得心中寒颤,这不是自己,这不是她想要的。彼岸步步逼近。灵动的眼神捕捉她闪烁的心智。“你敢说,你没有故意接近他们,你没有故意装出一副无害的样子来博取他们的友谊和同情,迷惑他们,让他们对你死心塌地。难道没有在哪一时刻,付出你猫的本性,好将他们全部吃掉?”“你够了。”西锦控制着自己的理智。“被我猜中了。”彼岸勾唇。西锦气急,却努力隐忍不让自己发作。看着挑眉的彼岸,她忽然勾唇道,“我看你才是故意欺骗靠着同情来博得江炫的关注你。你和我是同一类人啊。”仿佛是被触到了心底的最深层,彼岸心猛然一收,看着西锦的眼,杀机更浓。西锦瞪向她,出掌向她一挥。彼岸倾身一躲,掌风还是擦伤了她。彼岸气急。两人对视。眼神交织处,有强烈的光线射出。危情一触即发。几秒后,互相上前对打起来。彼岸的甩手如舞动灵蛇般宛转妖娆,甚至不漏一点破绽。西锦尽情闪躲,也招架住了彼岸的攻击。西锦的存在,很快会演变成彼岸心中的长长尖尖的刺。她有预感,西锦会对她带来威胁。至于是什么威胁,她不敢想,也不敢猜下去。只是觉得,内心有一股强烈的力量,让她想要杀死她。迫切的,强烈的。事实上,不论是哪个存活在世的异灵,彼岸都有杀之而后快的感觉。因为她害怕一旦有存活者,会影响到她的地位。没错,她害怕被抢走地位。一旦异灵被江炫看中收入,江炫能随时将她取而代之。她只是对西锦的感觉更甚。想到此,彼岸的杀心更重,狠心地将手一合,一张。手心里凭空多了一朵红色带刺花瓣,直飞向西锦。西锦低声尖叫出来,捂住了左脸。放开才发现,左脸颊处接近下巴部分,有一道被刺划伤的口子。手触碰到脸上的伤痕,有血溢出。猩红色的液体让她顿感不适。地上还留有彼岸使用的武器——花瓣,带着鲜红的刺。冷感慢慢浮上全身,想要以一种平稳的语气来抚平自己已杂乱无章的头绪,却发现自己已一次次迷失在黑暗的迷宫里,无法自拔。她快忍受不住了。彼岸的出现,极大地打击了西锦追求活在世间的激情。她会奋不顾身来毁灭西锦。对付彼岸西锦尚且已经感到力不从心,更何况还是身为师傅的江炫。江炫的法力不容忽视,强大到不敢想象。只有……只有大师或许才能与之抗衡。难道西锦注定……注定不能长久留在这里。是的,一定不能。江炫不会放过她,绝对不会……她会死在江炫或者彼岸的手中。不!“一切都结束了。”彼岸姣好的面容缓缓靠近她,像极了地狱里夺人心魄的玉面罗刹。西锦缓缓后退,握紧双拳想要反击。彼岸已拿出了手中的玻璃瓶,这是收灵的净瓶,一旦小锦被收入瓶内,所有身体,将不复存在。只剩下魂魄游离。“等一下!”西锦喊住她。“我还不能死!”“你说什么?”“既然这世间不能有任何不符自然规律的物件存在,那么……那么我的‘竖笛’也不该出现在这个世上了吧。”西锦喘着气,凝目看她,她褐色的眼眸因为彼岸的注视,慢慢变成琥珀色。彼岸愣住。皱眉,不说话。死死盯着她,想要窥探她口中的谎言。“我的‘竖笛’乃是神物,已被我遗失而流落人间。这世上只有我能找到它。只要我找到它,我会带着它一起消失。一旦有其他人得到它,即便是普通的人类,也能因此修炼变成妖魔异灵。我想江炫,绝对不会让这件事发生。”周围陷入了死寂,彼岸幽黑清亮的眼眸如黑夜星星般闪着光芒。低哑着声线说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你们做事,一向非常严谨,不是吗?”“我不是你的对手,更不是江炫的对手。你们可以随时杀掉我。但是竖笛……你敢赌吗?如果有一点差错,我想江炫,也不会放过你吧。”彼岸忽感呼吸停滞。她能一直留在江炫身边,全是靠自己的细心和耐心。以及几乎没有过的差错。她不能赌,她不能拿江炫来赌这一切。“只要找到竖笛,我马上离开。”彼岸沉默。紧闭的氛围有呛人的味道,像是沙丁鱼般被挤压成一团的人,矛盾如游鱼般无孔不入。西锦盯着彼岸的双眼,那似曾相识的眼睛。“忆寒,你看,那不是西锦吗!”韩子轩坐在副驾驶上,惊讶地看着街角扶墙的西锦,看着摇摇欲坠。“她怎么了。好像出事了!“小锦!”江忆寒惊讶地叫出声。让司机停车,甩下车门,飞奔向她。西锦已经摇摇欲坠。看着江忆寒忽然出现的脸,一把抱住了他,生怕他消失不见。见她脸上带血的伤痕,江忆寒又惊问:“你怎么了?小锦。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受伤了?”西锦动情地抱住他,有失而复得的惊恐。旋转在四周的香气,因此刻的失措,显得有些无味。西锦愣愣地抱着他,纯真的心态,因此刻西锦的拥抱,以往的情绪一触即发。“忆寒。”西锦声音哽咽了。知道她有多需要他吗。韩子轩尴尬地立在身旁,不知所措。进退两难。虽然脑海中很想拉开他们,但看西锦一身的伤……“我要是离开了,你会不会想我?”西锦靠着江忆寒的肩膀,眼睑处浮上了一层蒙蒙的雾气。“你在说什么,你受伤了。”“不要放开我,我真的很想与你们做朋友。我只想做个普通人。”她的声音里,是遏制不住的沙哑。江忆寒放开西锦的手,俯身查看她脸上的伤势。江忆寒有些错觉……“我没有欺骗你们啊。也没有想过要伤害你们,你们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西锦开始胡言乱语。“难道就只是因为我是异灵,可我也想生存于世,和大家一样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为什么这么点要求都不可以。”“我也很羡慕你们的世界,我……咳咳咳……”她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忆寒,我要是真的走了,你会不会想我啊?”江忆寒静静地听着,也不立即回答。抱起她弱小的身躯上车,嗔怪,“你不是不会离开的吗,为什么忽然说这些话。”他像是哄一个孩子一样地哄着她。西锦斜靠在车子的座位上,苦涩地笑,“可是,你们都希望我离开,你们都不接受我。”江忆寒选择了沉默。“你不会离开的,我知道。”江忆寒凑在西锦的耳边,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因为我不想你离开。记住了吗!”街上车道无限拥挤,盘踞着无法动弹。无尽的黑夜是挣扎的痛,西锦漫步在细碎的边沿,感到自己的身体在一点一点地消失不见……眼前的忆寒,触手可及,却又那样陌生。陌生到,彼此充满了猜疑。可西锦又非常希望能打碎这样的猜疑。她希望,江忆寒能好好地,她绝对……绝对不会去伤害他。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