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对硕大的翅膀，化展不再觉得大鸟的叫声尖利，也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只是，那清明只在心头一闪而过，之后，他就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了，目光紧紧追随着翅膀，它是太阳，它是温暖，它是光明，它是宁静。他全然忘记了身边的危险，只感到无比的放松和深深的疲惫，他好像又看到了若儿眼中的那个世界，这里有花香，有鸟叫，还有流水声，有无边的旷野还有无限的明媚。柔风吹来，他舒服得想大声叫喊。
忽然，一阵急促的不安由远而近地传来，瞬间到了化展面前，他却没有闪躲的意思，眼神平静地看着黑绫在脖子上绕一圈。黑绫的另一端，黑衣女人冷笑着。
那是情人之手，那是嫣然之笑，化展如沐春风般闭上眼睛，感受到的是无边的温馨。
“砰——砰”两声枪响传来，黑衣女人身子一晃，尖叫一声，黑绫脱手而出。
大鸟也是身子一歪，直直地掉下来，似乎一只翅膀受了伤。
化展清醒了，院内的情景却让他咋舌，扯下搭在脖颈上的黑绫，惊讶地发现那里面缝着的几片扇叶形利刃。如果不是有人开枪相助，女人只需用力一拉黑绫，利刃瞬间便能割破他的颈动脉，甚至人头落地都有可能。
女人不顾自己受伤的肩膀，对大鸟连着发出两声短促的呼哨，大鸟振翅一跃，上了院墙，不舍地看一眼主人，低沉地叫了一声，向院外跃去。
若儿被枪声惊醒，“呼”地一下坐起来，紧接着听到一声惨叫，吓得马上又缩进被窝，小声地叫龚唤秋：“秋姐姐，你听到了吗？”
“嘘——不要出声，鬼来了！”原来龚唤秋也醒着。
“是女鬼，我听到是女鬼在叫。”若儿笃定地说。
“对，是女鬼。”龚唤秋加以确定，掀开被子钻到若儿的被窝里，和她紧紧抱在一起，“别怕别怕，杨医生一定有办法。”其实是她自己害怕。
“原来你还有帮手！开黑枪卑鄙无耻！”黑衣女人厉声说着，猛然向化展冲过来。
化展没什么好说的，拔腿就跑。他不知道开枪的人是谁，也不敢告诉黑衣女人他不知道开黑枪的是谁。
黑衣女人手里拿着一把开叉并带有倒刺的锥子，被捅到要害部位绝没有活着的道理。化展的速度快不过她，但是忽左忽右，虚招不断，使出浑身解数，甚至兵行险招，在黑衣女人快要追上自己的时候突然回头，出其不意地从她肋下钻过去。这一招百试不爽，面对老鼠一样的化展，黑衣女人追又追不到，打又打不着，只能不停地骂。
两个人在院子内不停地转圈，化展边跑边想，谁说老章鱼教的东西没用，这逃跑的身法不是正在用嘛。
“喂，今天这里住的都是我的朋友，你是不是找一个姓孙的？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恩怨，停下来好好说说行不行？”化展大声说着，逃跑的动作丝毫没有慢下来。
“与你无关，你最好赶紧走，今晚我本不想杀人，是你逼的！”
她答话了，看来有得商量。化展说：“那位小姐身上的东西是你种的吧？”
“想救她，不可能！”黑衣女人突然停下来，把手中的锥子向院外掷去。
“砰！”枪响。
“叮当”锥子落地的声音。
黑衣女人一个起落飘到堂屋内，化展不敢跟着过去，急忙趴在地上，凝神听着大门外的动静。
枪手的作业水平极高，大门外没有动静，看来是受过专业隐蔽训练的。
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不管院外还是堂屋内都再没有任何动静，化展顺手拿来一块石头向院外扔过去，“哒”的一声之后就没有别的声音了。化展猫着腰站起来，准备手脚并用爬到堂屋里去，想一想，还是走过去好，枪手很大程度上不是对付自己的，否则之前中枪的就不是黑衣女人了。
就在这个时候，意外的情况又出现了，一个无声无息的白影从大门外飘进来，却只有半个身子。白影披头散发，完全是电视剧中白衣女鬼的形象。这一次，把小灵蛇吓到了。
女鬼对化展视而不见，直直地飘向堂屋，速度不快不慢，然而却在门下的台阶前停住，继而慢慢变模糊、透明，最后消失。不等化展回过神，第二个女鬼又从院外飘进来，同样的无声无息，直直飘向堂屋，与第一个白影一样，在台阶前缓缓消失。
紧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
第九个白影从院外进来时便是透明的，只飘到院中就看不见了。化展又等了一会儿，确定真的没有女鬼了，才风一样窜进堂屋，打两个滚后趴在角落里直到确定黑衣女人没在这里设埋伏，才蹑手蹑脚地走向孙劲松的房间。
果然不出所料，孙劲松的门是半开着的，没有开灯。化展躲在门侧屏息听着，屋里静悄悄的，脱下腕上的手表扔进去也没试探出什么，看来两个黑衣女人都走了。
化展走进去，打开灯，孙劲松趴在床上睡得很熟，看起来一切正常，化展却马上发现了几个可疑的地方，第一是孙劲松光着上身，秋衣和毛衣都随意地扔在床内侧；第二是他的鞋子，一只鞋尖向外，另一只却被人踩翻了；第三是他的睡姿，以及地上的一个东西。
可以这样设想：若儿和龚唤秋把孙劲松送回房时，先帮他脱了鞋子，整齐地放在床下，再帮他脱了外套挂在衣架上。现在天气寒冷，孙劲松即使喝了酒，睡觉时也不至于热得自己脱guang毛衣和秋衣，他的那只鞋子也不会自己翻过去。看他现在的睡姿，完全是坐在床上突然被人打晕的状态。
化展捡起地上的东西，宝贝一样装进口袋里，这是证明黑衣女人来过这里最直接的证据。
这个一看就知道是女人用的东西如果被若儿看到，她会怎么想呢？如果她知道今天夜里有个身份不明的女人来过孙劲松的房间，会怎么想呢？化展忍不住冷笑一声，君子不会乘人之危，但他不是君子。
接着，化展又在地上发现几滴血迹，仔细一搜索，被单靠床边的地方也有几滴，急忙看看孙劲松，他不像受伤的样子。不会是自己的吧？看看胳膊上被利刃划破的伤口，因为穴位封锁得及时，并没流多少血，手背上被大鸟啄出的伤口血液也早就凝固了。
一定是后来的黑衣女人，她的肩膀上中了一枪。
拿出两道符放在床边，这是自己来过这里的证据，看孙劲松明天还怎么装糊涂。
自己的表静静地躺在地上，化展捡起来，虽然摔破了，但还是戴到手腕上去。这块表是给吴彤买衣服时店家送的情侣表，那时吴彤非要化展带着，这两天一直忙，都没取下来。现在，它虽然早没了意义，但是就这么扔了，还是有些舍不得。想起临别时吴彤梨花带雨的样子，化展又轻微地愧疚一下，不过马上就把它打消了。
经过若儿和龚唤秋房间的时候，化展敲敲门：“我知道你们没睡呢，现在可以睡了，鬼已经走了。”
“啊，杨医生。”若儿惊喜的声音。
“你没事吧？鬼长什么样啊？”龚唤秋问。
“鬼穿着黑衣服，两个。龚小姐，黑衣鬼被打跑后我扔了一块石头，结果又来了九个白衣女鬼，可爱极了。”化展说完，回房去了。
“杨医生，杨医生，”若儿叫了两声听不到回应，知道化展走了，怅怅地说，“不知道他有没有事？”
刚才化展提起九个白衣女鬼时，叫的是“龚小姐”，少女的心敏感地察觉到，杨医生完全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
龚唤秋却很明白化展这么说的意思，那九个女鬼就是她设置的幻术机关幻化出来的，化展扔的那块石头正是她之前布置的。听他的意思，自己布置的机关并没有帮上忙，反而最后还添了乱。
“秋姐姐，你说杨医生是不是在开玩笑？真的有鬼？”
“别听他瞎说，刚才你没有听到枪声吗？你有没有听说过鬼会开枪？”
“可是那个叫声你不是也听到了吗？”
提到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两个少女一起沉默了，手脚相缠着抱得更紧，两个年轻的身体都感受到随着相对的柔软处每一次摩擦而带来的一种发自心底深处的奇异感觉。温度在升高，呼吸声渐渐沉重。
两个少女讨论有没有鬼的同时，化展却在自己的房间里回想自己看到大鸟展翅时的情景，可以确定的是自己当时被那双微微散发着光芒的翅膀摄住了心神，所以才有了那种奇怪的感受，若不是有人暗中开枪相助，自己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他现在最想知道的不是孙劲松和程家教的关系，而是那个开黑枪的人是谁。三师兄铁嘴秃鹰第一个被排除，因为他手下根本没有养枪手，作为一个传统江湖门派的弟子，他也不会养枪手，但是除了三师兄，他就想不到还会有谁了。
另外，那只大鸟和若儿身上的邪物一定有关系，那双摄人心魄的翅膀就是证明。结合着黑衣女人的那句“想救她，不可能！”，化展有理由认为孙劲松对若儿中邪的内幕比谁都清楚，然而他却一直在装糊涂，真是个伪君子！
也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化展摇摇头，难言之隐也不行，有什么能比自己女朋友的命还重要？
“孙劲松太不称职了，必须把他换掉！”九头灵蛇不无嫉妒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