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劲松拿出来的是他的身份证,准确地说,是“杨从”这个身份的证明。
这么重要的东西居然也能弄丢,自己真是太粗心了。
孙劲松笑容可掬地说:“当时在酒吧里看过后忘了给您,急着送若儿回家,就想回到队里再还您,可是想不到我过去的时候您已经走了。上海这地方,没有身份证是很麻烦的,我真是一时粗心差点耽误了您的事情。”
化展有些不高兴,不光是为自己的粗心,还为事情的本身。
事情肯定不是孙劲松说的那样,他是故意的。
化展可以想象到,假如今夜姓柳的不去粉涩那里,那么他就不会在街头闲逛遇到若儿,更不会有之后的事情发生。
若儿的病已经持续了三个多月,看了十几家医院却连病因都查不到,化展在酒吧里露的一手让孙劲松看到了希望。高人不是天天都能遇到的,他当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够治好若儿的机会,假若今夜这些事没有发生,孙劲松必定会在不久之后利用警队强大的讯息系统资源按照身份证上的信息查找“杨从”。
不过到那个时候化展早该从上海消失了,换个名字跑到另外一个地方,或许叫李从,或许叫张从,有没有人查找杨从,跟他没一点关系。孙劲松顶多把真正的杨从找到,届时他会大吃一惊,接着深深地失望。
假乱真给的资料上说,真正的杨从早就失踪了,活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从法律的角度来说,他已经是个死人。
第二天下起了蒙蒙细雨,化展很早就起来,手上的抓痕还提醒着他昨夜发生过什么事。手指已经消肿,并且也没那么疼了,这是鸡血丹的作用。
拉开窗帘,面窗而坐,闭上眼睛仿佛屹立于茫茫山水之间,化展渐渐进入破融境界,隐约间,一朵时开时合的花朵慢慢浮现在境界之内……
披芒功是摸骨门弟子必备的一种功法,注守不注攻,弟子坚持练习可调息自身的修为。所谓“披芒”,即“身披针芒”,像刺猬一样把持功者自身保护起来,抵抗外来打击。
化展的披芒功在师傅的几个弟子之中算是最好的一个,十几岁时由披芒功基础进入破冰境界,已经与两个还活着的师兄比肩,没过多久又忽然之间跨进破融境界,再过没多久,化展出道了,游走在花花世界里如鱼得水,披芒功因此而懈怠,再无进展。
他是个饱尝人间冷暖的人,没爹没娘,自从有记忆起就是跟着一个师傅、一个师兄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到底走过多少地方他自己都记不清。师傅不是个合格的师傅,化展觉得自己和师兄像是小乞丐,被一个没有任何关系的老乞丐带着东奔西跑,更多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和师兄是相依为命的。唯一的差别是他们的生活条件要比乞丐好许多。
师兄在化展十几岁时逃离师傅,开始独自闯荡江湖,无论他在外面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师傅始终不加以管束。化展也孤单起来。
老头子更多的时候把小化展拿来当行骗的道具,师徒勾结骗过不少不义之财。每次分赃时,师傅会把小化展应得的那一份一分不少地交给他。师傅常说:“不管是你帮别人做事还是别人帮你做事,目的无非就是钱,没有钱说再多都是没用。”
他们师徒二人的财务独立分开,吃睡虽在一起,却是各自花各自的,至于徒弟怎么花,他不管不问。老头子从来不担心小化展会跑,因为他分给化展的钱只够他挥霍三五天(以一个儿童的标准算),三五天过后,小化展没钱了,就成了穷光蛋,只好找老头子借钱,还不起,就当佣人,伺候老头子,给他捶背、打酒。整个童年和少年时代就是这么过来的。
化展小时候不服气地问过老头子,既然钱是两人合伙骗来的,可为什么分钱的时候却不是一样多?
老头子认真地说:“要骗谁是老子观察的,怎么骗是老子想出来的,成本是老子出的,出了破绽是老子掩盖的,你做了什么?”
小化展被驳斥得无言以对。在利益关系上,师傅对一个小孩都如此认真,他用他的自私(或生意人的原则)给化展上了生动的一课:动脑子远比蛮干价值高。
化展在后来想过,或许师傅真的是用心良苦,宁愿让徒弟误会,也从小让他感受世间冷暖,以便于将来长大洞察人心深浅。
师傅死前,化展还打电话这么问过,但是得到的师傅的回答是:“屁!你什么时候见老子干过吃力不讨好的事?”末了又骂他一句“小兔崽子。”
是啊,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师傅从未干过,化展在若儿之前也从来不干,但是昨晚自己的确被沈利群的诚意感动了。
难道说温暖真的永远不会属于江湖吗?
收起披芒功,化展打开电脑登陆QQ,一个网名叫“青衣”的头像跳动着。
“你到上海了吗?”这是她的留言。
青衣是化展三个月前通过申沪医学院的校内网认识的,真名叫吴彤。认识她是一个美丽的偶然。
现在可以详细说一下化展的这笔生意了,他的大客户柳名扬就是申沪医学院的高层领导,这还只是他的第二头衔,他的第一头衔是申医附院院长,正的。申医附院是申沪医学院下的附属医院,凭着这个头衔,柳名扬虽然不是申沪医学院的院长,但在学院里也算是炙手可热势绝伦。有势力便有劣迹,他因此被化展盯上。三个月前,化展安排好一切后转到幕后,时刻关注着申沪医学院的消息,他们的校内网就是化展常去的地方,有群众的地方才有舆论,化展从来不轻信官方新闻。
他就是打听消息的时候撞上的吴彤,他骗吴彤说自己是北京正元医院的中医师,打算到申医附院做学术交流。这个蹩脚的理由轻而易举地把吴彤哄住,她也不想想,申医附院是一家西医为主的医院,一个中医师来这里能交流什么?
经验老到的化展很快和吴彤混的烂熟,她是申沪医学院护理专业的学生,梦想是毕业后能分配到申医附院做护士。说是小人物的梦想,但没有背景却是难以实现的。她很羡慕杨从的医生身份,和化展交流时几乎是抱着瞻仰的态度,还好化展有足够的能力把握这种感觉,没让吴彤因瞻仰而对他产生身份上的隔阂,在网络上,她从没把化展当成外人过。
来上海前,化展对她说过,她信誓旦旦地表示化展来了她请吃饭。
化展回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过去,没想到她在线。
“哼哼,课堂上用手机上网,小心我到你们学院告状。”她现在是上课时间,上网的话肯定是用手机。
“青衣”手机打字的速度很快:“你告去吧,我就说是为了等你。”
“是等我上线还是等我来上海?”
“都有,另外还等着请江湖骗子吃饭,嘻嘻。”
“江湖骗子”是化展的网名,很土很实在。
青衣:“骗子啊,我答应过你等你来了上海就把手机号给你,等会儿我发过去,第第十点之前给我打来吧。”
“这怎么好意思?”江湖骗子忽然感到不对,“你知道我来上海了?”
青衣:“那当然,你刚才用的是‘来上海’而不是‘去上海’。”
这小丫头,平时说话没头没脑,心还挺细的。
第十八章 冷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