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大陆之上,妖族之间从未和睦相处过。即使在劫难之后的大陆,一批新生的小妖称霸大陆的那段时期,这些小妖们也从未想过共同携手合作。直到都被逼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才一同聚集在凌云峰下。
而易丹昔日,在大陆之上其实也只是孤身一人,没受过什么仙修的欺辱,倒是整日担忧不要被自己的同类所害。在大陆之上,即使和狐妖也并没有什么感情,更别提这些其他族类的小妖了。但现在,易丹之前以为自己就是大陆上唯一剩下的妖族了,心中本来就隐隐有些难过,但所幸既然已经跟了许不凡,且仙修何尝不是经历了巨大的浩劫,慕林安许不凡二人都没有说什么,自己也不觉得特别难过。
直到看到了这些小妖,知道自己不是大陆上唯一剩下的一只狐妖,而且这些突然出现的小妖们都比自己晚个几百年的辈分,竟一时间母性大发,或许也是心中优越感起作用,把这些小妖们都当做自己的孩子随时带在身边。这样不出几日,许不凡便受不了了。
慕林安也非常了解许不凡的痛苦,但想到若是许不凡没有那么多时间和易丹待在一起,就能够有更多的时间用来修习,也就只是嘴上答应替许不凡想办法,实际上却完全不做任何打算,只是趁机劝诫许不凡不如多抽出时间来修习,既能提升修为,又能够使自己免受心思之苦。
时间一久,许不凡也知道慕林安的意思了,但是别说慕林安不肯帮助自己,就是慕林安真有心,又能怎么做呢,许不凡也就不在慕林安身上报太大希望。至于于娜,她对那些小妖也是喜爱有加,却不愿承受"带孩子"的烦恼,让易丹管教这些小妖,也正是于娜求之不得的。
可是这些小妖对于许不凡,至今仍是看到以后还忍不住不住发抖。许不凡这时才偏偏为自己之前的行为感到懊悔,虽说那只偷袭自己的狼妖实在可恶,但是自己的行为也确实太过凶残;自己当时一心只想,剩下一些和那只狼妖有牵连的小妖,仍会忍不住想要替那只狼妖报仇,与其留此后患,不如及早解决了那些小妖。但这一做法实在太感情用事,缺乏考虑。这些小妖毕竟是妖族,无论如何修习,也绝不可能达到能够伤到自己的地步。
许不凡的这一举动,非但没能如期解除两方的恩怨,反而使这些剩下来的小妖活的更加胆战心惊,不知道心中有没有想着努力修习以后好报复许不凡。许不凡越想越头大,想自己一定要再想办法和这些小妖搞好关系,但无奈现在这些小妖一看到许不凡就怕得要死,许不凡厚着脸皮想要去和那些小妖一起"玩",咧着张大嘴就望小妖群中凑。结果当天晚上,所有的小妖都惊的做了噩梦,更有半夜突然大吼大叫声称自己被许不凡吓到的,害的易丹自此绝对禁止许不凡再靠近这些小妖。
至于这些小妖为何如此惧怕许不凡,易丹得到的解释还是"怕生",所以易丹都不知该如何劝慰这些小妖别再惧怕许不凡,简单的告诉它们"许不凡其实是个很好的人,他很愿意和你们做朋友的!"这些小妖哪会相信,但除此之外,因为易丹根本不知道病根在哪里,也就彻底无计可施。易丹最后想出的办法是:"等一等,等它们长大了,自然也就明白这些道理了。它们现在还小,什么都不懂。"许不凡听了心中暗想:它们怎么可能不懂,那些骂人的话连我都没有听过,当初那么嚣张,现在装的跟可怜的小猫似的,恐怕心机重才是真。
但许不凡也毫无办法,只有听易丹的,等。其实许不凡还真是冤枉了这些小妖,那些骂人之词以及小妖们在峰下的行为,大多都是出自天性而为,这些小妖出生便是孤儿,在大陆上也没有混迹多久,确实是少不更事,在来到凌云峰之前甚至连仙修这个概念都没有过。这一切,都靠易丹无比耐心的一点点教出来。
这一教,就又是半年时光,直到间卿带着黑衣人又重新回到峰下。
半年以来,许不凡过的可是十足无聊,重复、等待、似乎毫无进展的不断修习。但许不凡若是知道了这半年以来间卿和黑衣人的遭遇,恐怕就会无比庆幸自己能够如此悠闲的待在峰上了。
迷禁森林,比间卿的想象更加恐怖。没有灵气,没有尽头,没有希望,这是自古以来流传下来关于迷禁森林的描述,但不知是这些仙修只是向森林深处走了一点点,还远没有触及要害,还是传言有误的缘故,间卿带着黑衣人在迷禁森林步行了两月之久,才发现了迷禁森林的真正可怕之处。越往深处,真正意义上的"树"的数量越来越少,而一棵"树"却产生了无数的茂密的分支,不仅仅是直入云天,更是连地上的空间也不肯放过,越往前,景色似乎越加单一,最后只剩下这些不同于仙木的生长毫不需要灵气的"树"。
所有其他的植物,都由于恐怕已经超过亿万年的竞争,不知在什么时候被从这片大地上淘汰。总之,二人走在路上放眼望去,无论天上底下皆是一色。树干盘根交错,加上密不透风的大而厚的叶子,几乎把一切可能前行的道路都堵死。而二人经过两月的奔波,看到面前的景象更加心灰意冷,在奋力想要砍断树枝,杀出一条路来时,才发现这些树干经过数亿年的生长坚硬程度已经不亚于一座山峰。砍倒一座座山峰。间卿久久望着黑衣人,直望到黑衣人心中都发虚,间卿又回头看看自己两个月以来走过的路,在绝望眼神中又透出一丝坚毅,对黑衣人道:"动手吧,我们自己打出一条路来。"
大约在半个时辰之后,二人终于砍断一根树干,露出树干后的风景——更加浓密粗壮的树干一层一层叠了起来,形成更加密不透风的壁垒。黑衣人看到这情形,顿时就绝望了,但仍是不死心的把头探过去,想要仔细观察这之后的树干是否仍是同样的坚硬。
黑衣人的脑袋刚刚探过去,就听到身后间卿喊道:"小心!"头还没转回去,腹部就感到一阵灼烧感,随即双脚离地,被远远打飞了出去。间卿虽说站在身后,还能够提醒黑衣人,但仍是躲闪不及,同样被打飞了出去。进行攻击的,正是这些坚硬粗壮无比的树干。
本以为只是自然生长成这样的枝干,现在看起来似乎居然是具有意识的,也就是说,这些树干是有意不让他们靠近。知道了这一点,间卿心中不怒反喜:既然这些树干有意识,那就不需要自己辛苦将这些障碍全部清除,只要想想办法,也许就能让这些树干自动给自己让出一条路来!
如果换作往常的间卿,恐怕无论如何不会有这样的想法。这些树干既然是有意拦着他们,怎么可能会主动给他们让出路来,难道和这些树干求情?况且,谁知道这道树干围城的壁垒到底延伸至哪里,自己或许可以使用一些诈术骗得树干大开一小段时间,可是自己难道就真敢在这极短的时间深入那未知的更深处么。况且这树干的速度以及威力,间卿和黑衣人刚刚才领悟过,即使是有所准备,自己都无法躲开,更别说到时身处树干之间,想要跑都跑不掉。但是这时的间卿,已经近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在迷禁森林中穿行了两月之久,就如此回头,实在是心有不甘。
听毕间卿的想法,黑衣人也明白了间卿的意思,自己二人已经到了今日之地步,就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即使是死,也要死在这前行之路上。黑衣人向间卿深鞠一躬,道:"小徒无能,还烦请掌门骗开一条小道,小徒愿先行试探前方情况。"这意思,其实是要把死亡的危险都留给了自己。间卿听得此言,苦笑一声,也不愿再多说话,只道:"罢罢罢。"挥手示意黑衣人退后两步,运起全身灵气,四朵莲花缓缓显现在间卿已经稍显破旧的仙袍之上,却是自有一副清新自然,出淤泥而不染之态。伴随间卿身躯微微一震,四朵莲花一同化作实体离开间卿的仙袍,其中三朵莲花缓缓飞离,来到黑衣人的身边将黑衣人三面围住。剩下一朵莲花,仍是高高悬于间卿面前。
间卿回头示意黑衣人准备进入树干之中,看到黑衣人默默一点头之后,自己便意念一动,只见面前的莲花缓缓散开,成为无数小瓣,小瓣之中又不断分化,成为更多的花瓣。转眼之间,在间卿面前,也有了一道由莲花铺就的壁垒,间卿双手作势一拨,莲花壁垒便从中间被截开一道缝隙,向着两面靠拢,在两侧形成了两道厚壁垒。
"破!"间卿大喝一声,所有的莲花花瓣瞬间变成了一道道翻滚的波浪,向着树干组成的壁垒冲去。面对着迎面而来的杀气腾腾的莲花瓣,这些树干果然毫不示弱,也抽出坚硬的树干对着抽去。两者一碰,便发出一声巨响,花瓣立即炸裂开来,胜负似乎一目了然。但暴烈的莲花瓣却仍不肯死心,都碎为尘埃的花瓣粉末又极速的聚集,死死缠绕住伸出来的树干。后一层的莲花此时才又涌上去,同样是气势不减。
中间部分的树干,果然也按耐不住抽出了树干。由于前方没有花瓣的缘故,这些枝干远远的伸了出来,在间卿的正前方形成了一条窄而深的通道。
就在同时,黑衣人深吸一口气,飞身而起就要向着通道奔去。"别动!"间卿突然又是一声断喝,使黑衣人身形不由得一愣,间卿又一反常态用近乎嘶吼的语气道:"你没有看到前面还是死路么!"黑衣人的眼中瞬间湿润了。哪想过前方是否有路的问题,只是听了间卿的吩咐去照做罢了,黑衣人早就无比清楚,以自己二人之力,想要出这片迷禁森林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间卿也早应该明白这一点,只是却迟迟不愿承认罢了。
如今箭在弦上,黑衣人这一愣,已经是错过了最好的时机。间卿又吼道:"往后退!躲到后面的林子里,我快顶不住这些树干了!"黑衣人听闻此言一惊,看到间卿也在似乎无比吃力的缓缓后退,但照这种速度,恐怕再有半个时辰也不可能退到身后的密林之中。黑衣人转头望去,同样是两片密林,中间却有着明显的分割线,那是刚才自己二人竭力想要离开的地方,现在只想要再退回去,却是无比的困难。
黑衣人想到这些,不退反进,走到间卿的面前,顿时也撑起全身修为,一团黑雾笼罩在莲花瓣之上,似是污染,却给这些莲花瓣增加了十足的依靠。黑衣人也急急喊道:"掌门快退,小徒也支撑不了多久!"间卿一看到黑衣人的动作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时也毫不多做无用之语,赶紧向后一跃飞出几丈,到了花瓣能够操控的最大范围,对黑衣人道:"快退!"黑衣人也不多话,同样照间卿的动作,退出几丈去。
两人轮流向后急急退着,几个回合下来,终于进入了身后的密林之中。间卿也再也支撑不住,缠绕树干的所有的莲花瓣顿时烟消云散,黑衣人突然承受如此大的压力,一下也支撑不住,放出的烟雾被瞬间打散。由于间卿先一步撤力的缘故,这些突破了障碍的树干像是只认准了黑衣人,齐齐向黑衣人抽去。黑衣人知道自己这时躲也是徒劳,所幸把所有的努力都放在抵抗这些攻击上。
此时,一直静静围绕在黑衣人周围的三朵莲花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瞬间同时聚集在黑衣人身前,形成一道看起来疏漏百出的防护。可就是这道防护,在树干靠近黑衣人之时,瞬间使出一股反推之力,把黑衣人远远推出去。在空中,黑衣人还看到自己刚刚站过的地方,瞬间仿佛一场熊熊大火冲天而起;下一瞬,黑衣人仿佛又感觉到,这大火才是真实的,而那绽放火中的万朵红莲,不过是大火幻化的形状而已。但唯一能够确定的是,黑衣人的身体在空中,向着与这一切截然相反的方向,以极快的速度,又似乎是漫长的时间,一直这么悬在空中,沉沉的浮着,知道黑衣人两眼慢慢闭上,失去了知觉。
再到黑衣人苏醒之时,天色已经接近昏暗,黑衣人感觉面前的一切都模糊无比。这是修为大损的现象,黑衣人知道,自己一身的修为,多半是就此废了。但是苏醒过来的黑衣人第一时间毫不关心自己的修为身体究竟如何,而是很快找准了方向,向着自己被弹来的方向,亦步亦趋缓缓挪动着。只因为黑衣人想到,间卿还在那里,生死未卜。
一路上,万物俱寂,黑衣人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脏由于负载过重,或是过于紧张而急促的跳动声。黑衣人甚至已经没有能力去压制它,只有不断坚持着,一点一点向前挪动。
这不知多长的路程,黑衣人走了大半夜,依旧没有走到。但黑衣人终于知道自己不用再走了,终于,间卿出现在对面,同样似乎是瘸着腿,一点一点向自己走来。两人遥遥相望,只见二人皆是修为全无,在大陆上近乎沦为了两个废人,没有任何一句对话,二人就这么相视而立了一夜。
两人在原地整整修养了三日,又是一言未发,几乎两人同时站起身来,向着自己两个月前来时的路迈去。这两个月的路程,两人归去时,一刻不停,走走走了四月之久。
两人一切的仇恨,不满,此时全部集中在了慕林安,集中在了凌云峰上。而对于黑衣人,似乎还有另一种情感,那是那滔天大火之中傲然绽放的红莲,黑衣人知道,那正是间卿拼掉的全部修为。但黑衣人一眼不发。大恩不言谢。两人又是一路奔波,终于又回到凌云峰下,抬头望去一切照旧,峰上景色似乎更加俊美,而二人连仔细看透这一切的修为都已没有。
间卿在四月以来,第一次开口,自言自语道:"慕林安啊慕林安,我哪里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的门派内讧与我毫无关系,我还不惜冒着天下之大不为替你杀光那些流云门的叛逆,丝毫没有加害与你,你却还想以此作为威胁。那砾云魂岂是你能够操纵之物,留在你手上只能引起天下大乱,你却执迷不悟,贪恋这一异宝,我间卿本就是能够渡过天劫之人,有没有这砾云魂早已无所谓,我若是只为贪图个人私利,怎会冒如此大的风险。你也不去仔细看看你心爱的小师妹,我本无意加害与她,她却主动成为我辉凯门魔奴,进门之后多少仙修对她虎视眈眈,是我把她调至身边保护,才免受了那么多伤害。可是你呢,你仗着自己有砾云魂,私交妖族,引下如此大劫,致使大陆所有仙修门派尽毁于此劫,你不去想法营救,却保下这些邪门歪道的小妖,难道,这全天下的仙修都和你有仇么,只得你如此去做!"
说完这些话,望着高高在上的凌云峰,间卿眼中两行热泪不由自主涌了下来。
第34章迷禁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