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朱元璋带上沐英,两人辞别芝麻李等人,当即从从徐州出发,马不停蹄直奔濠州。朱元璋早些年就在这一带游历过,熟悉路途,沐英这段时间又在此地流浪,深知何处会有元兵盘查,因此刻意绕路一路避开元军,就是偶尔碰上几回元军盘查,朱元璋又是有文牍在身的真正和尚,也念得一些经文,竟也能混得过去,一路之上倒也还算顺利。
只是到离濠州城十几里的时候,远远就听得有震天的呐喊声、金鼓声,朱元璋暗自叫苦道:“不好,元军已经大举围困进攻濠州城了”,再往前走得一段,就可以看到城上城下旌旗招展、营盘连绵。朱元璋带住马对沐英说道:“儿呀,前面便是濠州城了,可是你看这旌旗招展、金鼓隆隆的,看来这几日元军已经将濠州城四面包围,就要准备进攻了。我儿呐,两军阵前乃是危险之地,你年纪尚小,又不会武艺,你且先找一僻静地方远远避开,待为父想办法闯进城中见到郭元帅后,打败了元军,再带人前来找你。”
沐英自小聪明却不爱说话,很多事情都只是在脑子里自己想好了才简单地说出一两句话,但是他不说话则以,一说话必然是说中要害。此刻他听到朱元璋说要他到后方躲避,自己好一个人单骑闯入城中,当下脑袋摇的如同拨浪鼓似的说道:“爹爹不可,我二人即为父子,理应生死与共祸福同当,哪有我做儿子的眼看着爹爹要独身闯营冒险,自己却跑到后方躲起来的道理?而且爹爹不进城则罢了,若想进城,不带上孩儿却是无论如何也进不去的。”
朱元璋一路都没听沐英说什么话,如今小小小孩却说不带上自己反而进不了濠州城,顿时感到很奇怪,就问他:“儿呐,此番闯营免不得要厮杀,你年纪尚小、不会武艺不能自保,为父在乱军之中无法分心保护于你,你怎反说不带上你就进不了濠州城呢?”
沐英一字一句慢吞吞的认真回答道:“爹爹,你看元军这么多人马,你要是不带上一些兵马,单凭自己一人的话如何能够杀的进城?而且爹爹前次斩杀撤里不花威名远扬,元军已经知道濠州城有个和尚何时了得,别的地方倒还好说,此番爹爹在此乱军之际恐怕是再难混的进去了,一旦被元军识破身份,爹爹孤身一人,连个回城报信搬救兵的人都没有,岂不是大事不妙?所以,爹爹带上孩儿,就可以托词说是寺庙破败,你被迫云游四方,途中见到一个小孩奄奄一息,你将他救醒,才知道小孩家在濠州,前者撤里不花攻濠州逃难时与父母走散,因此你心生慈悲,有心救小孩一命将他送回濠州亲戚家。若是能够以此蒙混进城那自然是最好,若是蒙混不了,爹爹你再边打边拖住元兵,我却纵马快速跑到城下呼喊守军来救你,如此岂不大事可成?”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然临危不乱,做事颇有谋略,日后定能成为一方统帅,为父得你真乃上天所赐”,朱元璋见义子沐英如此有勇有谋,抚摸着他的脑袋,心中很是高兴,又指着濠州城对沐英说道:“我儿你看,濠州城一共有四个门,其中西门最远离徐州方向,来往徐州若经西门需要绕的好大一段路,因此你看西门方向的元军旌旗最少,部署的兵力也是最薄弱。濠州城中这几日镇守西门的正是为父的结义二哥汤和,为父出城千万徐州时就曾与你汤和伯父料到这一点,因此同他约定这几日他镇守西门,我从徐州回来时也特意从西门入城,他好随时接应于我。一旦元军识破我等身份,你就速速跑到城下呼喊你汤伯伯相救。”
“可是我与汤伯伯素未谋面,乱军之际,他又怎么会听信我一个小孩的话轻易开城发兵呢?”沐英问道。
“这倒也是”,朱元璋说着又从包里拿出一个腰牌给沐英,“这是为父在元帅府腰牌,若是他们不信你可以拿出腰牌为证。不过验证腰牌需要时间,到时如此紧急时刻怕等不了那么久,不如这样,你就在城下大声对你汤伯伯呐喊,只说:‘皇觉寺与你打架的朱重八求救啦!’为父早年与你汤伯伯结义前还经常打架,这些事和为父家中乳名此间只有你汤伯伯一人得知,你到时如此这般呐喊,他必然相信于你,开城带兵救援。然后你赶紧进城,进到城后万万不可在他处逗留,需径直前往”甥馆“。那便是为父和你义母马氏居住的地方”,朱元璋生怕马氏操心惦记着他的安危,又拿出马氏当年在合肥地界救他时给他包扎伤口的手帕,吩咐沐英道:“你将这手帕给你义母马氏,就说你是我在徐州路上认下的义子,然后告诉他为父已经从徐州脱险入城,要她不必担心,她见了这手帕自会有主张。”
朱元璋吩咐已毕,又和沐英收拾停当,为了让盘查的元军相信,也为了以防身份泄露时能让沐英尽快跑到城下向汤和求救,朱元璋特意让沐英骑着马,自己只是牵着马,父子二人慢慢地向西门走去。
等到快到西门时,元军远远地就有了动作,营门紧闭,两边弓箭手埋伏在栅栏两旁,旁边士兵各执刀枪戒备,两员汉人模样的偏将手持长枪向前喝令朱元璋道:“前面和尚站住!此处乃是两军战场,你休要在向前一步,不然我们就要放箭了!”
朱元璋拉住马,正要对来将解释,忽然沐英在马背上放声大哭起来,“呜呜呜呜……,我要见我爹娘,我要见我爹娘,呜呜……”,朱元璋心知暗自夸自己这个义子机智善变,当即趁机解释道:“二位将爷,贫僧乃是附近游脚僧人,只因受盗贼骚扰寺庙破败,不得已四处云游。前几日云游到濠州地界时见着小孩奄奄一息,只得将他救起。这小孩却说他本是濠州人氏,只因前者撤里不花将军攻取濠州时随父母外逃,哪知在人群中与父母走散,他又说他家在濠州城里还有几个亲戚。贫僧料想这混乱之中若是丢下他不管,他这小小的小孩一个定然毙命,因此就动了慈悲心思救他,想把他送回他濠州亲戚家,一来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二来呢,贫僧反正也无他事可做,不如带他一程顺便积个功德。二位将爷,这孩子着实可怜,还望二位将爷慈悲为怀,行个方便”,说罢朱元璋双手合十向两位偏将行了一个僧礼。
这两名偏将是兄弟俩,也是汉人,年长的唤作刘旭,年幼的那位唤作刘锋。刘锋刚刚从军,见沐英哭得可怜,朱元璋又确实说的合情合理,已经想放他二人过去。但他却不能做主,只得看着他兄长意思,刘旭却丝毫没有放松戒备,冷冷的问道:“我来问你,你既然说你是和尚,可有僧碟为证?拿来我看!”
朱元璋听他如此相问,赶忙拿出他在皇觉寺剃度的僧牒,刘旭接过仔细看过,确实是真正的僧牒,原来元朝笃信佛教,不是一般人想出家就可以出家,要做和尚还需要申报僧牒,因此看僧牒又无便可以知道和尚真假。好在此时的朱元璋刚刚投军不久,元军知道他的和尚没有几个,否则若是像他几年后名震天下时,只要看到僧牒上的“朱元璋”三个字,刘旭、刘锋兄弟就一定反应过来了。所以刘旭当时只是若有所思问道:“原来你在皇觉寺挂单,那你一定知道皇觉寺以前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长老了,请问那长老法号如何称呼?”
朱元璋见刘旭如此相问,知道他是在验证自己是不是真的就是和尚,当下就放心了一半,若是问道皇觉寺德高望重的长老,那一定就是自己的恩师昙云法师了,因此不假思索的答道:“皇觉寺中当是昙云法师高彬大师最为德高望重。”
“哦,你还知道大师的俗家名字?”刘旭又问道。
“不错,昙云法师正是先师,先师去世后庙中一日不如一日,到如今寺庙衰败、僧众散去,唉”,朱元璋叹息道。
“那你即是大师弟子,应当知道大师仙逝之时了?”刘旭不比刘锋,他从军数年,深知战场上敌情多变,因此处处留心。
“先师是在至正四年不幸染上时疫不治仙逝,唉,可惜先师逝后好端端的一个皇觉寺就从此一落千丈了”,朱元璋说道恩师犹有许多伤痛。
“是了,如此说来你确实是皇觉寺昙云法师弟子,本来两军交战之际我不应放你过去,但是念及我兄弟两幼时也曾有幸随父母上山面见过昙云法师,你我也算是有些缘分,就破例放你过去吧”,原来刘旭、刘峰兄弟一家本也是皇觉寺香客,因此破例放朱元璋、沐英过去。
刘旭一声令下,两边元兵纷纷让开条道路,朱元璋心知大喜,恨不得马上就飞奔回濠州城,但他知道若是表现出半分慌张就是露出了破绽,后面的元军随时可能追杀上来,因此他反倒继续牵着马不紧不慢的向城门走去。
刘旭看着朱元璋、沐英渐渐向城门方向走去,正在感慨乱世之中到处都是流离颠沛的孤儿,猛的突然对兄弟刘锋大叫一声道:“不好,此番铸下大错,你我兄弟性命休矣!”
刘锋大师吃惊,连忙问道:“兄长何出此言?!”
“哎呀,年年打雁,今年反倒叫大雁给啄瞎了眼,前者军中传言说是之前撤里不花是被郭子兴手下一个和尚给斩杀的,这朱元璋极有可能就是军中传言斩杀撤里不花的那个和尚。可恨为兄今日竟然忘了这一节,本来他孤身一人,你我兄弟可以将他手到擒来,如今竟然放他跑了,前些日丞相处斩哈文赤龙兄弟时就曾申令全军,若是有阵前纵敌者格杀勿论,如今你我兄弟铸下如此大错,岂不是性命休矣!”
“啊!那如何是好?”刘锋听说可能是放跑了朱元璋,又深知丞相脱脱军法严明,一下子就惊出了一身冷汗。
“还能怎么办?”刘旭立即上马,喝令兵士道,“弟兄们速速操家伙上马,随我前去斩杀那贼秃驴朱元璋”,说罢元军纷纷出动,一路快马紧追朱元璋。
朱元璋此时心急如焚,又不敢走得太快露出破绽,又担心后面元将醒悟过来快马来追。正牵着马走着,不一会果然听到后面有阵阵马蹄声,他急忙对沐英说道:“儿呀,定是后面元兵察觉为父身份了,今日之事万分紧急,前面就是西门方向,你速速奔到城门之下,按我之前吩咐请你汤和伯父发兵相救,万一来不及请速将此信交予你义母马氏,为父在此先阻挡一时”,说罢再来不及多说什么,只一鞭子往马臀狠狠抽下,那马顿时疼痛难忍,拔腿就向前狂奔出去。
朱元璋见沐英已去,心下大是宽慰,料想就算自己今日不能进城战死此处,义子沐英已将书信带给马秀英,心中备诉了,仍然能达到大破脱脱的目的。因此横下心来,紧握马鞭,深扎马步站立等候元军。
不一会刘旭、刘锋果然带大队人马杀到,刘旭见朱元璋横鞭站立一点也不惊慌,心下也暗赞朱元璋是条好汉,他勒住战马,横枪喝斥朱元璋道:“大胆朱元璋,你可是杀害撤里不花将军的濠州反贼?今日竟然敢巧言哄骗于我兄弟,我定要取你首级立功,看枪!”
话不多说刘旭纵马向前一枪往朱元璋心口就刺,朱元璋却稳稳站立并不躲避,等到刘旭的枪快到达胸口时,他突然一个侧身让过刘旭躲开枪锋,右手紧接着抓住枪身,同时纵身挑起,左手挥鞭一鞭将刘旭抽下马下,夺过刘旭坐骑长枪。躲枪、夺枪、夺马,朱元璋这一串动作一气呵成,那刘旭武艺平平,怎是朱元璋对手?顿时中招被鞭倒在地。
旁边刘锋见兄长一招之内就不是朱元璋敌手,一身招呼,元军一拥而上,朱元璋在马上左右挑刺,怎奈元军后来渐渐赶上,人数越来越多,眼见的自己体力不支就要被擒,他心中默默念道:“恩师在上,今日徒儿定要让这帮元蛮子见识见识我们大宋高家枪法的厉害”,然后大喝一声,枪中夹棍,一阵狂扫横击。那元军见朱元璋厉害,似发了疯似得,慢慢的的只是团团围住困斗,不敢贸然上前送死。
却说那沐英心急如火,骑马一阵狂奔到西门门下,老远就大喊着:“楼上汤和听着,皇觉寺朱重八要你去帮他打架救他!”自朱元璋离开濠州城去说反徐州芝麻李后,汤和果然如出发前和朱元璋约定的那样,第二日就向郭子兴请命镇守西门,当时张天佑还觉得从徐州要是走西门进濠州城的话最不方便,因此也不阻拦,汤和每日便在西门上镇守等待朱元璋归来。
这时汤和正在城楼上观望,眼见得原本围困濠州按兵不动的元军近日突然一反常态,纷纷杀向西门,他心下觉得奇怪,正准备要传令各军严加防守。忽然又见到一个小孩骑马飞奔而来,还大声呐喊道:“楼上汤和听着,皇觉寺朱重八要你去帮他打架救他!”汤和虽然此时还不认识沐英,但听沐英叫喊顿时恍然大悟,心想:定是我三弟回来被元军识破身份,被迫硬闯元军营盘,一路被追杀,这小孩定是替三弟前来搬救兵的。时间紧迫,汤和当下也来不及多想,立刻传令道:“朱公子回城了!众军快快随我杀出城去迎接朱公子!”一声令下汤和所部一千骑兵一起上马,打开城门往沐英所指方向,一路杀奔过去营救朱元璋。
第三十七章沐英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