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溯便这样静静的和她对视着,直到看见她的笑意越来越深,神情有一些反常,才惶恐的开口:“云儿,你生气了吗?”
“生气?我生什么气?”戴觅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奇的问,莫非她的脸上写着不开心这几个字吗?
段溯干咳了几声,瞥了一眼满脸绯红的李追月,温情款款的说道:“追月姑娘,我有些话要私底下问戴掌柜,还请你暂避少刻。”
但凡是有一点在意他的人,看到李追月那么含情脉脉的喂他喝水,大约都会生气,真不知道她是后知后觉,还是口是心非,女子心海底针,有些事,还是不要当面戳破为好。要问自然是私下问个清楚。
“我这就出去。”话说到此处,李追月心中登时明了了。男女授受不亲,孤男寡女偷偷摸摸说的,还能有什么话儿?只是为何她的心底有一丝涩涩的感觉,如同咬了一口还未熟透的梅子,苦不堪言。
也许是因为方和八荒交完手,吃力了吧?李追月只好这样安慰自己。
戴觅云却拦住了她:“不必出去。追月跟我是自家人,有什么话,你就当着她的面一并说了吧。”
既然接纳了她,戴觅云就决定将她和小糖一视同仁,只有彼此之间多一些透明,李追月对她才会更加忠心。
段溯狐疑的挑眉:“你确定?我要说的可是那三道菜的事情。”段溯隐晦的说到一半,点到即止。
戴觅云想起了他一贯的作风,寻常那些肉麻得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话语,她听听也就罢了,要是真让李追月听到了,戴觅云觉得自己的老脸都要被段溯丢尽了,于是对着旁侧的李追月招了招手:“我和段公子有些机密要事要谈,你先去屋外守着。”
“是,小姐。”李追月在听见“那三道菜”之后,心情陡然放晴。原来小姐和段溯是切磋厨艺,并非是说什么风花雪月的事儿。这种提在嗓子眼的心瞬间咽回肚子里的感觉十分微妙,连李追月自己也分不清楚,她究竟是担心戴觅云多一些,还是担心段溯多一些。
李追月疾步的走出里屋,并且轻巧的合上了门。
屋外灌来的冷空气叫她一下子抱紧了自己的身体,饶是她是个习武之人,也经受不起赵国这蚀骨的冷风,不过,冷一点好,冷一点,头脑就清醒了。
李追月对着掌心哈了一口气,旋即跺了跺脚,百无聊赖的盯着这灰蒙蒙的天。
看这天气,怕是要下雪了。
李追月走后,屋子里的气温似乎又升了好几度,戴觅云风轻云淡的瞟了一眼段溯,但见他光洁的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怕他会闷坏,戴觅云便拾起一旁的铁夹子,将一部分柴火挑出来,浸在水中熄灭之后,才扔进铁通。
这一个细致的小动作被段溯尽收眼底,他越发的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寻常大户人家的小姐,这些粗活都是交由小丫头做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性子也大都是由一个模子里印出来,不是怯弱便是骄横。便是关心人,也得通过小丫头来传递。
而戴觅云却不同,对于段溯来说,她像是来自于另一个未知的时代,她果决勇敢,冰雪聪明,不畏惧强权,也不欺凌弱小。无论是在多么拥挤的人群里,只要是她,段溯都能一眼辨别出她来。
一个人的眼睛欺瞒不了人,段溯深深的看着她,不由自主的,就看得发怔了。
戴觅云一抬头,就看见他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放下铁夹,问道:“你有什么话就快说,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呢。”
她向夏侯骏烨请了假,可不是为了回来照顾他这个病号的,七日的时间,她必须给宫外的这些植物搭制一个棚子,好让它们安然的度过这个冬天,只要过了这个寒冬,到来年的春日,一切就会好转起来了。
这些植物,是她的全部。
段溯痴痴的发出一声轻笑,刚苏醒过来的他,还没有恢复从前的精神,他眯了眯眼,道:“方才追月姑娘给我倒水,其实,我本是不愿喝的,但怕伤了她的心,希望你没有误会。”
“误会什么?”戴觅云不以为然的耸肩。
“所谓男女授受不亲,我不想你误会我和追月姑娘之间有些什么。”段溯开门见山的对她说,“我段溯要娶的人,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
戴觅云这一回倒是没有起鸡皮疙瘩,半噙着微笑,看着段溯道:“你要解释的人不该是我,而是追月,你要是不想让她误会什么,就应该趁早和她说清楚。”
李追月的性格虽然冷酷无情,一旦坠入情网,却是比常人更会较真,趁着她尚还是清醒的,必须要把她及时的从深渊之中拉出来,而这个拉她的人,除了段溯之外,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有道理。”段溯点了点头,“找个时机,我一定会亲自跟她说明白。”
“对了,云儿,”段溯眯着眼睛狡黠的一笑,突然道,“你看,我现在都已经安然度过了这一关,你那三道菜,要不要给我减半?”
“不成。”戴觅云摇晃着脑袋,语气里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你是男子,本应该让着我,怎么反过来叫我让你?你若是没有诚心,咱们的赌约不如就此作罢吧。”
“我……我没有这个意思。”段溯激动得厉声咳嗽,动作一猛烈,整张脸色瞬间便惨白了下来。
戴觅云于心不忍的站起身,顺了顺他的胸口。有的时候,她也觉得自己对段溯太过严厉了,她不想伤害段溯,只想让段溯有一日知难而退。
在她轻柔的动作之下,段溯总算是缓过了气来,满脸痛苦的凝望着她:“云儿,你还是关心我的,对不对?”
戴觅云抿着唇,不否认,却也没有承认:“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段溯的眸色微微一沉,方才还兴高采烈,此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失落:“若是没有了,就不能和你说说话了吗?”
每次来找戴觅云,他都要事先想好理由,才能与她多相处一会儿,段溯满心以为自己受伤了,戴觅云就会陪伴在自己的身边,没有想到,她还是要走。在他的身边多呆一刻,就比登天还要难吗?
戴觅云想了想,虽然于段溯来说,接下来的回答会有一些残忍,但正如她所劝解段溯的那般,有些事情还是尽早解释清楚比较好。至少此时此刻,她对段溯没有半丝非分之想。
戴觅云张开唇,正要说话,便听见屋外传来一阵吵闹声。
“李追月,你变了!”江飞流的声音清亮而高亢,就这么直直的穿透了寂静的上空。
段溯和戴觅云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过去。
“你……你给我出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紧跟着,二人又看见有一个高大的影子伏在了门框之上,用力的锤着门。
江飞流的力气实在太大,震得屋子里的炭盆都在跟着一起震动。
“虽然咱们西亭的风俗和赵国不同,但……但是你一个女子,总归是要顾着自己的清誉不是?”没有得到回应,江飞流一个人在屋外愈说愈急。
戴觅云忍无可忍,正欲破口大骂,又听到了另一道冰冷的嗓音。
“江飞流,你在做什么?”李追月的声音仿佛比这外头的天气还要冷凝,叫人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所谓一物降一物,能克制的了江飞流这只“猴子”的,便只有李追月了。只要李追月一发言,江飞流便不敢再多说半句。
“我……”将飞流一时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听见他支支吾吾的说,“都怪那郎中,说什么你去了对面段溯段公子的房中,你我毕竟同僚一场,所以我这才好心好意的来劝你。我跟你说,天底下的男子没有几个是好人,特别是赵国的……当然,除了本公子之外。”
“江飞流,”李追月冷冷的抱着手臂,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我看你这伤也好得七八成了,竟有这个闲工夫在这里嘴碎。”
“李追月,我也是好心一场!要是换做是别人,本公子才懒得管。”江飞流在不知不觉间提高了声音。
李追月不悦的打断他:“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段公子为人光明磊落,且善解人意,跟你这个龌龊小人不一样。”
“你!”江飞流气得鼻孔直冒烟。他们俩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像今日这样的吵过架了,通常李追月与他说不出三句话,便会自动的忽视他,而今日,她非但替那个段溯捧来了一碗汤,还口口声声的替他说话。
江飞流不爽的凝视着她手中尚还冒着热气的浓汤,冷嘲热讽道:“李追月,我看你是被那个段什么的灌了迷魂汤了吧?你还知道廉耻两个字怎么写吗?”
“江飞流!你再敢多说一句试试!”听到这句话,李追月不由得怒火中烧,素白的手儿紧捏着滚烫的瓷碗,目光冷得骇人。
第99章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