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海杏又被打晕了过去,戴觅云难免有些责怪哑奴,却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毕竟海杏与冯江交情甚好,难保冯江会逼迫她说出自己在芳菲苑中所见之人,所做之事,所以,万事还是小心为妙。
戴觅云说服自己之后,便担忧的看向哑奴。
只见他厚重严实的外衫被挑穿了一个大口,连同中衣和里衣都破了,露出了他肩头一截洁白的肌肤,哑奴虽是武功上乘,但却不似是寻常的习武之人那般的五大三粗,看上去倒更像是个文弱的书生。
此时,他的箭头被利刃擦破了一层皮,渗出了一层薄薄的血珠来,那血珠如同是绽放的罂粟花,明艳而妖冶。
戴觅云心下一紧,急忙从衣袖中掏出了一方巾帕:“哑奴,你也太不小心了。怎么能开这等玩笑呢?万一我这剑刺的不是你的肩膀,而是你的心脏的话,那可怎么办?”
哑奴静静的笑了笑,又指着外头空荡荡的宫道,示意此处不便说话。
戴觅云这才惊觉,忙仔细的将哑奴拉进了里屋:“你怎么越来越大胆了?眼下天色还早,来往的宫人尚还是有的。”
哑奴用筷子沾了水,在桌子上写道:“小姐请放心,宫中大半的人都忙着明日的寿宴,一路以来,并没有人看见属下。”
戴觅云安心的点了点头,又给他倒了杯茶,抿了抿唇道:“你今日来得正好,你若是不来,我也正想要找你。”
哑奴认真的看着她,眼中的神色始终是温柔的,只可惜,隔着一层漆黑的轻纱,戴觅云永远也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她递过来的水还是温热的,哑奴小心的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寒冷的冬日似乎只因为这一杯茶,便浑身都暖和了起来。
戴觅云看着他尽数的喝下,才满意的露出一个微笑,继而语速缓慢的说道:“这件事关系重大,你要向我保证,决不能透露给别人知道。”
哑奴忙举起了手,做出发誓的状态。
戴觅云瞧着他诚惶诚恐的模样,不由又是觉得好笑,哑奴是个哑子,如何向她保证呢?人心隔肚皮,有的人外表憨厚,内里却是龌龊不堪,若是哑奴真的要背叛她,她逼他发誓也没有用。
戴觅云在心里奚落自己一番,又格外小心的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一油纸包:“这里头装着的,是我自段府搜集到的证据,不知是什么粉尘,应当是当初陷害我的那人所留下的。”
戴觅云私心里想着,即便不是那人留下,好歹也算是条线索,不至于让她像只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
哑奴双手恭敬的接了过来,谨慎的拆开,只见里头包着的是一些灰黑色的粉尘,颗粒细腻,一时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我怀疑,这也许是迷药,不过,我查阅了医书这么多天,却仍是对照不出来究竟都有什么药材,故此将它托付给你,你去宫外多找几个大夫验证验证,看看这究竟是何物什。”戴觅云交代道。
哑奴点点头,将油纸包小心的收入囊中。
戴觅云接着又拿出了那枚螺钿镜,这螺钿镜她一直随身带着,从没有展示给他人看过,只因为段溯说,这是敌国王室才用得起的奢侈品,眼下这种危险时期,若是让别人知道她身带康朝之物,别人定会将她当做是敌国的细作。
但哑奴值得信任,这枚镜子已经压在她手里太久了,一直没有进展,也许哑奴会知道其他的线索也不一定。
“还有一物。”戴觅云神秘的说着,便打开了装着螺钿镜的布袋,“这也是从段府里得到的线索。”
哑奴好奇的探过脑袋,旋即就从小小的缝隙之中看到了袋中之物,那是一枚异常精致的螺钿镜,哪怕是他平生里见过了数十枚的螺钿镜,也不免有些吃惊。
其奢华的程度和精湛的手艺,绝非是普通的民间之物。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这镜子乃是康朝皇室里的东西,每个皇子诞下之后,康国的皇帝都会命人打制一枚别致的螺钿镜,赐给皇子的母妃,以作嘉奖。
因为螺钿镜极其贵重,且坚而不摧,不知不觉之中,便演变成了各位皇子的身份代表之物,康朝人无论男女大多生得俊美不凡,且注重仪表,故此用镜子作为信物,也便成了一种传承。
其他的王孙贵族及民间虽也偶有螺钿镜,但多半都打造得十分简朴,顶多便是雕刻一些花纹,而在螺钿镜上镶嵌宝石,则是皇室的特权。仅以上头的这枚璀璨的宝石来看,便可以断定,此镜子的主人定是康朝的皇子,且身份十分的贵重。
当今康朝,共有三名皇子,大皇子端木晨,母妃乃是皇后,端木晨生性暴戾,贪慕容华,自弱冠之后,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故此,康朝的皇帝并不喜欢他。
二皇子端木磊,母妃戚氏,端木磊生来温吞,样貌出众,行事作风都颇有他父皇的作风,在朝中颇有些地位,也是三名皇子中最受人爱戴的,只是不知为何,康朝的皇帝迟迟没有封他为太子。
三皇子端木玉,母妃刘姬,乃最受康帝宠爱之妃子,可惜的是,这位三皇子在六岁那年,无故失踪了,与其一起失踪的,还有一名两岁的小公主。二人是被一位与皇后有过积怨的老嬷嬷带出宫去的,老嬷嬷在宫中留下了一封书信,道是让皇后三日之后去寂静岭与她会面,到时她自会交出两位贵人。
三天之后,康帝带了皇后与一列人马去到寂静岭,却迟迟也没有等到那老嬷嬷,康帝命人在那日夜守候,老嬷嬷和两位小殿下却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似的,从此之后再无踪影。
自那以后,康帝便恨极了皇后,更是连带大皇子也一齐的冷落,如今康帝也算是年过半百,眼看着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却还没有定下继承人,整个康朝便因为这个太子之位而动荡不安。
有人说,康帝一直不封太子,是坚信端木玉还活在人世,等着有朝一日端木玉回朝之后,再将皇位继承给她,也有人说,康朝真正的继承人其实早就定下了,便是那位失踪的小公主。
那位小公主出生的时候,天降金光,乃霸王之相,康帝等的人,其实是她。
但众说纷纭,终究没有个可信的,唯一可以确信的是,这面螺钿镜的确是康朝皇室才有的东西,至于是哪个皇子的,便不得而知了。
哑奴之所以会知道这么多,全是因为身在那个位置,听到的自然会比常人要多。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康朝的事儿,在赵国那是茶余饭后必备话题。
哑奴激动的夺过她手里的镜子,仔仔细细自上而下的又看了几遍,随后震惊的盯着戴觅云。
戴觅云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了,哑奴素来沉稳,若是她不让他动的东西,他是必然不会动的,可今日却反常的自她手里抢过了螺钿镜,着实是蹊跷。
“怎么了?”戴觅云笑了笑,“你怎么如此紧张?”
“小姐,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哑奴蹙着眉头,在纸上奋笔疾书道,因为激动,他的手都在瑟瑟发抖,原本清秀的字迹写出来的时候,却是歪七扭八的。
戴觅云有些心虚的眨了眨眼,她自然不会把段溯给供出来,只模糊的说道:“是在段府里一并搜出来的证据,怎么了?”
“此物是康朝皇室里的,小姐切不可留在身边。”哑奴满是担忧,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皇后哪一日心血来潮,来搜芳菲苑的屋子,查出此物,那么她便要大祸临头了。
戴觅云急忙从他手里夺回了螺钿镜:“不行,这是难得的线索,怎么能说丢就丢?况且,你又是怎么知道,这螺钿镜就一定是康国皇宫里的?”
哑奴把前因后果统统的给她写了一遍,末了,又写道:“我赵国与康朝势不两立,近来朝中抓细作抓得十分的紧,还望小姐三思。”
哑奴的担心也正是她的忧虑,不过,只要她贴身带着,想来也不会被人察觉。
戴觅云故意做出生气之态,一边将镜子胡乱的赛到自己的胸口,一边说:“早知如此,我就不把它给你看了。难道小姐我连这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吗?你觉得你家小姐是此等无用之人?你若是想拿这螺钿镜,就来拿吧。”
她一句话说的他无语凝噎,这却是真的。
自她进宫以来,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而每一次,不都是逢凶化吉了吗?根本无需他插手,无需他替她解忧。
哑奴又是敬佩她,又是有些哭笑不得,她将镜子置于那处,让他如何去取?
“既然如此,还望小姐多加小心。”哑奴知道,依照她的性子,定是不会听从他的意见,也便作罢,匆匆告别之后,便带着那包粉尘,离开了芳菲苑。
临走之时,哑奴朝着芳菲苑对面的那座高大的宫殿别有深意的望了一眼。
第138章托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