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错了。”冯江忍不住大笑,“是冯大哥,再叫一遍。”
“冯大哥。”海杏强作镇静,深吸了好几口气,身子才没有抖的那么厉害,“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冯江笑了笑,又问:“海杏姑娘是要去哪里?”
“去打……打打水。”海杏指了指园子里的水井,她和戴觅云平时吃的洗的水都是来自这口古井,因为力气小,每日都要分开打好几回,有的时候甚至会不小心浸湿了衣裳。
冯江瞧她这弱柳迎风的模样,哪里是打水的料子,水打她还差不多呢。于是紧跟在她的身侧,问道:“桶呢?”
“不……不必麻烦冯大哥,我,我自己来就好。”海杏虽说力气小,但做习惯了,也就没有觉得那么艰难了。
冯江在园子里环视了一周,马上就在水井边看到了两只半成新的水桶,他一言不发的挽起了衣袖,便快步走向井边。
“哎!冯大哥!放着我自己来。”海杏一着急,舌头竟然也不打结了,三两步就追了上去。
屋子里的戴觅云看到这幅场景,忍俊不禁的露出一个微笑。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注定有一个宿敌,而海杏的宿敌,大概就是冯江吧。看着平时干脆利索的海杏如今一副呆呆的模样,她就觉得好笑。
而夏侯骏烨的注意力却没有被外头的人所吸引,他只是定定的看着戴觅云,直到她的目光从外头收回,才飞快的别开脸,恍若无事的端出了他高高在上的神态。
戴觅云这才反映到自己竟然忽视了夏侯骏烨,顿了一会儿,才轻声开口:“但不知皇上有什么话要同微臣说。”
“你先将药喝了,朕再跟你说。”夏侯骏烨挑了挑眉。
戴觅云有些不解,今天的他似乎有点奇怪,怎么一直逼着自己吃药?若说是关心她,这根本就不是夏侯骏烨的作风,夏侯骏烨一定是另有所图。
戴觅云眨了眨眼,巧笑倩兮:“臣要是不吃,是不是就真的要治臣一个死罪?”
她这句话问得不轻不重,夏侯骏烨听着却非常恼火,他骤然之间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冷哼道:“戴觅云,你别想得太多,你以为朕让你吃药,是关切你吗?朕只是守约罢了,你与朕还有一年的约定,难道你忘了吗?”
“原来如此。”听到心中所想的答案,戴觅云登时释然了,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只有这样才像是他。
要不然,凭着她这张扬的个性,她早就在夏侯骏烨的剑侠死了一千回了。
夏侯骏烨摩挲着手指上练剑留下的茧子,淡然的笑道:“不然呢?难道你不想留着你的命报仇吗?”
“想。”戴觅云直截了当的回答,她连做梦都在想着报仇,想着如何抓到那个害她的人,饶是她再聪明,可是眼下一点切入点都没有,她也无从下手,只能依靠人脉,依靠在皇宫里的势力。
“这就是了。”夏侯骏烨说着,径自走到她的床边,拿起矮桌之上的瓷碗,瓷碗还是烫的,夏侯骏烨端起来的时候,肌肤有被灼烧的感觉,他轻轻蹙了蹙眉,旋即就把药递到了她的唇边,“给朕乖乖的喝药,朕留着你这条命还有用场。”
“臣遵旨。”戴觅云恭恭敬敬的说着,就要接过碗。
而夏侯骏烨丝毫也没有要退让的意思,而是冷冷的开口:“张嘴。”
戴觅云张了张唇,没有反抗。原来夏侯骏烨是怕她染上伤寒,丢了性命,会毁坏他不守约的名誉,所以才这么积极的逼迫自己吃药,但是,他也太夸张了吧?小小的一个感冒而已,她还不至于被打倒。
此刻所有的解释都是多余的,戴觅云只好暂忍所有的情绪,张着唇,乖乖的随着他手腕抬起的弧度将那药一饮而尽。
一碗药下肚,满嘴都是凄苦的味道,戴觅云当下觉得有些恶心,多余的药汁顺着唇角流淌了下来。
忽然,她的下颚一紧,整张脸就被夏侯骏烨抬了起来。
夏侯骏烨抬着她的下巴,目光之中别有深意,就这样足足对视了十几秒,夏侯骏烨才动作笨拙的用拇指擦去她唇边的药,继而道:“吃完了吗?吃完了就轮到朕说话了。”
被他温热的手禁锢着,戴觅云浑身顿时变得像僵硬的石块一样,动弹不得,须臾之后,身子才慢慢的有知觉,戴觅云抿着唇,做出一副悉听尊便的表情。
夏侯骏烨缓缓的收紧十指,直到她的眼里露出一丝痛楚,才松开了她,在屋子里踱着步:“戴觅云,这一次你违抗圣旨,朕本应当给你更重的处罚,但是,念在咱们的约定之上,暂时饶你一条性命。”
“朕这边虽然可以饶了你,但是太后那边发下话来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既是管理着那催孕的种子,就该调制一些药膳来,给娘娘们进补下身子。”夏侯骏烨解释道。
太后与他说起的时候,他也怔了怔,毕竟,这片园子里根本没有什么催孕的药物,当初说出这话,不过是为了给戴觅云一个台阶下罢了,没想到被太后抓住了小尾巴。
既然他知道戴觅云的难处,便不会再刻意为难她,太后那里,夏侯骏烨已经偷偷的替戴觅云降低了标准:“如今你只需要配一些滋补身体的药方给各位娘娘便是。这次你是翻身的好机会,你可得好好把握。”
这等小事她倒是胸有成竹,戴觅云微微一笑:“谢皇上,皇上只需让御医把各位娘娘的体质写在纸上,告诉与微臣。微臣为了皇家的子嗣,一定会竭尽全力。”
子嗣两个字戴觅云说得格外的重,就像是在跟他强调着什么。两个人对这件事都心知肚明,却默契的谁也没有戳破。
“好了,话说完了,朕也该回寝宫去了,记住,朕只给你七日时间,你若是制作不出来,到时候,就别怪太后治你的罪了。”夏侯骏烨又站了一会儿,丢下这两句话之后,就匆忙的走出了竹屋。
竹屋不比宫殿,到了冬日,就变得十分的寒冷,方才他走进来的时候,就感受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意,竹屋里空空荡荡的,连个炉子都没有,无怪乎她会这么轻易的就伤寒了。
夏侯骏烨走出屋外,那边的冯江也已经给海杏打好了满满的一缸水,足够主仆两人用上好些日子了,到底就是习武的身子骨,他提着水桶就如同是提着棉花一般,脚步如飞,看的海杏目瞪口呆。
冯江放置好水桶之后,才发觉夏侯骏烨站在了屋檐底下,于是忙抹了抹满头的汗珠,走至他的身边。
夏侯骏烨淡淡的瞥了一眼芳菲苑。芳菲苑内,的确是太简陋了,若不是对面就是一座气派辉煌的宫殿,就连他这个皇上,都会以为这芳菲苑是郊外的一处世外桃源。
夏侯骏烨蹙着眉头,对着缩在一角的海杏招了招手:“海杏,你过来。”
海杏没想到皇上还会记得她的名字,又惊又怕,一想到戴大人刚被降了罪,一时又觉得有些惊慌,欠了欠身,小心的观察着夏侯骏烨的脸色:“皇上。”
夏侯骏烨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悲,等到海杏靠近了自己的身边,夏侯骏烨回头望了一眼几十尺开外,双门紧闭的木屋,轻声的说:“海杏,去给你家主子买个火炉子和木炭,切莫说是朕吩咐的。”
“是。”海杏奇怪的挠了挠头发,稀奇稀奇真稀奇,皇上竟然关心起戴大人来了,并且还声明不许告诉她,这有点说不通啊,但是这是皇命,海杏哪里敢反抗。
“可是……”眼看着夏侯骏烨转身就要走了,海杏厚着脸皮追了上去,糯糯的说,“可是,我家大人的俸禄都被您克扣了,本是明日要发的,现在没了俸禄,我们芳菲苑这个月都要吃西北风了。”
其实也没海杏说的那么夸张,戴觅云怎会缺银子,只是身上带的都拿去打点给宫中的下人了,这一次出宫原就是想趁着空闲去置办这些个东西的,谁知道偏巧又发生了这样的事儿,现在戴大人得了风寒,不宜出宫去走动,更何况还被禁了足,靠她那几个俸禄,连吃糠都吃不上了。
夏侯骏烨听完之后,陷入了沉思。他以为戴家的状况还没有凄惨到这种程度。不过仔细想想,她一个女子,不但要管理着戴家上下,还开了家京城最大的茶馆,又在宫里头打拼,着实是不容易的。
方才的恼火此刻也化作云烟了,夏侯骏烨心中一软,双眼瞟向了身侧的冯江:“朕身上从来不带银子,冯江,你身上有没有银子?先支给海杏,朕明日再还你。”
“有。”冯江快速的自衣袖内掏出了五十两银票,笑吟吟的递给了夏侯骏烨。
若是放在往前,夏侯骏烨是断然不会做出这种多此一举的举动的,先是降罪于一个人,然后再偷偷摸摸的关心她,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皇上在不知不觉中变了,变得更有人情味了。
第113章喂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