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说完了那句话之后,原本窃窃私语的一伙人登时安静了下来,规规矩矩的道了一声“是”,便都盯着各自的足尖,不敢再说话了。
太后这边慢慢的扫视完众人,才再度把视线转向戴觅云。
戴觅云的脸色很难看,此时身上的衣物已经干得差不多了,看上去皱巴巴的,像是破履烂衫,她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似乎是在惊惧着什么。
太后以为她这是心虚了,于是抓准时机,抬高了嗓音:“戴觅云,是你自己进去,还是哀家带你进去?”
“罪臣亲自进去。”戴觅云卑躬屈膝的向太后鞠了个躬,随后便挺直了腰板,昂首向芳菲苑内走去。
所有人都紧随着她的步伐,鱼贯而入。为了不打草惊蛇,一行人特地和戴觅云保持了一段距离,想看看那个被小柳子说的蛮横无理的丫头,看到戴觅云回来会有什么反映。
园子里的海杏听见外面有有脚步声,急忙迎了出来,一见是戴觅云,当下激动的热泪盈眶:“大人,您总算是回来了。海杏还在想,您若是迟个五六日的回来,只怕咱们芳菲苑是要保不住了。”
戴觅云疼惜的轻抚着她的鬓发:“没事了,如今我回来了。海杏,这园子里是什么情况?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乌鸦?”
谈及这个,海杏便觉得头疼,跺了跺脚,懊恼的说:“也不知道是谁放进来的一群乌鸦,赶也赶不走,昨天夜里我睡下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一觉醒来就莫名其妙的多了这么多的乌鸦,而且怎么赶,都只在园子里飞来飞去。就像是有人施了咒,真奇怪。”
海杏顿了顿,见她这副落魄的模样,忍不住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您这是从哪里回来的,怎么一身的泥垢?快去屋里头换身干净的衣裳吧。”
戴觅云正要解释,便听见后头的夏侯峻烨软声细语的说道:“母后,你看这小宫女也不像作假的样子,这件事应该与戴觅云无关。”
“哼。谁知道她们主仆俩有没有事先商量好,故意演这么一出戏给咱们看。”太后甩了甩衣袖,冷笑道,“要想让哀家相信她清清白白,还是再观望观望再说吧。”
夏侯峻烨的说情让太后好不容易平复的怒气噌的又窜了上来。
夏侯峻烨也不知自己为何就这样的沉不住气,一听见她们的对话,便忍不住开口替她辩解,他自然懂得越帮越忙的这个道理,可是人的嘴皮子往往都要比脑子快一步。夏侯峻烨抿了抿唇,为了不再添乱,干脆便一言不发的闭上了嘴。
太后睨了他一眼,旋即领着一大群人,走上前去。
海杏一探出脑袋,就见各宫各院的主子们拥护着太后娘娘以及皇后,一齐朝她走了过来,当即吓得腿都软了,她哪里见过此等阵仗,魏巍颤颤的跪下来,结巴道:“奴婢给太后娘娘请安,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太后仿佛根本没有瞧见她似的,鼻孔朝天,三两步间已经走进了园子,仔仔细细的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只见地面之上皆是白茫茫的颗粒,如同沙子,又像是砒霜,成群结队的乌鸦或是停在树梢之上休憩,或是在地上啄食着那些白色之物。
“戴爱卿,你不是说,这些乌鸦会认主吗?怎生还在你的芳菲苑里?”太后心中了然,于是冷笑着问她,“还有这些白花花的,又是何物?说来给哀家听听。”
戴觅云不紧不慢的给太后行了一个礼,才道:“罪臣在年幼之时,曾经同西域的师傅学过一些鸟语,只是年代久远,不知还奏不奏效,至于这些乌鸦啄食之物,乃是罪臣亲自研制的肥料,能助长植物,消灭虫害。”
“哦?你还有这样的本事?”太后挑了挑眉,戴觅云善于制作农药她是知晓的,上一次漳州发虫灾,还是用了她的农药呢。至于鸟语,她还是头一次听说,心想定是戴觅云为了脱罪,胡乱说的,到时候鸟儿若是巍然不动,定有她的好看!
一旁的田欣兰听到戴觅云的这番言语,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地上的这些,分明是裹了砒霜的鸟食,她竟然胡诌道是她自己所制的肥料,原本她还以为戴觅云果真如此有能耐,心中紧张了好一会呢,看起来,戴觅云也不过就会动嘴皮子,胡说而已。
太后听闻田欣兰的笑声,不由得侧头问道:“欣兰,你笑什么?”
田欣兰惊觉,方才太后刚说完话,她就大笑了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在嘲笑太后呢,于是忙福了福身子:“母后,臣妾并没有不敬之意,只是与母后一般,觉得戴大人十分有趣,故此笑出了声。”
有趣?戴觅云怎会不知田欣兰心里头的算盘?田欣兰给她下的局,而如今眼看着自己往坑里跳,田欣兰自然是在嘲笑自己的愚昧。
戴觅云对自己此刻的状况了如指掌,她若是忙着辩解那些白色的不明物体,只会让太后的疑心更重而已,倒不如暂且认下来,再利用这群乌鸦,给自己翻身。她对着田欣兰微微一笑,笑容甜美而淡然。
田欣兰最看不惯的,就是戴觅云这一副无论什么事都胸有成竹的模样,每当戴觅云笑得越甜美,就代表她的心中已有对策,只是,这一回自己做得天衣无缝,谅她也找不出半点的证据来!
“太后娘娘,罪臣这里就献丑了。”戴觅云略施一礼,得到了太后的准许,才小心翼翼的蹲下身子,取了一些地上的白色物体,细细一闻,果真是鸟食,且带着砒霜的味,只怕这些鸟群在不久之后便要灰飞烟灭了,她必须得抓紧时间。
戴觅云回忆了一会儿,随后对着当中一只神采奕奕的鸟儿,吹了个口哨,紧跟着又仿着它们的叫声,作出一声鸣啼。
不一会儿,那只乌鸦果然飞到了她的肩膀上来,戴觅云又吹了个口哨,那只乌鸦登时就跳到了她的手上,众人都看得啧啧称奇,有见过训猴的,训鹦鹉的,却没有见过有人使唤乌鸦。
而且方才她那一声鸣啼,就像是真的乌鸦一般,连夏侯峻烨,都看的呆了。
身旁的嫔妃,更是相互议论了起来。
戴觅云笑了笑,趁着大伙儿交头接耳的谈论之际,自衣袖里摸出了方才从田欣兰香包里取出来的香料,给手中的乌鸦闻了闻,没想到那乌鸦竟以为是食物,几口就啄进了肚子里。
这下子戴觅云看的愣了。原还想多让几只乌鸦记下这个味道,她好更有把握,这下子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夸下的海口能不能兑现了。
可是都到了这会子,她也不能打退堂鼓,戴觅云强做镇定,又对着那只乌鸦叫了几声,那乌鸦便扑翅从她手上飞走了。
“戴爱卿,你同那乌鸦都说了些什么?”在一旁观看良久的太后终于忍不住问她。她只看见戴觅云吹了几声口哨,那鸟就听从她的指挥,忽上忽下,盘旋不止。
“回太后,罪臣是在与它说,请它回到豢养它的主人的身边。”戴觅云煞有其事的说。
太后不可置信的眯着眼看她:“既是这样,那应当所有的鸟儿都能听得懂你的话才是,怎么就只有这一只?莫不是你在弄虚作假吧?”
戴觅云慌忙摇了摇手:“天地可鉴,罪臣绝不敢在太后娘娘面前玩把戏。”
“好。”太后向前迈了一步,“哀家挑一只,你再训给哀家看,若是还听你的话,哀家才信你。”
“太后请便。”戴觅云信誓旦旦的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便退避到一旁。她之所以从中挑一只,是因为鸟与人一样,也是有性格的,有些鸟冥顽叛逆,不适合驯服,她自然不会自砸门面,所以就挑了一只看起来利索温驯的来作示范。
她所派出去的那只鸟儿还在半空中不断的盘旋,迟迟没有落下,而太后也仔仔细细的从鸟群中选出了一只看起来萎靡不振,奄奄一息的乌鸦。
“戴爱卿,就这一只吧。”太后指了指单脚立在地上,耷拉着眼皮子的那只。
戴觅云眉头深锁,她知道太后是在刻意为难她,这只乌鸦莫说是听不听训练,就连飞不飞的动都是一个问题,她思索了片刻,随即拱手道:“罪臣定当勉力一试。”
说罢,戴觅云聚精会神,盯着面前的乌鸦,良久之后,才吹了一个口哨。
然而,病恹恹的这只乌鸦根本无动于衷,半合着眼睛,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去。
戴觅云有些急了,强压住心头的焦虑,又试了一遍,可依旧徒劳无功。
周围的人不由得开始窃窃私语。
“啧啧,我还以为这个戴觅云是真的有几下子,原来是事先就排演好的啊?”
“就是,私自在宫内豢养乌鸦,这可是死罪,这下看她怎么解释。”
“我还真想看一看,这个戴觅云追追悔莫及,嚎啕大哭的模样呢。”
第110章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