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哒哒的在街道上响起,随着车轮转动的钝钝声响,划破了这夜的宁静。
回到太傅府时,天色已晚,乌云遮月,不见点光,风轻在小竹的搀扶下跳下马车,她理了理身上的长裙,向流云罢手道:“你把这马车处理好,我便进去了。”
流云点了点头,目送风轻入了太傅府的红漆大门,他才挥动马鞭,扬长而去。
入府,风轻便觉得这府内的气氛不对,前院的树干上插着十多支火把,护卫围住各条路口,戴冠披甲,个个腰配弯刀,手拿棍杖,下人们聚在一堆,对着风轻和小竹指指点点。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让人不安的味道,小竹在这帮护卫那毫无温度的眼睛底下,惴惴不安,只能将自个儿往风轻身边靠,嘴里低声道:“小姐……你觉不觉得府里有些不对……”
风轻的眸子在四下一扫,冷下脸来,顺着那唯一留着的一条道儿,踏步前行,道的尽头是太傅府的正厅,此时,雕花窗户内灯火通明,隐隐可以从上头窥见数多的黑色剪影在来回晃动。
“岂止是不对,我看迎接我们的将是三堂会审!”风轻冷笑了一声,目不斜视的与众护卫擦肩而过,步子沉而稳,即使是被对方下了这么个下马威,她也不曾有过片刻的慌乱。
“那我们该怎么办?”小竹可没她这么冷静,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哪里经历过大风大浪?她瞧着那犹如门神般分别站在正厅外左右两侧的带刀护卫,是吓得腿软,她可认出了,那些人可是太傅的贴身侍卫,功夫比前院里的这帮人高了不止一节,平时都是在主宅暗处,可如今竟公然现身,她几乎已经预想到,里面的场景究竟有多可怕了。
风轻提着长裙的摆子,踏上正厅外的石阶,石阶两旁的海棠开得正艳。
“呵,好大的下马威啊。”风轻不屑的抬头扫了那立在门口的护卫一眼,他们唰的一声拔刀出鞘,横在风轻面前,仿佛只要她在往前一步,便要身首异处。
风轻眸子一冷,眉宇间的戾气浓得叫人心惊,可那嘴角却缓缓的往上扬起,笑里藏刀。
小竹吞了吞口水,强压着心中的惧意,浑身颤抖着从风轻身后迈了出来,犹如雏鸟护雌鸟一般,将风轻护在身后。
明明害怕得双腿还在打颤,可她横在风轻面前的姿势,却是一如既往的坚定。
风轻心头的暖意一点一点升起,她的双手从后搭上小竹的肩膀,她感觉得到,小竹此刻身体的僵硬以及那细微的颤抖。
“你们不是在等我回来吗?现在我回来了,何故还拦我进去?恩?”风轻挑高了眉梢,笑问道,只是语调里的凉意冷得叫人心头发沭。
那两名护卫纹丝不动,手里的刀依旧死死的横在门口,横在风轻的面前。
“呵,既然不让我进去,那我就不进去了,”风轻已然没了耐心,这大清早出门到现在还没怎么休息,回来之后还要面对这些个劳心费力的事,即使是佛,只怕也难不动怒,她直接转身,反手拽住小竹的手腕,就要往自个儿的偏院去,“小竹走,我们回房睡觉。”
“放肆!”正厅里突然传出一声大喝,随即便是桌子被人猛拍的巨大声响,太傅暴跳如雷,急急从正厅走到了门框边,指着风轻的背影,怒喝道:“把这逆女给我拿下!”
“是!”得令的两名护卫立即飞身上前,身影快如闪电,直逼风轻。
风轻的步子一顿,她将小竹大力往旁边一推,整个人卧倒在地,双手抱着头,翻滚了两圈,避开护卫从后而来的袭击。
【砰砰】两声巨响后,只见她方才所站的那块地上,竟插着两柄大刀,刀刃在地上隔开了两条细长的口子,可见对方是用了多大的力气,这要劈在她身上,绝对是身首异处。
“父亲大人,你这是要杀了女儿吗?”风轻冷眼瞧着地上的裂口,笑得好不温柔。
太傅理也没理她,袖袍从上至下一挥,再度开口道:“都给我上!把这逆女拿下,死活不论!”
死活不论?围聚在角落的下人们纷纷冷嘶,不知这二小姐究竟做了什么事,竟能让老爷气成这副模样。
风轻听了此话,也是怒了!她的双手在地上一撑,翻身站起,右手搭上腰间的缎带,将最表层的丝绸拨开,只见缠绕在她腰部的,竟是一柄削铁如泥的软剑,在红通的火把下,反射着森然的白光。
“小姐……”小竹呐呐的开口,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她瞧着被众护卫围在中间的风轻,想冲进去帮忙,却又怕自个儿反而拖累了风轻,左右为难。
风轻慢慢闭上眼,将浮躁的情绪压下,直到心潮波澜不惊,她才豁然睁开眼,唰的一声抽出软剑,滋啦一声将曳地的长裙摆子撕成两半,露出一条白色的底裤。
“你!你简直是不知廉耻!”太傅被风轻这举动气得脸红脖子粗,自古哪家名门淑女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撕衣?甚至露出底裤给外人看?即使是青楼女子,只怕也做不出这等下贱的行径。
“你都要杀我了,还管我知不知道廉耻做什么?”风轻笑得人比花娇,用那被撕掉的布料一圈一圈将剑柄和自己的手掌绑在一起,随后用牙齿咬住布料的一端,打了个结实的死结,她上下挥动着软剑,一阵阵细碎的嗡嗡声从剑身上传出,“好了,准备工作完成,不怕死的只管上。”
她就这么看似毫无防备的站在院子中央,那红通的火把,照得她的脸也变得火红起来,一双深邃的凤眼,跳动着微弱的火苗,目光如炬,顺着四周的护卫一个接着一个扫去,“怎么,都不上?不是要拿下我,死活不论吗?”
风轻不屑的轻哼了一声,她并不知道,她日前残杀七名护卫的举动已然深入人心,此时谁都不愿做出头鸟,就怕把命丢在她的手里。
“都给我上!今天我定要好好清理门户!”太傅站在正厅门口,大喝一句,似乎真的是打定主意要除了风轻。
站在包围网最前列的赫然是太傅的贴身侍卫,他二人对视一眼,踏着轻功从左右两侧分别攻向风轻。
“小姐小心!”小竹见此,捂着嘴惊呼了一声。
风轻扬唇一笑,侧身避开左侧袭来的大刀,右手高举然后猛地劈下,侍卫立马朝后跃开,躲闪过了她的一击,风轻的动作却不停,手腕一翻,以右腿为轴心,整个人成九十度急转,双手高举剑身,抵挡住了另一侍卫的攻击。
她无内力在身,又不会轻功,只能凭借着在无数次任务中磨练出来的经验,与这身负武功的两名侍卫缠斗。
刀光剑影,滋滋燃烧的火把下,人影窜动。
她身上的长裙已然被刀锋划开了无数条深浅不一的口子,衣衫下皮肉外翻,以右手臂膀处那条深得见骨的伤口最为骇人。
一旁的护卫眼见三人打得难解难分,一时间竟不知该不该出手。
刀剑碰撞的叮当碎响,刀刃相触的火花四溅,风轻再度仰头,整个人朝后翻,堪堪避开迎面而来的大刀,云髻已然散乱,青丝被削去半截,披散开来的长发垂落在她的前胸后背,面上有几道浅浅的口子,血珠缓慢的顺着脸颊滴落。
Shit!她在心底破口大骂一句,这具身体太过羸弱,只是对付眼前这两个人,就让她分身不暇,疲于迎战,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起来,豆大的汗珠滴答滴答落下,她的视线有片刻的恍惚,一只眼微微眯起,汗水漫过眼眶,涩得她睁不开眼。
侍卫逮住风轻后继无力的空挡,从两侧夹击,那破空而来的大刀疾速的朝她逼近,风轻一咬牙,在这密集的人群中只能选择迎击一方,她目测了距离后,果断的冲向左侧的侍卫,脚下的速度极快,头朝一旁偏开,躲过了那凌厉的刀刃,软剑噗哧一声没入对方的胸膛,从前胸刺入,从后背冒出,顿时,血如泉涌。
风轻连抽回剑的时间都没有,右侧的攻击已然到了,她把心一狠,弃剑朝旁边躲开,她快,可如何快得过踏着轻功的敌人?
锋利的大刀没入她的右边肩骨,许是身上的伤口太多,多到她已经感觉不到疼,双手死死握住刀身,口中大喝一句,竟生生将那大刀给拔了出来,侍卫被风轻这一不要命的举动吓得下盘一乱,风轻见状,立即倾身上前,双手拽住他的握刀的手臂,一个利落的过肩摔,那人砰地一声头先着地,四肢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后,便昏迷过去,不知生死。
风轻可不会见他昏迷,便放过他,她弯腰拔出刺在侍卫身上的软剑,血花顺着剑被拔出的刹那,喷溅而出,温热的液体溅了她一脸,青丝紧贴在脸颊,她整个人如同地狱修罗,双手高高举起,将软剑笔直的刺入那昏迷的侍卫心脏。
顿时,院子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血腥的一幕惊得愣了神,眼所能看见的,是那披头散发,浑身浴血的少女,双手握住剑柄,立于血海中的画面,她的脚下血流成河,此刻,这素来别致的院落,竟如同人间地狱一般。
风轻握住剑柄,来回扭了几圈,在那侍卫的胸膛上开了一个血淋淋的大洞。
不少下人纷纷扶着墙干呕,彻底被她的残暴手段惊呆了。
太傅的脸色由青转红,又由红转白,胃里翻腾不息的酸意,被他强行压下,风轻冷不防突然转过头,那满是血渍的脸,正对太傅,一双杀得见红的眸子,冷冷的宛如蛇一般死死的盯着他。
太傅顿时吓得连连后退,噗通一声被厅房的门槛绊倒,狼狈的朝后滚了半圈,整个人瑟瑟发抖。
风轻抬着步子,一步一步朝正厅走去,所到之处,所有人都下意识为她让出一条道,无人敢再去招惹这尊杀神。
“不……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太傅双腿抽搐着,一手撑在身后,一手在胸前不停的摇晃,眼泪和鼻涕混杂着从他的脸上簌簌落下。
风轻跨过门槛,将手里的软剑直直的对准太傅的咽喉,眸子里一片死寂,“我早说过了人只有一条命,为什么你偏偏不珍惜呢?”她歪着头,疑惑的问道。
太傅吓得大小失禁,哪里敢出声,只能不住的往后退,退到椅桌边,猛地操起桌上的茶杯砸向风轻,风轻侧身避过,茶杯哐当一声砸在房门上,碎成了渣。
“真是死性不改,其实如果不是你今日做得太过火,我又怎会动了杀你之心?”她淡淡的说着,步子极缓的朝太傅迈进。
他不住的后退,退到了墙角,风轻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衣诀滴答滴答落着血珠,每一步都是血花四溅,在这冰凉的地板上,开出最火红的夏花。
被烛光拉长的剪影,将太傅牢牢的定在其中,风轻极缓的举起软剑,眼看就要一刀劈下。
直到此时,太傅才方知后悔,他哽咽着道:“不……不要杀我……”
风轻勾唇一笑,那笑带着说不出的慈悲,“晚了!”
说完,手臂凌空而下,染血的如剑破空朝太傅的透露逼近。
第25章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