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历八年九月初十,璃国国都灯火通明,大放烟火,一场盛大的烟火,照见了一场战争的开端,一座城池的湮灭。
次日,璃国大将军凌云率十万大军进攻馥城。璃国攻城,成为了馥九歌自出生以来最热闹的一次生辰。
作为馥城城主长女的她,没有奢侈的生活,没有过分的宠爱,没有稳固的地位。城父和城母将毕生心血都倾注在了自己那温柔善良,知书达理的妹妹馥清宁身上,万千宠爱,从来都是她望尘莫及的。
因为那张十三岁就已经倾国倾城的面容,城母从来不允许她在城民面前露面,甚至不允许她踏出馥府一步。在城民的眼中,她只是个长相丑陋,行为乖张的女子。
璃军攻城之日,正是她十三岁生辰之时,但这生辰,也不过她一个人记得而已。
璃军大军兵临城下,声势浩大,十万大军齐头并进,不闻号令,但闻人马之行声。对于馥城这一座城池而言,十万人,已经是馥城举城上下的人口了。璃国如此行为,代表的已经不是胜券在握的决心和占有,而是满满的杀戮和仇恨。
战事持续了十日之久,十日,对馥城和馥城的子民而言,无疑是莫大的毁灭。烽火艳丽,染红了馥城上的半片天空,活着的人每一天,都是在参加一场葬礼,战争是这场千人葬礼的盛宴,而这漫天烽火,则是这场葬礼中最盛大的烟火,死的最热闹的,莫过于战争中所牺牲的人们。
殿内,褐袍男子正襟危坐于檀木桌前,手指在檀木桌上不规律的敲打着,作为一城之主,如今他所背负的,已经不仅仅是一座城池的兴亡,而是千千万万条子民的性命。
“报!城主,东门已破,璃军已进入馥城城内!”
馥明叹了口气,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明哥。”
殿内走进一个身姿婀娜的中年女子,她便是城主夫人,也就是,馥西宁的母亲林如。她也算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只是岁月不饶人,在这个美人儿的脸上留下了太多的痕迹。
“如儿,你今晚就带着宁儿从暗道离开。”
林如皱了皱眉,“那明哥你呢?”
馥明走到剑架前,拿起剑架上的长剑,脸上带着决绝的表情:“事到如今,我馥明只有为了我的子民,战至最后!”
“那九歌呢?”
“生当馥城人,死亦馥城鬼!她只是个不详之人,那时候就不该把她捡回来。既然她是馥城的人,那么她理应为守卫馥城而牺牲自己。可宁儿不一样,她是我们的亲骨肉,她一定要活下来。”
林如握住馥明的手,“明哥,我会安排宁儿离开的,但是我,必须留下来同你并肩作战。”
战事的最后一天,全城子民加入了保卫自己的城池的行列之中,而年仅十三岁的馥九歌,也被迫,手持比自己还要大的兵戈加入了无情的厮杀之中。
惊慌、恐惧,她已无暇顾及,看着一个个倒在自己面前的人,她双手颤抖。一滴滴鲜血溅在她的脸上身上,她诚惶诚恐。一道道伤口出现在她的身上,她撕心裂肺。
在这无边的恐惧中,她却没有寻觅到妹妹的身影。
她此时才终于明白,父母的偏爱和狠心,究竟到达了何种地步,然而,她却没有任何力气去怨恨。她只是拼了命的,想要保护自己。
在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战场上,她第一次体验到了挥刀杀人的感觉,第一次体验到了刀砍在自己身上的感觉,第一次,体验到了心灰意冷的感觉。
终于,她幼小的躯体,还是倒在了血泊之中。
这场战争的结果,没有任何的悬念,馥城被破,十万馥城城民死于璃军铁蹄之下,却有一个人,逃脱了这场浩劫。
……
“你是谁?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馥九歌艰难的睁开了眼睛,抬头望着眼前居高临下的黑衣男子,随手抹去额角溢出的鲜血,强忍着身上的伤口带来的疼痛,倔强的眉头微微蹙起。
男子低头俯视着馥九歌,伸手想要替她拭去额角的鲜血,却被她警惕的躲开。
男子蹲下身子,微微一笑,眼角挤出了几条皱纹,“我叫莫,你可以叫我莫叔,以后,就跟着我吧。”
说着,男子向馥九歌伸出了一只手,和蔼的脸庞带着微笑,像极了,馥西宁想象中的父亲的面容。
十三年来,从来没有人向她露出过如此和善的面容,而这个男子,却如同一个和蔼的父亲向自己伸出了援助的双手。
这一刻,她无法拒绝。
馥九歌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抓住了男子的手,疲倦的双眼挤出了几滴眼泪,语气中带着哀求:“求求你,带我走,带我走吧。”
男子伸手摸了摸馥九歌的头,“你记住,从今天开始,你便不再是馥城中人。你是在劫后重生,以后,我就叫你应劫吧。从今以后,世上再无馥九歌此人。”
馥九歌点了点头,再也忍不住内心的疲倦,倒在了男子的怀里。
楔子 应劫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