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悦事谁家院。
次日一早,兰儿便携着竹枝一同坐了四抬大轿回了陈府,半夏伴在轿子左侧。竹枝和兰儿在轿内商议着如何让陈老爷以常人之心面对竹枝,只见竹枝俏皮一笑,从背后拿出一顶四面围着青纱的斗笠,兰儿不禁欣然诚服竹枝的机灵。
然陈府上下并未刻意打点,虽兰儿提前派人过来吩咐了,然兰儿毕竟不是陈府真正的小姐,陈老爷待她不过是客套上的礼数,下人们对于兰儿飞上枝头成了凤凰而妒恨不已,更不会有意善待了。轿子停在了陈府大门口,竹枝便带上斗笠,半夏在轿前搀扶了兰儿下轿,竹枝跟随在她们之后。门口的小厮守在原地不动,并没有上前迎接的意思,亦不向里头传告。竹枝深知是父亲的意思,不便多说,默然尾随兰儿。兰儿自是憋着气,明明晓得自己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二小姐和少奶奶,连下人们亦不把自己当回事,但不好在竹枝面前发作,只能闷闷地往里走。
按理兰儿先去书房拜见陈老爷,三人便一经去了,一路上下人们对头戴斗笠的竹枝指指点点,亦有眼尖的说是身段竟与大小姐有些相似。竹枝听在心里,拿出十足的丫鬟姿态,接过半夏手中的团扇,规规矩矩地替兰儿打起扇儿来。兰儿看了眼竹枝,竹枝稍点头便让她领会了。及至书房门口,兰儿在轻轻叩了门,里间传来陈老爷略不耐烦的声音,道:“说过不用给我送早饭了,是不是不想领月钱了?”兰儿越发委屈,想来自己好意向他请安,却平白遭了罪,竹枝在旁又不能发作,只得好声好气地说道:“义父,我是兰儿,今儿特地归家向您请安的!”竹枝哪里晓得父亲的脾性变得这般暴戾,更是担忧他的身体,暗自叹息了几番。陈老爷甩出句言简意赅的话,道:“有什么好看的,上月才回来过,你走吧!”之后再不言语。竹枝拉过兰儿的手,低声说道:“我们且先回后院的红楼上吧。”兰儿一脸委屈,眼眶泛着红,背面对着半夏,命她去厨房做些点心,方和竹枝先回了红楼。
却说此次是竹枝第一回光明正大地回了自己的闺房,然想到不知何时才能与父亲相认,悠悠愁绪萦绕心头。兰儿锁好门窗,便走进竹枝,向她请了安,喊了声“义姐”,毕竟无人时同竹枝的姐妹情谊还是有的。竹枝将兰儿拉到床榻边,两人同坐一侧,方说道:“此番能归家多亏了你,还让你受了这些委屈,你可别往心里去啊!”兰儿原本有怒气,被竹枝这样一说倒显得不好意思了,笑道:“哪里的话,我的什么不是义姐你给的,再说,我也不全为你,小小的私心为了自己。”竹枝听闻掩嘴笑道:“不说倒是忘了,父亲那儿现下是无法子了,不如先去探望情郎?”兰儿羞得满脸飞红,问道:“他如今有了自己的府邸,我能以什么身份去见他呢?”
正说着,敲门声响起了,半夏在门外问道:“已经备下了些果子和蜜饯,可要拿进去?”竹枝忽而会心一笑,在兰儿耳畔说道:“有主意了,你去吩咐半夏另外做些点心,就说是陈老爷的意思,要恭贺表哥的及第之喜。”说罢竹枝走至案几前,拿过纸笔,在一张小纸条上写下一行簪花小楷,将纸条折叠成手指大小。竹枝随即去门口将半夏的点心拿了进来,兰儿果真吩咐半夏再去准备些点心,半夏领命而去。竹枝速速将纸条塞进一块掰开的馅饼里,又恢复了其形状且放在了最里层,兰儿这才明白了竹枝的计划。少时,半夏又提来了一盒点心,兰儿便将先前的点心递与她,说道:“你把这盒有蜜饯的点心给范府的范世成少爷送去,若有人问起便说是老爷恭贺范少爷及第之喜的一点心意。”半夏虽有疑虑,但哪里敢多问半句,提着点心盒便出去了。
果不其然,范府的小厮听闻是陈老爷送的礼,尽心地送至范世成面前。范世成却大大不解,前几日姑父还不愿接见我,如何今日却送礼过来。阿进已打开了食盒,惊喜地叫道:“少爷,是你最爱的蜜饯呢,陈老爷这是中了什么魔怔,对你这样好了!”范世成若有所思地翻看了盘里的蜜饯,又将底层盘中的馅饼拿着手中思忖了一番,掰开了最里面的几个,不出所料,其中一个馅饼里藏着一张纸条。阿进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问道:“怎么会有纸条呢?”
范世成打开纸条,一眼认出是竹枝娟秀的字迹,不觉大喜过望,对阿进说道:“快快,备马,是表妹,她果真还活着,我这就去陈府见她一面。”阿进亦觉喜从天降,欢天喜地地准备好了一切。
不过半个时辰,范世成已到了陈府,门口的小厮立马通报了陈老爷,并将范世成请进府内。范世成不等陈老爷的答复,径直到了红楼下,遇上了正要上楼的半夏,便劳烦她向内通报一声。半夏瞧着范世成意气风发,暗暗心动,一口答应了他,上了楼,满面春风地向兰儿汇报道:“二小姐,你猜楼来谁来了?范少爷呢!”兰儿激动地一下子从床榻上跳了下来,立马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又冷淡地说道:“你速速去备些茶点,切记要上好的甜而不腻的蜜饯。”半夏沉浸在自己的欢愉中,不曾发觉什么,乐呵呵地下去了。倒是竹枝在一旁捂着肚子笑得不行,好容易顺过气,说道:“还不下楼去会情郎?”说罢,牵了兰儿的手一起下楼去了,不忘戴上带面纱的斗笠。
欢声笑语从楼上一直洒到范世成的耳中,先见着的却是兰儿,范世成自然是听阿进说到过兰儿的故事,此番再见亦有无限感慨。兰儿先向范世成行了礼,柔声说道:“恭贺范公子的及第之喜了。”范世成躬身回礼道:“多谢了!只是,不知竹枝何在啊?”兰儿因他一见面便问及竹枝略有不爽,而身后藏着的竹枝突然揭开斗笠,闪现在范世成面前,笑道:“这儿呢,表哥,恭喜你得以大展宏图啊!”范世成惊喜地望着竹枝,顿时无语,只是一个劲儿地傻笑着。兰儿再入不了范世成的眼,想着自己如今的身份更配不上范世成,既伤感又哀怨,独自个走到后园门口替他们放哨,大概只有如此范世成才会念及自己的一点好处吧!
第三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