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一霎间已是清明时节,春雨连绵不断,气温骤降,颇有倒春寒的气势,只觉冬春不过一瞬。再过一日便是母亲的忌日了,早在三天前陈老爷便预备好了所有的祭物,并叮嘱家丁看好竹枝,不再允许她随意外出。
却说竹枝哪里来的心情外出呢?不过是闷在房间里蒙混时日,或看雨打梧桐,或寻翠叶藏莺,或呆望炉香……既没了古琴舒心,亦不敢翻看那两本猜不透的《珠玉词》和《漱玉词》,时常暗自垂泪。兰儿分外担忧,自小姐上次被逼相亲外逃后回来似乎变了许多,不爱打闹不爱笑,还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尤其那日小姐悬在生死之际时出现的白衣郎中和前不久来拜访的蓝衣女子,种种皆是疑点,然而兰儿不敢贸然去问,只得暗暗记在心上。
这日一早陈老爷便催促着竹枝。只五更天,刚擦亮,淅沥沥仍飘着雨,竹枝简单地梳洗了一番,穿了件素缟,整个人儿更显憔悴。兰儿在门外候着,见竹枝出了门,扶着她上了轿。陈老爷的轿子在前,兰儿坐在竹枝轿上以便照顾她,在后。统共还有抬轿的八个小厮,一行人踏着晨光出发了。
抵达陈夫人墓地时天色已大亮,下人们将带来的祭品、香烛一一摆好,兰儿为竹枝撑一把油纸伞走至墓前,一小厮为陈老爷撑伞在她们之前。鸟儿的早啼更显周遭的静寂,空气亦是湿哒哒的,竹枝难免触景伤情,落下泪来,兰儿腾出一只手为她擦拭。陈老爷沉默许久后侧了侧头,说道:“竹枝,上前来为你母亲磕头上香,求她保佑你早日寻得个有钱有势的好人家。”竹枝对父亲让她出嫁的说辞早已麻木了,并不反抗,顺从地点了香、磕了头、默默在心底向母亲倾诉了些话。陈老爷念及竹枝,怕她忧伤过度,加上自己也有许多话想对妻子说,因而吩咐兰儿扶了竹枝去轿子里歇息,退了了为自己撑伞的小厮。
终于只剩得自己一人,忘了多久没和妻子谈谈心,陈老爷席地而坐,全然不顾地上仍湿漉漉的。慨叹一番,陈老爷打开了话匣子,诉说道:“怜儿,为何你不在我身边?如今竹枝一日更比一日消瘦,我身为人父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毁了自己。你离世那日所嘱咐的我时刻记挂在心,必不会向竹枝吐露半字,只是苦了这孩子了。”说着陈老爷已是老泪纵横。竹枝正吃药,兰儿忽然提到范世成昨日偷偷来拜祭过母亲,不禁动容,忆起许多儿时故事,故想去探望一下表哥。竹枝径自撑了伞去向父亲请示看望表哥的心愿,不料正好听到父亲对母亲倾诉衷肠,父亲微颤的双肩让竹枝生生地心疼。不曾想到自己让父亲操碎了心,从前只当父亲为了钱财,如今明白了父亲的良苦用心,只是父亲说的不能对自己吐露的究竟是什么。害怕父亲一转身撞见自己而尴尬,竹枝悄声回了轿里,暗自忖度父亲的言外之意。
回至家中,竹枝仍向父亲说明去探望表哥的心意,陈老爷只淡淡地瞥了眼竹枝,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待竹枝离开时又说道:“早些回来。”竹枝心里深深的感动,如今再不会不解深沉的父爱。
晌午时分,雨势毫无退缩之势,反而越下越大了。竹枝只得坐轿前行了,吩咐兰儿带了些家常的糕点,两人坐在轿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兰儿先发了问:“小姐,你可知道范少爷对你的痴情?”竹枝嗤嗤地笑道:“我只知道你对表哥的傻意,今日又私带了什么给他?”被竹枝后发制人地一问倒满面绯红了,兰儿嗔怪地说道:“小姐总是拿我打趣,你的心思却从不告诉我,实在不公平呢。”竹枝一怔,像被兰儿戳中了软肋,自己的心思不就是慕容子旭吗?若是如实相告,兰儿怎么会相信?沉思许久,竹枝回过神来一本正经地看着兰儿说道:“我的心思不就是促成你和表哥这段美好姻缘吗?”原本想趁机多问些小姐的近况,却扯到了自己的事情,兰儿只傻笑着,一想到马上便能见到范世成喜悦怎么也掩盖不了。
距离上京赶考的日子所剩不多,范世成每日头悬梁、锥刺股地复习却不见成效。竹枝敲了许久的门也无人来开,兰儿绕到窗前扯着嗓子喊道:“范少爷,我们小姐专程看望你来了,此外,还有你爱吃的桃酥哦……”范世成正趴在案上小憩,被兰儿这惊天一吼吓得拿倒了笔,脸上添了几个笔画,顾不上擦掉就赶去开门,竹枝一见他的脸便笑得直不起腰来,兰儿也不停“哎哟”地叫。三人闹过后方进屋聊天,竹枝问了范世成温书如何、何日上路、盘缠可够许多问题,范世成感动不已,连连答谢,心里默默承诺定要出人头地报答表妹的关心。兰儿在一旁收拾范世成杂乱的书箱,伺机将一个香囊放了进去,那是自己前日去庙里求的平安签。
少顷,竹枝只觉打扰多时,起身告辞,范世成连忙将案头上的一本《诗经》递与竹枝。因想到之前的《珠玉词》和《漱玉词》,竹枝没了心力再去思量许多与慕容子旭关联的事物,故做了一番辞谢。范世成仍热情不减地说道:“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我虽不知表妹你心里为何而挣扎和纠结,但这《诗经》若是细读必有获。”竹枝不便再拒绝,只得笑纳,接过《诗经》时问道:“可是这竹屋里原有的书?”范世成略带几分骄傲之色,说道:“正是呢,这竹屋的主人收藏了许多好书,想来定是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这些日子我也翻阅了不少,只可惜半月后便要离开了。”微微叹息着又急切地问道:“表妹你定要向竹屋的主人表明我的谢意啊,另外,能否再劳烦你问问他是否方便借阅呢?”这一问真真是难为竹枝了,又不忍拒绝表哥的好学,支吾地答应了,范世成自然大喜。
回家后竹枝将自己锁在了房间里,拿出《珠玉词》、《漱玉词》和《诗经》,发了许久的呆,正要翻看,却……
第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