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天气总是软绵绵的,软得让人想沉沉睡去。
廷玉斋里的梨花开得正好,梨花瓣飘飞的像冬天的皑皑白雪。霏夕泡了壶茶搬了把椅子坐在院子里,太阳刚刚好,晒在身上说不出的舒服,好久没有这样晒过太阳了,感觉一千年没有见过天日一般。喝了口茶便霏夕觉得眼皮重重的便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莺歌街那边的人来报,前些日子莺歌街出现了一个气质出众自称是夜无云的少年。柳寒烟二话没说便将他请上柳烟阁。关于此事夜未央思虑了一个晚上还是决定要和云清浅商量一下。每月的三日是云清浅检兵的日子,这一天她都会早早的离府,看看时辰,再有不到半个时辰她就要出发了,为了省事夜未央便挑了条近道,往廷玉斋中间穿过去。
只是他忘记了一直空着的廷玉斋前些天来了位主人。
梨花林外,透过漫天的白色花瓣,夜未央一眼就看见了歪斜的躺在藤椅上的白衣少女。阳光淡淡的洒下来,照在那女子明媚如春花的脸上。双目微微的闭起,卷而翘的睫毛在飘飞的雪色花瓣中轻盈的颤动着,宛如蝴蝶的羽翼,一碰便会破碎。
晶莹如玉的脸庞,玲珑纤细的身段,姿势很随意却自有一种风流。
夜未央静静的看着,眼底依旧是化不开的忧伤。
“十一,你来找我么?”霏夕向来浅睡,稍有动静便会惊醒,睡梦中总感觉有一丝冷冷的光线罩在周身,睁开眼便对上了那浅银色的眸子。灿烂的阳光投下,雪色的花海闪着灼灼光华,可那样华丽的光芒依旧稀释不了他眼里的哀伤,他还是忧郁如夜。
夜未央眉头蹙了蹙,看着那懒洋洋的躺在藤椅上的少女,慢慢的踱了过去。
他依旧是一袭黑衣,满目素白里他好好像孤寂的幽灵,飘忽得让人心疼,明明只有十四五岁光景,可他仿佛早已活了百千年,眉间眼角都是沧海桑田的味道。
霏夕伸手拿起茶杯,浅浅的抿着,目光一直看着他。
他在面前的石凳上坐下,微微低着头,却不是因为一般少年的腼腆。“姑娘倒真与将军相似,都是会享受的人。”
霏夕一怔,瞳孔一缩,一大口茶全滚下喉咙,刺得她肺腑直痛。眼神若无其事在身上扫过,广袖长袍,外罩素白丝衫,这分明就是男儿的装束嘛,他怎么?不过既然他知道又这么肯定自然的叫出来那一定有他自己的长处,霏夕不动声色的笑了笑道:“十一跟了姑姑好些日子了吧,姑姑视你为心腹?”
夜未央没有回答霏夕的提问,拿过桌上的茶盏茶壶,自己倒了杯茶。小小的尝了一口他抬起头来道,“姑娘来朝阳城有些时日了吧?”
“加上在这儿的几天也就十来日光景。”霏夕表面还在笑,可心里都要憋出内伤了,这孩子定是被姑姑宠坏了,一点规矩也没有,哪有这样只问不答的?
“姑娘要在这儿长住么?”
“咳咳咳……”霏夕再次被茶水呛到,这一次呛的不小,捂着嘴咳得眼泪都出来了,还是能感觉肺腑因气呛而闷痛。朦胧的泪眼看着对面讨债鬼一样的十一,她你了老半天也没有说话,只是面上却有一丝被捉狭的尴尬。顺了顺气她将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梨花林里,于十一的话只当没听到,清了清嗓门她道,“朝阳城号称梨花之都,这梨花果然不同凡响。”
夜未央有些无奈的摇摇头,手指拨着茶杯在手心不停的转着圈,当茶杯转到第四圈的时候他又开口了,这一次开口让霏夕彻彻底底的石化在藤椅上,他道,“姑娘是为了复仇么,找将军为靠山,挑起两国争端,然后你就坐享其成?”
清澈的眸子带着一丝杀机看向十一,霏夕强行压下滚到嘴边的那句你怎么知道,心中的思绪千回百转,终于冷冷的做了最后计较,“既然你猜到了不该猜的东西,那么我也就不该留你了!”
“你想杀我灭口?”
“没有,绝对没有,十一你开什么玩笑,呵呵,你是姑姑的得力爱将,我怎么会杀你呢?”那少年似不经意间吐出的一句话让霏夕冷汗直冒,这样的恐惧也张惶即便是柳寒烟以黄泉曲袭击她的时候也未曾有过,对方竟将她所有的算计都看在眼里,这些究竟是姑姑告诉他的还是……
“你姑姑没跟我提过这些,你不用猜测了。”
时间仿佛定格下来,不前不退,不生不死。霏夕震惊的看着面前比她要小一岁左右的少年,寂静中只听到自己沉沉的心跳。她想什么他都知道,那好,她什么也不想了。
少女终于心无杂念了,夜未央如释重负的笑了笑,他也算见识了四十年的人世了,可这样心思慎密的小女孩他还是头次见到,从云清浅收集到的情报得知她已经家破人亡了,本以为以她一介弱质女流她必定会沦落江湖,蹉跎岁月。不曾想她却千里迢迢来到了这里,那日望高楼中云清浅懒散的说出,那就是云家的郡主姑娘,你去接接她的时候他便察觉到她眼神里的厉气,以及心底的仇恨,她还那么小,这么活着太累了。只是她那样固执,没了灵力的他是不能猜出心无念想的人的心思的,无奈的放下茶杯,起身道:“复仇是一条很辛苦的路,你可想好了。”
我当然想好了,从我决定离开西临王府的那一刻我就想好了。
霏夕望着那一袭远去的黑衣背影喃喃自思,没想到朝阳城里竟然有另一个天纵奇才,与莫潇潇的谨慎熟虑相比他到多了几分坦诚,只是那日姑姑那番话里分明记恨阿爹,那这个人会站在哪一边?
十一十一,他真的只是一个简单的十一而已么?
这朝阳城越来越让她摸不着头脑了,有了这么个人,她要怎么拿到她想要的东西?看来,是时候去无逆侯府看看了。
第2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