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伐,对桓玄来说难度太大了。而且父亲的教训在前,就算取得洛阳又如何,他倒要看看事情究竟会怎样发展?当然,这也只是他安慰自己的言辞,洛阳被夺,对桓玄来说就是不小的打击。
另一边,作为雍州刺史的杨期也受两方的压力,江州的桓玄自不用说。而晋朝以外的形式也不容乐观,此次姚兴派兵夺取洛阳,雍州就在洛阳下方。河南太守辛恭靖派人向他求助,他自以为胜算不大,也怕有损自己的实力,只向北魏求助。
北魏在口头上是答应了。
桓玄想着东方不能相助,心一横,就想和殷、杨再次合作攻打后秦。他修书与杨期,说自己要领兵前去援助洛阳,希望能和自己一同抵御外敌。杨期对桓玄是完全的不信任,他最后悔的就是当初结盟时没有杀掉此人,让他引兵进雍州与自己合作,不就是引狼入室吗?当即回绝了。
最后,辛恭靖死守一百多天,即不见北魏援军也盼不到晋朝能派兵马援助,不敌,被俘。辛被抓后不肯跪拜姚兴,就被幽禁起来。
按道理说,昔日的都城被侵略是件很耻辱的事,但是,当时东晋王朝只能睁只眼闭只眼。洛阳本就难以戍守,这样被夺了也好,可能还会挑起北魏和后秦之间的矛盾。只是这样一来,晋朝北部多处许多郡县又纷纷归附后秦。
一系列的事已经刺激到桓玄了,讨贼被拒,无力北征,西有威胁,他开始和陶渊明整日饮酒。他似乎能明白为什么晋孝武帝和司马道子会如此沉迷仙酿,也许醉了就好。
几日后,陶就拒绝和桓玄一同饮酒,劝他该管管正事了,桓玄笑道:“正事?何为正事?“
“外事杂,别想太多好好治理江州。“陶渊明直接给出答案。
“江州,我难道要治一辈子的江州?“桓玄回答。
陶叹口气,这人眼高手低,既然无力讨外贼,做好本分就行了,陶劝道:“南郡不要心急,等这阵子过去了,自然有卿发展的地方。“
桓玄叹口气,又要喝酒,陶抢过酒,不让他喝,桓玄生气了,陶也不示弱。僵持半晌,桓玄叹口气离开了,此处不能喝酒,到别处去。
结果,桓玄绕了周围半圈,也没见到欢迎自己的人。
回到家中,夕阳已下,他感到满身疲惫,不过,他不会把外面的脾气带回家,对妻子儿女也会强装笑容,其实也是一看他们的脸,什么气与忧愁都能暂时忘掉。这次让他意外,刘清已经备下美酒等待他了。
桓玄好奇,刘清笑道:“听闻桓卿无处喝酒,就让妾与卿共饮。”
难得刘清这样知情趣,桓玄倒一杯,递给妻子,刘清一饮而尽,他突然想到,那年婚宴后,她就没怎么喝酒,于是,又递上一杯。
刘清这杯尝半口,又留半口递与他,桓玄接酒饮尽,清香中又带着点烈气,妻子和陶渊明的饮酒品味大有差异,比起来,还是清儿知道享受。
几次来回,桓玄忍不住问道:“清儿到底有什么要对我讲的?”
刘清回答:“没有要讲的话,只是想和阿玄共饮。“桓玄伸手摸摸妻子的脸,道:“清儿也太不爽快了,难道也和我见外?“
刘清拿开丈夫的手,笑道:“没什么,昨日桓郎爱侄劝我多开导桓郎,所以就备下酒食了。”
“夫人要如何开导?“桓玄问。
“我哪能开导什么?朝政上的是非大事,桓郎要做的,我和孩子们都会支持。”说完,又是倒满一杯,道:“只是喝酒,我们当然愿意陪着你。”
桓玄不再说什么,举酒谢妻。
干喝无趣,刘清提议对酒作语,桓玄平日和陶等饮酒,也是杯酒句诗,只是刘清觉得自己文采不够,作语就够了。桓玄答应,和妻子如此,别有滋味。
几回合下来,几杯下肚,桓玄脑袋有点晕了,见刘清面如常色,随口作道:“巫山美人不醉。”刘清接道:“越水红颜思亲。”
此时天色已黑,左右也已经为他们点上烛火,“微光共醉情义钟。”
“万里鸿雁悠思长。”
“明月多变欲何言?”
“桓郎金屋可藏娇?”
桓玄觉得妻子这几句接得奇怪,但此刻也不想追究,见天色不早,自己又有醉意,在妻子面前酩酊大醉有点不成样子,于是罢酒就寝。
第二日清晨,梦中醒来的桓玄又想到昨晚妻子的言语和温柔旖旎异常的行为,不禁好奇,睁眼看怀中的她,似乎早已清醒,正含情脉脉地注视着自己,双眼虽不再有初见时的清澈,但其中的温柔也足以让他沉溺。
“清儿昨夜似乎还有什么话没说?”
“桓郎金屋可藏娇?”刘清依旧那句。
桓玄觉得好笑,低头轻啄妻子耳鬓,摇摇头。
“那以前呢?在我来荆州之前。”刘清又抱紧丈夫,继续问道。
桓玄不答,年少都有轻狂之时,但是这些也都过去了,她还计较什么?本想生气,但见妻子一脸委屈,又意外缠人,温柔乡中实在发不起火,说道:“夫人有话就直说吧,不用和我还拐弯。“
刘清觉得也是,点点头,钻出丈夫的怀抱,下床至妆台前,打开首饰盒子,拿出一封信笺,又过来把信递给丈夫,站着等待丈夫的答案。
桓玄接过信,对妻子说道:“别这样站着,要么披件衣服,要不再回床上躺着。”刘清笑笑,就先去穿衣整容。
桓玄坐起看信,封面上字迹娟秀,应是女子所作,上面写道:江州桓玄收故人寄。看这字迹,桓玄觉得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信的封口良好,看来刘清并没有事先拆开看。
小心地撕掉封口,带着几分紧张,等到把信拿出,他终于知道这是谁寄的,想起来,真是故人了。
这信是谢若云寄的,信中的言辞极为不屑,又带着几分请求,她先讽刺桓玄只顾和同僚勾心斗角,放任妖人在三吴一带肆虐。又请求他派兵前来相助,并且留下自己和反孙恩义军的具体地址。
桓玄想想也是,自己确实太无所作为,但是,也没人让他有作为。若云着急也是应该的,遇害的永嘉太守谢逸,南康公谢明慧,黄门郎谢冲等皆是谢氏族人,而此刻,朝廷暗弱,她能找到的只有桓玄。
这时,刘清已经理好妆容,桓玄问道:“这信是谁送来?”
刘清摇摇头,道:“送信人来了,只说交给江州,就急急走了。”有问道:“这里究竟写了什么?”
他把信递给刘清,刘接过阅读,完后问道:“桓郎打算如何处理?“
桓玄叹口气,说道:“被她给小瞧了,怎么想都不开心。“
“那就不要让他小瞧了,派兵援助三吴地区。“
“朝廷不准许,师出无名。”桓玄说道。
“桓郎何时变得如此听话,这位谢巾帼连义军的地址都告诉你了,足见她对卿的信任。而且,不能明着进军,暗中也行,如果建康有失,江州必然受影响。”刘清鼓励丈夫去剿灭孙恩。
桓玄知道她说的也有道理,不参加朝廷正规军队,自行组织也是一条道路,而那边已经有接头人了,办起来应该不算难。
“这信是何时收到的?”桓玄又问。
“昨天早上。”
“这么晚才说。”桓玄抱怨道。
“我哪里知道一个女子的信里会交代兵戈之事?”刘清略有委屈,妻子说的也有道理,他尴尬地笑笑,表示歉意,就出门召集手下安排此事。
近几年,扬州、江州一带都比较稳定,长期不经历战争,这大概也是孙恩一来,三吴一带根本无力抵抗的原因之一。
因为这次行动不宜大张旗鼓,桓玄就找了几位心腹,其中就有陶渊明和桓胤,他还不是很了解陶这个人,只是觉得他值得信任。
最后,依卞范之的提议,让桓氏老将辛景以声援洛阳的借口,领三千兵马前去三吴援助,皇甫敷协助,陶渊明随军做参谋。
老将辛景也不算老,四十多岁,只是资历比较深,以前戍守过洛阳,后桓氏不再担任荆州刺史,他也就从洛阳被调回,他和桓玄堂兄石民和石虔关系较好,桓玄和他并没有太多的联系,倒是仙期到江州后常找此人。
桓玄到江州也有半年多,也不见此人来问候自己,辛景也有几分不满,倒是这极为俊逸的白衣管家常常来和自己闲谈商议,就算看在此人的面子上,他勉强答应领兵征讨孙恩。还是偷偷摸摸地去,辛景接受不能,仙期又是磨破嘴皮。
终于,到最后,辛景答应了,陶也准备好了,桓胤却说也要跟着去。从私心上讲,桓玄是绝不想让自己的最疼爱的侄儿冒险,可桓胤却说这次如果桓玄不派自己的亲信前去就太没诚意。而且,桓胤还真想再见见那位曾经当面摔玉的谢若云。
桓玄说那就他自己去,其他人一致反对,作为首领,他还是在江州指挥调度比较妥当。
出发前,桓玄对侄子千叮咛万嘱咐,想了一想,又提议桓胤到达扬州后就去找叔父桓谦,叔侄两人好好叙谈一番。
桓胤回答如果干完正事,有空就去找叔父,现在就不想这些了。桓玄又问他要不要去看看羊孚,桓胤无语了。在旁边的陶渊明忍不住笑了,原来桓南郡还有这么嗦的一面。
最后,大军浩浩荡荡又低低调调地出发了。
第六章 红颜锦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