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你可别问我。”卡欧斯回道,有点没好气。“没有温柔可爱的小美女可约就已经够可悲的了,谁还管你穿什么衣服?”最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只要别光着身子就好。”
“温柔可爱的小美女吗?我可以变成夏洛特,这样我们看起来就会像兄妹了,怎么样?”喀秋莎故意把嗓音变得妩媚、轻柔。
卡欧斯盯着喀秋莎那头长长的银发,说道:“我倒没什么意见……总之随便你了,五分钟内给我弄好出门就是了,我去开车。”他说罢,便登上地窖的阶梯,走了出去。
喀秋莎思考了一会儿,她记得夏洛特有套墨绿色的,袖口和领子上绣着金色类似滚边的洋装,买来后还没有穿过,就放在楼上某个房间的衣柜里,于是她愉快地将自己化成一道薄雾,飘出了门外。
睡梦中,他意识到某人正在用力地推他,他慵懒地睁开眼睛,将放在脸上的书本拿下来,只见身旁有个身穿黑色洋装的小女孩正在注视着他,眼神略带哀怨。
“怎么了,爱兹莉亚?”他柔声问道,声音因为刚睡醒而显得有些沙哑。他轻了轻嗓子,试图恢复成平常的男中音。
名为爱兹莉亚的小女孩没有回答,只是挥了挥手上的镰刀,脸上一副很无聊的样子。
他看了一眼那把缠着籐蔓与黑色花朵的巨大镰刀,注意到刀锋仍旧如往一常般晶亮,一尘不染。
“你没将他带回来?”他问道。
爱兹莉亚摇了摇头。
“你在十字路口上没有等到他吗?那个叫卡尔的兔子脸男人?”他显得有些吃惊。
爱兹莉亚再次摇了摇头,但这次似乎比较生气,可爱的小嘴儿都撅了起来。
他低头沉吟了一会儿,不解道:“应该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啊……真怪!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爱兹莉亚没有理会他,只是走到一旁将镰刀搁在房门的旁边,将一张小凳子搬到书架跟前,并踩了上去,在书架上取出一本很厚重的黑皮书,然后将那本书递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的手里。
他接过那本书,低头看了一眼,然后抬起头看着那女孩,一脸的困惑:“这是上次你买的书嘛,这本书怎么了吗?”
她伸手指了指书后的店家标签。
“死……死灵之……书?”男人念出声来,并问道:“这是那家书店的名字?”
爱兹莉亚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好感。”他伸手拨了拨额前的白发,继续用那慵懒地口气说道:“这只会让我想到那些身上长满了鳞片、湿答答的、毫无幽默感又难以应付的家伙,一想到它们就让人浑身不舒服。”
说完,他扬起眼睛,只见爱兹莉亚只是静静的,以那双深红的眼睛盯着他看。
“等等……爱兹莉亚,你的意思是……难不成这间店真的跟那些家伙有关系?”他吃惊地问道。
爱兹莉亚伸出手指了指那本书:“书店老板。”她说,“兔子现在归他。”
“不会吧!这是真的吗?”他的语气几近哀鸣。
爱兹莉亚坚定地点了点头。
他似乎想回些什么话,但最后他只是低下了头,一只手抚着前额,一只手摩挲着那本书,过了良久才再次抬起头来。
“好吧,爱兹莉亚,既然卡尔现在不归我们管,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看,咱们只好放弃了。”
然而爱兹莉亚却是微微歪着头,一脸的不悦之色。
“亲爱的,我也是没办法啊!”他不禁叫道,“你也知道,它们是咱们天生的克星,我才不想跟那种湿淋淋、丑陋又野蛮的东西打交道呢!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在这个世界里根本就没有杀死它们的办法──如果是那些混血,而且住在海里的家伙也许还好对付一些……但如果是居住在人类社会里,而且还能从我们的手里抢走猎物的家伙……那肯定会非常、非常地难缠,我绝不会为了一只兔子去招惹那家伙,这也未免也太划不来了,你说是吧?”
爱兹莉亚垂下了肩膀,有些失望地扁着小嘴儿。
“哦,别这样,我的小乖乖。”他轻轻摸了摸她那黑色的长头发,有些歉疚地望着她,说道:“总还是会有机会的,下次再找新的就好啦,听话。”
“我只想要兔子!”爱兹莉亚说道。
男人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我真的没办法呀,兔子现在已经是别人的了,下次我再找别的宠物给你,好吗?”
她抬起头,有些不信任地看着他。
“喂!你干嘛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既然说了给你找别的宠物,就绝对会做到,难道你不相信自己的爸爸吗?”男人有些不高兴地说道。
爱兹莉亚转过身去,“你说的下次不知道要多久。”她说。
男人伸出手搂了搂她的肩膀,柔声道:“这样吧,我们明天就去找,好吗?”
听见这话,女孩的脸上这才微微泛起了一点点笑容,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们可以慢慢地挑选。”男人说道,“直到找到你喜欢的为止,反正我们有很多的时间,可以不停地找,一直找下去。”
这时,房门外突然传来电话铃声,男人立刻从沙发中起身,走到另一个房间里去接电话,而女孩则顺从地跟在他的身后。
“喂?对,我就是罗亚,哦……是你啊?终于决定好要许愿了?是吗……嗯,这样很好,哦……不不不,千万别在电话里说,那样的许愿根本没有用,我看我们还是约个地方见面吧,好……我记下了,那待会儿见。”
男人挂上了电话,看来心情似乎还不错。他转过身来,对爱兹莉亚说道:“宝贝儿,我得出门一趟,很快就会回来,你乖乖地看家,好吗?”
爱兹莉亚温顺地点了点头,似乎对于这样的安排没什么意见。
“真乖!那我走咯,记得要把镰刀收好,还有,记得给你的那些玫瑰花浇浇水,它们都快要枯死了。”他伸手拍了拍女孩的脑袋。
爱兹莉亚再次点头,然后目送着他走了出去。
门刚一关上,她便走回到刚才的房间里,将靠在门边的镰刀拿了起来,一晃眼,镰刀就在她的手中化为一只小小的黑色饰品,形状有点像是天平,她将天平串在一条项链上,并配戴起来,将它妥善地收在胸前的衣服里。
她通过走廊,一直走到庭院里,拿起喷壶开始替她的小花园浇水,这里所有的花都是乌亮的黑色,许多藤蔓像血管一般歪斜地在园子里延伸,遍布在墙上与树干上。然而爱兹莉亚似乎并不在意这座花园看来有多么地诡异,她愉快地哼着歌儿,像一只黑色的蝴蝶快乐地在花园里来回穿梭。
远处传来大提琴的低吟,伴随着哀怨的钢琴声,曲调柔美却充满了悲凄之感。爱兹莉亚不只一次听过这首曲子,那曲调彷彿永不止息一般,而事实上也是向来如此。
那是一九三○年代的某首名曲,由李维·蓝道尔所谱曲,演奏者则是当年红极一时的大提琴家白石。
白石的演奏生涯在他举枪自尽后画下了句点,当时他正处于生涯的最高峰,没有人知道他为何要这么做,一如其他谜一般的音乐家,他的一生成了某种传奇(现在那甚至已经成为了传说),倏地绽放,又迅速凋零。
但爱兹莉亚知道,那是因为他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这乐音会永远地持续下去,并从远方的黑色荒原幽幽地传来,即使演奏者已经没有了手,没有了头,也没有了身体,但仍会一直演奏下去,永远也不会停歇,因为那是从灵魂深处搾取的乐音,只要这座花园不死,他们每一天都会从土里生长出来,重复着一切,重复着同样的事。
包括这首曲子。
这就是他们必须付给罗亚的代价。
实现愿望,永远都得付出代价。
爱兹莉亚在石阶上坐了下来,望着她美丽的黑色花园,静静地笑了。
不知道爸爸这次会得到什么样的灵魂?
她满心期待着。
好了,故事到这里算是告一段落,之后当然还会发生很多有趣而古怪的事。
比如,卡尔和海伦娜有了小宝宝,这使爱丽丝很不开心,她觉得自己“公主”的地位受到了严峻挑战;再比如,卡欧斯到底还是娶了喀秋莎为妻,只不过,求婚的人是喀秋莎……等等。
另外,不知是巧合还是机缘,卡欧斯和喀秋莎两人与罗亚相遇了数次,简直多得连他们自己都料想不到,当然都是不怎么愉快的经历。
不过,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番外一:交换
1
“他说,这可以做得到,但必须给他一样重要的东西作为交换。”
“什么东西?”我问,并倾身将烟灰弹进烟灰缸里,我注意到他的烟搁在上头,已经熄了好一会儿了。
“我也是那样问他的。”他耸了耸肩,像是想故作轻松状,却反而让他看起来更紧张。“但他只说‘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还对我笑了一下。你知道,那实在是让人有点不舒服,当然我现在是没办法跟你解释,但如果你当时在场的话,你就会懂我的感觉。”
“我大概可以想像得到。”我说。“你刚说那个人长得什么样子?白发,穿着名牌西装,年纪呢?既然头发都白了,应该是个老头子吧?”
“不,他的年纪……跟你现在差不了多少,顶多二十多岁,最多不会超过三十,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头发全白了,像他那样的人,你一眼就可以从人群中认出他来,因为那……真是太显眼了,不只是他的白发,还有一种……天晓得该怎么说,除了他的长相,还有他的声音,你只要听过一次就永远不会忘记,他的身上有某种……特质吧,对,就是这个词,特质,就是那种特质,让他不管走到哪里,你都会注意到他,你会知道他与众不同。”
我在那张稍显寒酸的椅子里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其实坐在那上头很不舒服,但为了不使他感到难堪,我只能尽量不那么频繁地更换我的坐姿。
“你说他与众不同?那就是你跑去找他的原因?”我问,心里有点不以为然。
“不是我跑去找他的,你不明白的,白石,虽然当我在台上演奏的时候,我一眼就看见了他,但我没有动过半分去找他的念头,完全没有。”
李维,你是在自欺欺人!我暗暗想着,但当然没说出口。
“那天,我注意到他待得很晚,一直到酒吧打烊时他还在,我原先以为他和谁有约,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在等我,我下了工之后,他就从角落里走了过来,说我弹的曲子很棒、很有感情……诸如此类的。当时,我原本觉得有点不妙,我以为他是那种……骗子,但听他讲话的样子又不像,他看起来很正常,神智清楚,穿着也很体面,完全不像是那种会花一整个晚上泡在廉价酒吧里,目的只是为了骗点小钱儿的人。”
难道骗子会在自己的脑门儿上写上“骗子”两个字?我更加不以为然了。
“我完全不懂他为什么会注意到我这种人,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花时间等我,我觉得……我猜我当时是有点紧张,因为你知道在那种地方,我很少有机会遇到像他那样的客人,会来听我弹琴的人多半都是些潦倒的醉汉,总之,他好像也看得出我有点不自在,所以多给了酒保小费,要他替我们调两杯酒。几杯黄汤下肚后,我觉得比较好一些了,他就告诉我他的名字,还有他是做什么的,为了不使我期待过高,他还特地强调他不是星探──坦白说,当我听到他这么说时,的确是有点失望。”
我点了点头,事实上,我很清楚李维这个人一辈子也没有真正被发掘过,尽管他曾经写出过一首很棒的曲子,而那首曲子红遍了大街小巷,但他却没有因此而成名──当然他是有一段时间过得还不错,但他一直没能写出更好的曲子,再加上后来又被某件极为不堪的丑闻缠身,所以他很快就在乐坛上消声匿迹了。
如今,人们也许还记得那首曲子,却不会记得它的作曲人是谁,所以李维现在才会坐在这间既脏又乱而且十分狭小的屋子里,跟我说那段他是如何写出那首曲子的往事。我看得出来,他这些年过得比以前我刚认识他的时候还糟,真难以想像一个能够写出那么棒的曲子的人,为什么会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他说。”他继续往下说,声音沙哑而苍老,光听那声音,会误以为他已经是个垂垂老者,但他其实只比我大上不到十岁。“他的名字叫做罗亚,是个专门替人达成愿望的人,我从没听说过有这种职业,所以我对他说‘你一定是在开玩笑’,他听了只是笑了笑,但我看得出他是认真的,当一个人在开玩笑的时候,你是可以分辨出来的,但我宁可他只是开玩笑,你懂吗?因为──像他那样一个穿得体体面面的家伙,居然说什么‘我是个专门替人达成愿望的人’,你不觉得很可笑吗?他以为他是什么?观音菩萨?还是圣诞老人?”
说到这里,他干笑了一下,正要伸手去拿他的酒杯时,才发现里头已经空了,我顺手拿起酒瓶替他斟了一杯,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问我怎么不给自己再添一杯,我只说我现在不在白天喝酒,他点了点头,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但愿他没有。
我以前常常像这样与他共饮,但现在对于这种廉价酒的气味我却早已难以忍受,也许势利真是一种绝症。
“我也不知道我那时是着了什么魔,也许是他说话的方式,又也许只是我当时已经有点醉了,他一直很客气,讲话彬彬有礼,总之我那时觉得,他不是个坏人──这种想法很要命,我知道,那种最高级的骗子都是那样,穿着名牌西装,看起来很有教养,但其实骨子里跟我们这种人没什么两样,甚至更糟,但我当时想的是,反正我也是两袖清风,你能从我身上骗走什么?我一辈子都在那间低级的小酒吧里弹着没人要听的曲子,领的工资也是勉强糊口而已,根本存不了几个钱,所以我不知怎地,大概是一时兴起吧,我就问他‘那你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吗?’”
“那他怎么回答?”我问。
他想了想,像是试图让自己的思绪回到那一天,然后说道:“他先是笑了一下,那笑容实在很邪门儿,你只要看到他那样笑,就会觉得他好像完全看透了你,那就是我之所以会说他让人不舒服的原因。还有他的眼睛,那是一种很淡的灰色,淡得像是在发亮一样,虽然他讲话的语气很亲切,也很诚恳,但当你看到他的眼睛时,就会感到一阵不寒而栗,那里头好像什么感情也没有,冷冰冰的,只要被那眼神一扫到,就足以冷到你的骨头里……”
那是种什么样的眼神呢?我想象着。
“我刚刚说到哪儿了?噢对,说到他是怎么回答我的,直到现在,我只要一想起他当时说的话还是会浑身发毛,那时我正好将手搁在吧台上,酒保已经准备要下班了,所以没注意到我这儿的情况,他──那个叫罗亚的男人,就这么朝我靠过来,把手放在我的手背上,当时我吓坏了,我以为他是个该死的同性恋,如果那时我更警醒一点,我准会一拳朝他挥过去。但我那时脑海中只是一片空白,你知道,男人不会像那样摸另一个男人的手,那看起来很恶心,但他也没有再多做什么,我猜他只是想吓吓我,他把嘴巴附到我耳边,朝我说了一句话,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我皱起眉头,“说什么?”
“他说‘你想写出一首绝世名曲。’他就是这样说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知道,但他就是说了,刚好同一时间酒保换了衣服走出来,要我记得锁门,那个叫罗亚的家伙就将手收回去,坐得好好的,好像他从一开始就是那个姿势没动过。酒保什么都没看到,但我整个人早就呆住了,不只是他的行为,还有他所说的话,我的确一直有那样的念头,但我不记得曾经告诉过任何人,那晚我和他是第一次见面,他怎么会知道呢?没道理啊!”
“居然有这样的事?后来呢?”我急忙追问下文。
“我本来想叫住酒保,我不希望那晚只有我和那个人独处,但我也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叫他留下来,就只好那样呆呆地看着他走出去,然后那个叫罗亚的男人就歪着头看我,好像我是个珍奇异兽似的。”
我愣愣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抱歉,我吓到你了?’他问我。我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从位子上站起来,愤怒地对他吼叫,说我没必要受到这种侮辱,叫他想找乐子的话到别的地方去找。有那么一刻,他看起来好像很惊讶,但那只持续了一两秒左右,他很快又笑了起来,而且是大笑,好像觉得我的反应很有趣。我气不过,抓了外套便要往外走,但他却拉住我的胳臂说,‘他只问我最后一次,你想不想实现你的愿望?只要一声回答,他马上就走,不会再对我开任何玩笑。”
“我猜你马上就走人了?”我说。
他突然垂下双肩,痛苦地说道:“不,我没有!现在想想,我是该立刻走人才对,但我当时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朝他回了一句‘我当然想,但那是我的事,谅你也管不着。’然后我看见他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就像是一个小孩看到新奇的玩具那样。他很快放开我的手,说‘这可以做得到,但必须给我一样重要的东西作为交换。’我说‘那你想要什么?’结果他又笑了起来,说‘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
“真是个奇怪的人!”我嘟哝了一句。
“我本来应该立刻走出去,但他的话让我觉得心里发毛,所以我又对他吼‘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虽然我这么说,但其实我当时心里怕得要死,我对这个男人一无所知,他却好像什么都知道,而他虽然被我吼,看来却一点也不生气,只是慢慢地从位子上站起来,将一张百元大钞放在吧台上,对我说‘很高兴今晚能和你聊天,你弹的曲子也很动听,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听到你的演奏。’”
“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好奇地问道。
他摇着头说:“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不是有别的意思,但我当时满心只希望他走,我也不在乎是不是会得罪他,他那个人实在是……太邪门儿了,你只要待在他旁边,就会觉得自己好像会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如果他那时想对我不利,他绝对办得到,而且我连气都不敢吭一声。我就那样看着他走出去,直到听见脚步声走远,我才敢走出那间酒馆,但现在想想,我的人生就是从那一夜开始的,一切都变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不计任何代价回到那天晚上,如果同样的情景再发生一次,我会立刻掉头走人,我最大的错误,就是在那一夜认识了那个男人。”
说完,他站起身走到那台破旧的小风琴前,我看着他在风琴前坐下来,弹奏起一首我在这些年来不知听过几千几百遍的曲子,那乐音哀伤而悲悽,只有像李维这样的人才能弹奏出那样的音色,绝不是任何音乐家能取代的。
这就是他在那一夜写出的曲子,那首曾经红极一时的绝世名曲。
2
窗外下着绵绵的细雨,像这种阴郁的日子,似乎更能衬托出这曲子的哀凄。我静静地听着,直到整首曲子弹奏完毕。
“看来这些年来,你一点也没有退步。”当他结束弹奏后,我对他这么说道。
他转过头来,淡淡地笑了,“但我宁可从来没有写过这首曲子,它……太好听了,好听到我无法再写出这样的曲子来。”
“你可以的,李维。”我说,但明知这是违心之言。“你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来。”
“你不需要安慰我,白石,咱们都是搞音乐的人,应该知道,我已经江郎才尽了,这么多年来,我连个屁也写不出来,我的创作生涯已经到了尽头!”
“但你还是可以去找份营生啊,你会弹奏,也还可以……”
“可以如何?你应该很清楚,自从那件丑闻之后,早就没有人敢僱用我了……算了,别再说了,你今天来找我不是来听我说这些的。”
他走过来,给自己斟了杯酒,然后一饮而尽。
“别喝得那么凶,李维。”我劝道。
“有区别吗?反正你又不喝。”他说,并将空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又再次伸手去拿酒瓶,我一把抢下,阻止了他。
“不要这样,我拜托你。”我说。
有那么一刻,我以为他会发怒,但他却没有,只是用他那双浮肿的眼睛看着我,然后慢慢地将手收了回去。
“抱歉,白石,我忘了,你从以前就很讨厌我喝酒的。”
我有点担心他会把酒瓶又夺回去,于是便将酒瓶放在我的椅子旁边。
“你喝醉的时候是有点糟。”我淡淡地说。
“我觉得……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但我真的觉得,我今天会边成这样都是因为那个男人──那个叫罗亚的人害的,我猜……某种程度上,他的确达成了我的愿望,但他也夺走了我很多东西,就像他说的──这可以做得到,但必须给他一样重要的东西作为交换。没错……我的确一直想写出绝世名曲,像这首曲子一样好的曲子,可是──如果我知道这会让我付出那么大的代价……那么我打从一开始就不会有半点这种奢望。”
第16章可爱的小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