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又是一天清晨,大雨初停,路上积水还未干,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就被遗弃在了遥忆阁门口。
听到哭声,郁寒眉头一皱,让侍女把孩子抱了进来。
孩子是个女婴,眉眼很秀气,七分像樊雪,三分像相离梦。
“唔,是小兰雪啊。”郁寒拆开相兰雪原来沾满泥泞的襁褓,给她换了新的。
被拆开的襁褓中有一封信,信中详细说了相兰雪的情况,请求郁寒把她送到一个清净的地方去修炼。
信上未署名,郁寒本着“字如其人”的想法看了许久,依旧未看出这人是谁。
“你若跟对方不熟悉,自是认不出他的字。”墨风把信从郁寒手中拿出,撕了个粉碎,“先想想这孩子怎么办吧,我可不想没成亲就有了个闺女。”
虽嘴上这么说,但墨风心里一直认为,和郁寒在一起真的和养了个闺女没区别。
正头疼这个孩子时,遥忆阁的大门被急促地敲响了。
“墨公子,兰雪不见了!”樊雪急得泪如雨下,若不是墨风扶着,就要跪倒在地了。
郁寒抱着熟睡的相兰雪走到门口,把樊雪迎进门,递给她一方丝帕:“夫人莫急,兰雪不知何时被人放在了遥忆阁门口,现在刚哄着,正说要送回去呢。”
樊雪擦干眼泪,舒了一口气:“谢谢姑娘,兰雪在遥忆阁,我就放心了。”
郁寒笑盈盈地把相兰雪给樊雪,笑容有些捉摸不透。
樊雪犹豫一下,抱起相兰雪亲了亲,转过身喂了点奶水就还给了郁寒:“兰雪……我……不能留……”
“为什么?难道夫人不喜欢兰雪吗?”郁寒故作惊诧道。
“早上,那庙里的胖大和尚来了,他说说兰雪命里有劫数……”樊雪又哭得泪水涟涟,“说只要送到遥忆阁来,孩子就能没事,而且……而且兰雪十五岁之前都不能去看她……”
“这和尚好生讨厌,孩子是夫人的,怎么能随意送出还不能相见!”墨风露出愠怒的表情。
“那和尚是个得道高僧……现如今兰雪也真的在遥忆阁……我不能要回去……不能要回去……”樊雪塞给郁寒一块晶莹剔透的红石,像受了惊吓般跑出了遥忆阁。
墨风和郁寒莫名其妙地看着跑走的樊雪,对视一眼:“总不能把她留在遥忆阁里吧?不说能不能养好,单是来往的客人就已经很难应付了。”
郁寒皱眉思索一番,揪了白凤一根羽毛,“把她送到凤频楼去吧。”
话音未落,白凤的羽毛就变成了一只袖珍的小白凤,振翅朝凤频楼去了。
(二)
凤频楼中,阴姬和月婉正率着一众女子练剑。一时间剑影交错,紫纱飞扬,柔美又暗含杀意。
午时,众女还未散净,郁寒的袖珍白凤就翩翩飞来。阴姬挥手抓住白凤,用恭敬地语气问道:“楼主,您有何吩咐?”
“三日后派人来遥忆阁带走一个女婴,女婴十五岁前不得让她离开凤频楼。另外,”说到这,郁寒顿了顿,“务必引她向善。”
“是。”阴姬点头,犹豫片刻再次开口:
“最近卷烛城有流言怀疑您的身份,凤频楼已派人去镇压流言,但是……”
“都怎么说的?”郁寒感到有些好笑。
“近日蓬明发现二公主失踪已久,时间大概在两年前,据假扮公主的人说,公主去了夜寒国。”阴姬脸上阴晴不定,“遥忆阁约在两年前出现,且财力背景皆十分雄厚,故有人猜测您是失踪的蓬明公主。”
“说的有理有据,连我都要信服了。”郁寒“呵呵”冷笑两声,“镇压此谣言。若再传,杀,无赦。”
“是。”阴姬颔首,收起了袖珍白凤。
结束和阴姬的对话后,身在遥忆阁的郁寒久久不语,看似平静,但凝视着垂柳的眼中却波光流转,时而明亮时而黯淡。
“怎么?又有心事?”墨风在郁寒面前布上一道道她爱吃的菜,“不是就不是,何必理会那些俗人的话。”
郁寒喝了一口粥,突然问道:“你知道蓬明的魅吗?”
“蓬明多山林,每到夜间便瘴气流动,魅便躲藏其中,让夜行者堕入内心深处的欲望,最后死在自己的美梦中。”墨风趁郁寒想事,把一碟炸芋丝吃了个精光。
“要不我扮成二公主去蓬明捉几只魅回来?”郁寒开始想入非非,“只要我把它们炼的好,让楼轻尘睡不着觉是很容易的事。”
“别想那么多。”墨风扶额,刮了郁寒鼻子一下,“外出游说是冥宸的事,我们只负责坐等上门生意。”
郁寒哦了一声,抄起筷子开始吃饭,吃了两口,她发觉有些不对:“墨风,我怎么记得有一碟炸芋丝?”
“你记错了。”墨风一本正经道。
吵吵闹闹中,郁寒把一切不快忘到了九霄云外,只想着留住眼前。
(三)
郁寒是被相兰雪的哭声吵醒的,只有昨天樊雪喂过她一次,这么长时间,真是难为一个婴孩了。
不过自己没有奶水,找什么喂相兰雪才好呢?郁寒想得心里烦乱,把相兰雪扔给重明就去浣花间了。
炖盅里蒸煮的桃花散发出清香,一旁的墨风正仔细捣着一些覆着冰霜的花瓣,看到郁寒,他眼睛一亮:“你来了?相兰雪呢?”
“嗯。”郁寒拿过玉钵接着捣起花瓣,“太烦了,所以我把她扔给重明了。”
墨风翻了个白眼:“你确定重明能照顾好?”
“她以后知道自己被神鸟抚养过会自豪的。”郁寒笑得花枝乱颤,好一会才笑够,“你去花房剪一段洗心藤来。”
“洗心藤?”墨风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长什么样?”
“你去了就知道了。”郁寒不再答话,故弄玄虚地捣起了花瓣。
这花瓣是遥忆阁湖中荷花的花瓣,荷花本就受灵气滋养,又被郁寒扔了一块冰淬进去,因此有了世间最为纯洁的灵气,用来驱逐挤占相兰雪魂魄的小鬼再合适不过。
墨风进了花房,只觉和以往一样有一种宁静感,循着这种宁静感,他走到了一株雪白的藤蔓前。
这株藤蔓形态秀美,蜿蜒交错,通体雪白,微有透明,迎着阳光隐约可以看出里面流动的汁水,藤蔓根部还有经络组成的“洗心”二字。
墨风心中肯定这就是洗心藤,挑了一段用匕首切下就带了回去。
看到墨风回来,郁寒笑而不语,揭开炖盅上的火漆滤起桃花来。
“花房里那种宁神的香气就是洗心藤散发出来的吧?”墨风又找出一个玉钵,把洗心藤捣了个稀烂。
“嗯。”郁寒把桃花汁和荷花瓣混在一起,二者翻腾了一会,变成了冰冷的透明液体。
墨风把捣好的洗心藤倒入液体中,看着它们凝固成一个白色冰坨样的东西。
郁寒用力摇了几摇,冰坨被摇碎变成了粉末,然后装进匣子,给相兰雪的淬雪香就做好了。
(四)
下午没什么事做,郁寒易容成少妇,用桃花化成侍女抱着相兰雪,和墨风出去玩了。
先去改月布庄做了几件衣服,之后三人又去了南歌城有名的巷子“仙人巷”。
仙人巷入口极为隐蔽,看着和一条死路没什么区别,但进去却是别有洞天--各种吆喝声夹杂着各种小吃的香味盈满巷子,每个食肆都坐满了人,有些店铺排队的人已经快排到了巷尾。
相兰雪不知被重明喂了什么,此刻正睡着,但墨风还是放心不下,找了家胡人开的店给相兰雪买了两碗羊乳,又要了一大堆烤肉和郁寒大快朵颐。
郁寒喂了相兰雪半碗羊乳,把她哄睡给侍女就大吃起来,边吃边听百姓津津乐道的内容。
“哎,老头子,你听说了么,四公主的驸马要回来了。”一个坐在郁寒他们旁边那桌的妇人道。
“四公主?谁啊?”坐在妇人旁边的老头嘴里塞满了烤肉,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唉呀,就是端仪公主,她驸马是军里的先锋,打仗不行,被蓬明给俘了。”老妇摇摇头,一口气喝了大半碗羊乳。
“噢。”老头咽下口中的肉,打了个嗝,“啧啧,这肉可真嫩。”
“我跟你说四驸马呢。”老妇嗔怪地打了老头一下。
“嗯,嗯,够丢人的。”老头拿了一根竹签开始剔牙,“都被俘了还怎么回来?难不成皇上拿钱财换回来了?”
“不是。”老妇喝净了剩下的半碗羊乳,“是人家的二公主跑咱们这来了,找人还得靠我们,能不先把驸马放了么?”
“这事我知道。”老头咳了两声,“听说那公主就是遥忆阁阁主,遥忆阁要钱有钱,要背景有背景,连咱们皇上都忌惮几分,说不准真是那公主呢。”
“那可别呀,上到皇室下到咱们百姓,哪个得了什么绝症有了什么愿望不是找人家,虽说多半人都敲不开那门吧。”老妇惋惜道。
“听说宫里王爷都吃过闭门羹呢。”老头叹息起来,“不过家里人都找来了,总不能不让人家回家啊,做人得知足。”
听着听着,鲜香的烤肉在郁寒口中味同嚼蜡,没吃几口就被扔下了。
墨风心中的感觉和郁寒一样,虽传言不实,但这样传下去对遥忆阁的影响也不好。
郁寒挥袖把一桌食物扫罗在地,给墨风递了一个眼神。
墨风心中会意,细听了周围人交谈一番,甩手丢出几根银针。
“呃……”没闹出多大动静,传流言的几桌人就趴在了桌上,发黑的鲜血汩汩从喉间流出。
把剩下的事交由官府处理,郁寒和墨风闷闷不乐地回了遥忆阁。
(五)
“楼主,我们奉命来取女婴。”正午,遥忆阁的大门被阴姬敲响。
郁寒挥手,门闩打开,阴姬和月婉对视一眼,信步走进了遥忆阁。
胧寒亭中有一个窈窕的人影,看身形应是郁寒,阴姬在九曲桥前拦住月婉,独自走了过去:“楼主。”
郁寒转身:“来的这么快,我确实没有看错你们。”
“多谢楼主赐下白凤。”阴姬右手贴上左肩,躬身施了一礼,同时看了月婉一眼。
月婉知道亭中女子是郁寒后,过去也施了一礼。
郁寒把相兰雪交到月婉手上,淬雪香则给了阴姬:“每日要运功逼出挤占她魂魄的小鬼,运同时要点上淬雪香来稳固她的魂魄。”
月婉抚摸着相兰雪的额头,秀眉微皱:“把小鬼逼出去,这孩子就缺了一魂一魄,日后……”
“这个我自有办法。”郁寒打断了月婉的话。
“那以后可还要她认祖归宗?”阴姬细看着相兰雪的眉眼。
郁寒轻笑一声,给了阴姬一个桃色的荷包,里面放着一颗紫色的珠子和一张写着相兰雪名字和生卒年的纸:“让她带着这个来南歌城的相家。现在你们再为她取一个名字,在她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前都要用这个名字生活。”
阴姬和月婉沉思一会,又商量了几句,最终定下了一个名字。
郁寒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嘱咐几句便让她们回去了。
第二章 淬雪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