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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百骨枯

  (一)
   南歌城中到处都在讨论被捉住的蓬明公主,郁寒身份一下被澄清,遥忆阁水粉的销售量也瞬间大增。
   此时,夜寒国的国师凤西楼在成王府中和百里炎密谋着什么……
   “国师可算是来了。不过本王双腿已废,无法起身再与国师比试剑法了。”见到凤西楼,百里炎略微有些激动。
   凤西楼挥手一道劲风关上门,端起茶杯吹着茶沫,却不急着喝:“流风城点龙谷中有一奇人,医术了得,王爷不想试试吗?”
   “断了的经脉岂能再续?国师还是不要打趣本王了。”百里炎故作伤感地抚了抚脸上的黄金面具。
   凤西楼冷笑一声,飞身从百里炎面前掠过,再坐回椅子上,手中已多了一张面具:“王爷的脸都能变回原来的样子,腿又如何不行?”
   百里炎脸白了白,起身从凤西楼手中拿回了面具。
   “近几月我夜观星象,发现紫微星动,荧惑守心。而另一个星宿则向紫微靠近,越发明亮。”凤西楼放下茶盏,似笑非笑地看着百里炎:“若我没记错,王爷的星宿是位居东方青龙七宿第一的角木蛟。”
   “难道现在靠近紫微的是角宿?”百里炎双眼一亮。
   “非也。”凤西楼卖了个关子,端起茶杯吹着。
   一杯茶饮尽,凤西楼才接着往下说:“是毕宿。”
   “二哥?”百里炎一张俊脸瞬间布满阴霾:“国师只是来告诉本王本王与皇位无缘的吗?”
   “王爷急什么,毕宿主富贵,与皇位不过是擦肩而过。”凤西楼不急不慢地给自己续上茶:“我的职责是辅助皇帝,调整国运。既然现在皇帝将崩,我们为何不让他走个痛快呢?”
   百里炎戒备地看着凤西楼,没有言语。
   “王爷这脸和腿,治的不容易吧?毕竟遥忆阁的东西都是花大价钱都不定能弄到的。”凤西楼笑了,笑得很邪魅:“这等深仇大恨王爷都能忍,皇位也没什么,让了就让了。”
   “你……”百里炎的怒火成功被凤西楼点燃了,不过很快他又重新冷静下来:“本王不是不想信,是不敢信呐。若皇兄是派你来试探本王,岂不是你一出门本王就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若我不想,皇帝能如何?星象已变,如此下去,夜寒离灭亡不远了。”凤西楼的眼神依旧十分淡漠:“不信人定胜天,那便只有命由天定了。王爷何不试着赌上一把?”
   话毕,凤西楼便不再理会百里炎。一时整个前堂都寂静下来,只有淙淙的水声和氤氲的茶烟……
   (二)
   “遥忆阁不做这种杀人的勾当。”郁寒听到凤西楼的意思,话中立刻带了三分怒意:“大丈夫用毒杀人,兵不血刃,还算什么男人?”
   凤西楼不但不生气,反而一笑:“怡贵妃是遥忆阁杀的;名伶千娇服的毒,也是遥忆阁的,何来不做杀人勾当一说呢?”
   “你有什么证据?”郁寒凤眼眯起,睥睨着凤西楼。
   “早知姑娘不认此事,我就不换掉那个瓶子了。”凤西楼摇着折扇,一副惋惜的样子。
   “就是你不换,我也自有办法护得遥忆阁周全。”郁寒盯着凤西楼的眼睛,把自己易容成了他。
   “我总不能白来吧?”凤西楼微一蹙眉:“不如我们各退一步,只让百里拓身体变得虚弱,如何?”
   “那你们要答应,无论成败,均不会牵出遥忆阁。”郁寒在花笺上写下了百骨枯三个字:“且百骨枯无解,一旦开始服用就没有后悔的余地,国师可要想好了。”
   凤西楼颔首收起花笺,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悲伤。
   “你又在骗人。”墨风不知何时站在了郁寒身后,把本要坐下的郁寒吓得差点跳起来。
   “我哪骗人了?”郁寒在墨风腰侧掐了一把。
   “百骨枯是剧毒,不只会让人身体虚弱。”墨风一抽郁寒头上的玉簪:“死的时候人会像一摊烂泥一样。别说你不知道。”
   郁寒干笑几声,用墨风的玉冠束起了自己的头发:“他不就是想让百里拓死么。”
   墨风无奈地笑了笑,帮郁寒擦净了脸上易容用的东西。
   “顺便”拿回了自己的玉冠。
   (三)
   醉忆九州树液二两焙干;
   蓖麻油三滴;
   碎影花焙干研碎;
   骨蛇一条,研碎。
   墨风焙着碎影花,眼睛却在打量着骨蛇。
   骨蛇呈森白色,身体由一节一节骨头组成,脸上有两个空洞洞的眼窝,此时正扭动着身子在盒中爬行。
   郁寒取出一枚覆着冰霜的钉子,极快地钉在了骨蛇七寸上。
   被钉住七寸的骨蛇剧烈扭动了几下,最终被冰封住不能再动弹,空洞洞的眼窝此时竟有了一丝愤怒的光芒。
   郁寒把骨蛇重新钉在墙上,在它尾下放了一个玉碗,接着就用锉刀研磨起骨蛇来。
   骨蛇痛得身体扭曲,由于有冰淬钉钉着,所以扭动得十分缓慢,看得人头皮发麻。
   “你为什么不先杀了它再研磨?”墨风不忍道。
   “只有这样才能激发骨蛇的怨气,让它游走于百里拓体内,吞噬他的骨头使自己得以重生。”郁寒研磨的很快,明显是不想让骨蛇承受这么大的痛苦。
   “骨蛇可以重生?”墨风研磨动作一滞。
   “可以,但只有七成把握。”郁寒边说边把蓖麻油兑入骨蛇粉中搅匀。
   “那它在百里拓体内重生会有什么后果?”墨风把碎影花给郁寒,又开始生火焙醉忆九州的树液。
   “后果就是百里拓死后它会钻出来,然后去找当初害死它的人或动物报仇。”郁寒把碎影花和骨粉拌在了一起。
   “若我没记错,醉忆九州的树液是洗净一切记忆的。”墨风有些同情地看着骨蛇。
   “嗯,我可不想被它找上门来。”
   “遥忆阁外不是有结界吗?当年卜机因为进不来结界还要引我们出去。”墨风用玉勺戳了戳醉忆九州紫色的树液。
   “唉,结界被疏骨破了还没来的及加固。现在也就能防防普通人和小鬼小妖。”郁寒揉着自己酸痛的眼睛道。
   墨风忍不住笑了几声,把研磨好的醉忆九州给了郁寒。
   把这几种粉末拌好,万骨枯就做成了,只不过森白的颜色有些瘆人。
   (四)
   看得出,百里炎和凤西楼是真的动了杀意,这瓶万骨枯足足换来了十余件宝贝,其中还有一滴鬼泪。
   郁寒把鬼泪浇了曼珠沙华,夜深后就又和墨风溜出遥忆阁,踩着各家屋檐来到了皇宫。
   亥时将尽,各宫院都已经熄灯入眠,只有皇宫西北角的浣衣坊还灯火通明,此时盘龙殿的灯光,在一片寂静中就显得十分诡异。
   郁寒和墨风贴近了窗户,听着里面的一举一动。
   “那朕派人趁夜取了他的命就是了,这等小事,还用不着挂心。”百里炎的声音十分漫不经心。
   “成王若想篡位,手中必定是有些兵力的,皇上此时不上心,等成王先下手就晚了。”凤西楼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富有磁性,也依旧是那么淡然。
   屋内二人继续轻声谈着,窗下郁寒的眉尖却是已经蹙起:“凤西楼想做什么?坐山观虎斗吗?”
   “我记得他第一次和百里赋来遥忆阁时的笑容。”墨风压低声音在郁寒耳边说道:“笑得十分阴险,眼中有一种兴奋和狂喜。因此我知道他不是真正要来遥忆阁的人。”
   “他和百里家有仇。”郁寒断言道:“只不过上次被你识破了诡计,所以没能害成百里赋,现在又想让百里家内乱。我怀疑他是别国的。”
   “不像。蓬明人士眉间有淡淡的黑气;苦留人男子长相粗犷,女子长相妖媚;南疆善巫蛊,有很多机会可以给百里赋下蛊。”墨风冷静地分析道:“再远的国家,应该还没有吞并夜寒的野心。”
   二人说话间,凤西楼已经从盘龙殿朝冷宫方向去了,他走的很快,似乎是急于见什么人。
   郁寒他们一路跟一路猜测着凤西楼的用意,不过猜来猜去总逃不开恋上哪个妃子。
   (五)
   冷宫在皇宫的东北角,从盘龙殿过去几乎走过了整个皇宫。快到冷宫时,凤西楼方向一转,又朝一条阴森的石板路走去。
   石板路周围种满了湘妃竹,月光照落,竹影婆娑,美中带着丝丝诡异。
   路很长,尽头是一座华丽却破败的宫殿,殿外已断掉一半的匾额上提着“囚凰”二字,字迹遒劲有力,想必是百里拓亲自提上的。
   凤西楼静静地伫立凝望着匾额,脸上滚下一串晶莹的泪珠:“母后……”
   郁寒和墨风面面相觑--难道凤西楼是百里家的?
   “我知道你们在跟着我,一起进去,听我讲个故事。”凤西楼微微侧了一下头,推开残缺的雕花门进去了。
   墨风权衡一下,在前面进了“囚凰”。
   二人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凤西楼,阴风吹过谁都没有说话,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这地方是囚凰殿,除了我和百里赋以外几乎没有人知道的地方。也是……我母后的住处……”凤西楼深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但我相信你们不会把事情说出去。不然,我会让你们倒着从这里离开。”
   “呵呵……”郁寒变了个声音冷笑几声。
   “我的母后名凤长歌,当年京城机关术大家凤家的长女,后来风光无限的皇贵妃,后宫中只有她的宫殿是带殿字的。
   百里赋决定下诏立母后为后时,母后已怀了我,只不过他们都不知道。就在此时,凤家次子,也就是我二舅,被发现勾结别国,凤家抄斩的抄斩,流放的流放,一夜之间由盛转衰。
   百里赋对母后又爱又恨,便把同心殿改成了囚凰殿,勒令母后终生不得踏出半步。
   出生后,我随了母姓。稍大一点,便终日沉迷于观星卜算。十岁那年,母后含恨而终,我被宫女秘密送了出去,从此过上了颠沛流离的日子。”
   凤西楼始终背对着郁寒,但泪水却十分明显地滴在了布满灰尘的地毯上。
   “后来我放出流言,称有高人隐于山间,又每日乘扁舟泛于碧波之上。百里赋得知后前来与我交谈几句,便让我做了国师。
   我忘不掉这一切,忘不掉……百里家必须血债血偿。”
   “不要忘了,你身上也流留着百里家的血。”郁寒哑声提醒道。
   “我姓凤。”
   “你与百里赋长的并不像,我凭什么信你是百里家的人?”墨风突然捏住凤西楼的下巴,桃花眼凝视着他俊美的脸:“且你姓凤,他总不会放心一个凤氏的人来掌控国运吧?”
   “你可知西域有一种奇药名‘改容’?”凤西楼挤出了一个苦笑:“服下它,容貌就会一点一点改变,衰老速度也变得极为缓慢,活上百年都不是问题。至于姓氏,我从未提起过,自然不会有人怀疑。”
   墨风愣了一下,慢慢松开了手:“我们答应你不说出去。”
   凤西楼的下巴被捏得一片青紫,他不失风度地点了一下头,离开了囚凰殿。
   “墨风,要不要我给你找几个小倌啊?”等凤西楼走远,郁寒揶揄墨风道。
   “我又不是断袖。”墨风脸红了红,拉着郁寒从宫墙上出去了。
   (六)
   几天后,朝中便传来了百里拓染了风寒的消息,政事都由永王百里旋和凤西楼处理。
   郁寒抽空溜去了盘龙殿,现在的百里拓,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他如同被抽去了骨头般瘫在床上,全身都在微微颤抖,从扭曲的脸和满头豆大的汗珠不难看出,百里拓此时忍受着多大的痛苦。
   “太医来了,太医来了……你们快点把帐子拉上!”一个穿着华服的女子匆匆进来,指挥着那几个伺候在一旁的宫女。
   宫女应了一声,急急拉上了绣着云纹的明黄色帐子,刚拉好帐子,一个胡子花白的太医就跟着宫女进来了。
   请过安,太医在百里拓伸出的半截手臂上号起了脉。
   号过脉,太医却犯了愁--百里拓的脉相并无异常,但看他手臂酥软无力的样子又确是身体有恙,当着皇上和月妃的面,该怎么说呢……
   又假模假样地号了一会脉,太医对百里拓弓了弓身:“皇上并无大碍 只是劳累过度又加上染了风寒……”
   未等太医说完,月妃便让宫女把太医“请”了出去,又遣散了宫人,亲自给金兽炉中添了两勺香料:“皇上,这是若儿制的三台安神香。你先睡着,若儿再去翻翻古籍,一定能找出办法的。”
   “不用了……”百里拓虚弱地抬手抓了几下,抓到的却是一片虚无。
   月妃看出百里拓的意思,伸出一双素手握住了百里炎那只苍白的手,滚热的泪珠把明黄的锦衾染成了难看的暗黄色。
   “这应是南疆蛊毒……除了遥忆阁,无人能解……”百里拓抬手想为月妃拭去眼泪:“后宫三千佳丽。皇后是丞相的女儿,用以稳固皇位;方玉她一向狠毒,若不是她爹手里有兵权,朕也断不会把她纳进宫里……还有兰贵人,那是母后的意思……”
   月妃紧紧抓着百里拓的手,已经泣不成声。
   “若儿……洛若这名字,我还能唤几次啊……”百里拓闭上双眼,强忍泪水:“若,若,若我不是天子,若你不是后妃……我们一起白头又何尝不可……”
   “皇上……”洛若擦掉百里拓眼角的泪珠,自己却又忍不住落下泪来:“若儿去求遥忆阁……若儿就算跪也要把他们的门给跪开……”
   百里拓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阖上了双眼。
   (七)
   洛若是乘着一顶青色小轿去的遥忆阁,一路低调,旁人看来,也不过是殷实人家的女子。
   事实果如洛若所料,遥忆阁根本没有给她开门。
   咬唇踌躇了一会,洛若突然跪在了遥忆阁门口,嘤嘤地啜泣起来。
   和她一同前来的宫人见她下跪,也纷纷跟着跪倒在地,脸上是真真切切的哀伤。
   洛若边哭边诉,诉到伤心处竟晕了过去。
   一个长脸的中年妇女看了她一会,从路边掐了片薄荷在洛若鼻下搓了搓:“姑娘,看你打扮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真是家里人什么顽疾恶病,还是快些找郎中好。这遥忆阁要是不想给你开门,你就是跪死这门也不会开。”
   洛若定定地看着长脸妇女,没有答话。
   扶着她的宫女歆儿是个聪明人,见洛若的样子便知她是放不下身段与老妇答话:“大娘,那您可知道什么人才算和遥忆阁有缘的人?”
   “不知道。”妇女摇了摇头:“有田里干活的进去过,也有做王爷的吃闭门羹。”
   歆儿又与妇女交谈了几句,尽可能从妇女口中套出了些许遥忆阁的传闻。
   就在洛若打算回去的时候,一个小太监出了声:
   “娘娘。奴才记得端仪公主来时也是没进去,后来公主让人砸门,这遥忆阁才让公主进去。”
   洛若停下脚步,半信半疑地看了小太监一眼,挥手便命人砸门拆墙。
   只是他们手中的东西还未碰到门,就被一股巨力高高抛了起来。
   “回吧。”墨风倚着遥忆阁外的一棵桂树,啜了一口酒。
   (八)
   继洛若之后,皇后苏氏和太后也陆续去了遥忆阁,一众人连哭带闹地吵了好几天,遥忆阁的门依旧纹丝未开。
   郁寒心里可怜洛若和百里拓伉俪情深,却又无可奈何--百骨枯本就无解,唯一的办法就是再引一条骨蛇入体,两蛇争斗,俱死便可活命,不过这几率连三成都是勉强。
   定清三年九月二十一日,定清皇帝百里拓驾崩,皇后苏氏及其妹兰贵人、月贵妃洛氏、安常在安氏等四个妃嫔同日自尽,未侍寝妃嫔遣散出宫,其余妃嫔均入冷宫度过余生。
   一月后,定清十月十六日,成光皇帝百里炎登基,改元成光。成光皇帝生母被追封惠德皇太后,入太庙供奉。国师封摄政王,持兵符可号令十万精兵。
   此时后宫空虚,只有百里炎带进去的一个侍妾被封了云妃,因此开始了大选。相家的相思、宁家的宁萤等都被选入了后宫,唯一空缺的便只剩皇后这把凤椅了。
   百里惜香和罗才为了给重病的百里拓冲喜,早在四个月前完了婚。喝完他们的喜酒,郁寒和墨风便一直闲闲到了现在,每天品品茶,吟吟诗,生活倒也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