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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中流击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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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勒占据幽州的消息传入晋阳,刘琨吃惊不小,尽管对石勒有所了解,以为情势在掌控之中,但先前还是对石勒抱有幻想,毕竟前番来信还奴颜婢膝。现在看来,原来的思路未必正确。石勒的动作比他想像的还要快,自己这边对敌作战的实力仍然不足以抗衡刘聪的军队。于是,他不断地穿梭于常山晋阳等地,体察民情,加强训练,以备不测。
  将晋阳的府衙修复之后,刘琨回师晋阳城。城门处,发现两士兵神色惊慌,侍卫问:“你们交头接耳的嘀咕什么?”
  士兵甲回答:“听说石勒又要打晋阳了。我家里还有妻儿老小,我想先回去看上一眼。”
  侍卫道:“就算石勒来打有什么了不起。”
  “那石勒有十八骑,个个飞檐走壁,武功了得。幽州的王大人都被他活捉了。”
  侍卫道:“住口,没骨气的东西。什么十八骑,那牛二早就死在闻鸡起舞剑下,我们有刘大人在,怕什么,我们刘大人的闻鸡起舞、胡笳五弄,天下谁人不知。”
  刘琨给侍卫摆摆手,他们默默地进城回府。
  刘琨夜不能寐,传令各地严密注视襄国及幽州的情况,遇有风吹草动,即刻上报。他深知自己所处的环境,连夜给皇上上表,对并州的形势,如实写道:匈羯石勒以三月三日径掩蓟城,大司马、博陵公浚受其伪和,为勒所虏,勒势转盛,欲来袭臣。城坞骇惧,志在自守。遂使南北顾虑,用愆成举,臣所以泣血宵吟,扼腕长叹者也。勒据襄国,与臣隔山,寇骑朝发,夕及臣城,同恶相求,其徒实繁。自东北八州,勒灭其七,先朝所授,存者唯臣。是以勒朝夕谋虑,以图臣为计,窥伺间隙,寇抄相寻,戎士不得解甲,百姓不得在野。天网虽张,灵泽未及,唯臣孑然与寇为伍。自守则稽聪之诛,进讨则勒袭其后,进退维谷,首尾狼狈。徒怀愤踊,力不从愿,惭怖征营,痛心疾首,形留所在,神驰寇庭。秋谷既登,胡马已肥,前锋诸军并有至者,臣当首启戎行,身先士卒。臣与二虏,势不并立,聪、勒不枭,臣无归志,庶凭陛下威灵,使微意获展,然后陨首谢国,没而无恨。
  卢谌读了刘琨的上表,说:“姐夫文采卓然,定有破敌之法。”
  刘琨道:“刘聪石勒有越战越强之势,我们只能以奇制胜。至于这份奏表,我想派专使送往长安。”
  卢谌说:“温峤才思过人,可胜此任。”
  刘琨也想到了温峤,二人商议既定,即派遣温峤作为去长安的使者。剩下刘琨自己,取来胡笳,寂寞地吹起《望秦》。幽州失陷,王浚被虏,兔死狐悲,晋阳更为势单。刘琨需要战胜敌人的精神力量。
  十几日之后,守卫灵丘的晋将传来急信:从蓟城得到情报,石勒拟亲率十万大军,从幽州涞源方向,越飞狐径,直扑并州。
  刘琨对此虽有心理准备,但尚未完全做到未雨绸缪,立即召集卢谌刘演等研究破敌之策。他道:“我原判断石勒有两种方案犯我州境,首先是回襄国休整部队,伺机再犯。其次是直接从蓟城进攻,这次石勒选择从北路进犯,妄想一口气吞并并州,真是丧心病狂,我们须有良策。”
  卢谌说:“还是请老朋友助阵比较好。我想再去趟漠北。”
  刘琨道:“也好,不过这次去请拓拔,你就不要去了,让刘群去吧。”
  卢谌说:“我恐怕他年幼,不能完成任务。”
  刘琨道:“是骡子是马总要拉出来遛遛,毕竟我们一天天老去。”
  卢谌思索着说:“也行,现在身处乱世,如他们不能够安身立命,说不定还会拖累我们。”
  请求援军的事议定,刘琨向大家说出自己的想法:“援军是要请,但我们自己要有战胜石勒的信心。假如拓拔来不了,我们也照样能把他打个落花流水。”
  刘演说:“叔叔,是否有了新的奇术?”
  刘琨道:“什么奇术?兵法云,半渡可击之。我向信使了解了灵丘的情况,既然涞山一带山陡水急,可御敌于并州之外。”
  刘演道:“敌几倍于我的兵力,我们远离晋阳迎敌,恐有不测。”
  刘琨斟酌着形势,道:“前番刘聪派兵攻晋阳,使我蒙受了不少损失。我们这次提前得信,再不能守株待兔了。”他分析说,石勒新得幽州,正在趾高气扬,俗话讲,骄兵必败。如果我军惧怕,不敢迎敌,敌必长驱直入,整个并州将会陷落敌手。刘演也想到,军中有的士兵已经对石勒有所畏惧了,再不打击他的气焰,晋阳难以自保,便说:“也好,那里离拓跋猗卢近多了,有了援军,我们可在那里会师。”
  于是,刘琨一面布置了晋阳的城防,一面秘密起兵两万,以免刘聪探听到晋阳的虚实。部队沿太行山西麓北行,马不停蹄,昼夜兼程。数日之后,刘琨率军穿过五台山,到达灵丘附近的涞源。眼见山势险峻,绝壁冲天,数十里如刀削斧劈一般,甚是惊奇。再细观那河,流水湍急,波涛奔腾,汹涌澎湃,充满豪放之美。面对奇峰秀水,刘琨暗自高兴,问向导:“此河叫什么?”向导答:“报告大人,此河从涞山来,故称涞河。”
  刘琨点头。不错,涞河,正是阻击石勒的天然屏障。刘琨战胜石勒的信心倍增。自打来并州,敌强我弱的力量对比一直没有改变,它就像石头一样压抑着刘琨的雄心壮志,而他枕戈待旦,志枭逆虏的决心也一直没有泯灭。这次主动迎敌,实是冒着极大的凶险。在将士们面前,刘琨谈笑风生,使大家都以为主帅筹划好了制敌之策,其实他虽说分析出了此战的大局,但面对数倍于自己的敌情,他心里还是没底。直到亲历此地,他才觉得胜利不仅是可能的,而且是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前哨来报:“报告大人,河对岸五十里,发现胡兵大队人马。”
  刘琨即命部队停止前进。他一边观察地形,安营扎寨,思忖着破敌的计策。一边令军士们在河岸布防,多备滚石檑木。兵马布置妥当,刘琨心中稍微有了些宽慰。他带上刘演等人,亲临河畔,一处一处地调兵布阵。望着宽阔的河面,他想起赤壁之战,周瑜诸葛亮智胜曹操的战例。
  刘演自信地道:“有了这样的天险,石勒怕是插翅难来。”
  刘琨却深入地想,石勒枭雄,这道河虽然能阻挡一阵,给他造成些伤亡,但万一他仗着人多硬冲怎么办?到那时,援军如果来不了,我军又少不了几场苦战,难说有必胜的把握啊。怕影响到军士的士气,刘琨没有把自己的假设说出来。“走,我们到山上看看。”他想,万一不行,我们还可以退据山上,居高临下地打击敌人,大不了与石勒拼个鱼死网破。
  拿定主意,刘琨领着几个将士,到山上选择险要地形。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天空中乌云翻滚,看样子要下雨。刘琨一行人打马急行,路过一片树林时,不经意间,发现一放牛的老汉赶着牛群过来,他望着天色,面露焦急,提醒说:“老哥,要下雨了,别把牛弄丢了。”老汉说:“是呀,要下雨了,不过没事的,它们一个也跑不了。”他说着取出一条长绳绕在了几棵大树上。刘琨等人正纳闷,却见他把牛群赶进这个绳子做的牛圈里,那绳子正好挡在牛的脖子下边,牛只好乖乖地呆在里边了。看到这个情景,刘琨好不惊奇,他心中豁然开朗,把腿一拍,大叫一声:“哈哈!石公,原来你就在这牛槛里呀!”众人都给他说得摸不着头脑。刘琨长长地舒了口气,情绪一下子高涨起来,站在一巨大的石头上,抽出长坤剑,挥起闻鸡起舞剑法。
  大河之上,高山之巅,刘琨将闻鸡起舞发挥得淋漓尽致,身旁雨花纷飞,甚为奇妙。然后,他精神抖擞,大步流星地下山,返回大帐,才对随行的将士如此这般地布置了一番。众人方醒,无不心悦诚服。
  过两日,石勒带领主力兵马徐徐到达涞水河。前哨通报,刘琨的队伍提前占据了河对岸。石勒一听,吃惊不小。刘琨果然比王浚高明,居然占了先机,不过,一条小小的涞河能奈我何。石勒催马向前,一看山势,倒吸了一口冷气,脸立刻沉了下来。此地易守难攻,看来真的有一场恶战了。石勒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幽州,踌躇满志,想一鼓作气荡平并州,好报上次在晋阳损失牛二之仇。他命十八骑一路飞奔,在涞河几里地宽的渡口摆开阵式,准备给刘琨来个万马齐发,好让他防不胜防。
  大将王阳道:“大将军,刘琨以逸待劳,恐怕有诈,我们不妨先派小股兵马过河,以防万一。”
  石勒道:“我知道刘琨非等闲之辈,即使是他有防备又如何。区区两万兵马,还能挡住我们的十万铁骑?”
  “刘琨闻鸡起舞,名噪一时,不能轻敌。”
  “我十八骑势如破竹,所向无敌,难道还怕他不成。”
  “大将军,还是慎重为好。”
  “容我考虑。”
  河对岸上的刘琨,发现石勒还有些犹豫未决,对刘演道:“看来还得给他加把火呀。”于是修书一封,派船过河。
  两个时辰后,前线士兵报:“大将军,刘琨送来书信。”
  石勒打开一看,见信中写道:背信弃义者,败于此河。石勒哼了一声:“背信弃义?谁背信弃义?刘琨想吓唬我,他吓不倒我的。他说我不敢过河,我偏要过去。传令各军,活捉刘琨者,重赏千金!”
  石勒的十八骑虽说少了牛二,仍然在江湖上声名鹊起,促使着他的野心膨胀。活捉了王浚,便再不把刘琨放在眼里。此时,见河面风平浪静,河水不深,石勒即命马队在前,步兵在后,摆开长蛇阵,要仗着人多势众,杀到对岸。
  石勒一马当先,奋勇向前,马到河中间,早就在等候他上套的刘琨向阵中旗子一挥,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炮响,不多时上游涌来一股巨大的水流,雷鸣般的声音震耳欲聋。石勒兵马一下子慌作一团,骑兵只露脑袋,步兵冲走无数。骑兵再往回返时,那马却怎么也走不回来了。原来,刘琨吩咐在河中布置了无数的铁蒺藜和绊马索,靠石勒这边河岸,稍低一点,经水一冲,陡然高了起来。再加上刚冲时,战马劲头足,难以挡住,往回退时,马匹就乱了阵脚。石勒的战马光转磨,就是回不去,致使指挥失灵,石勒眼睁睁看着自己平素骁勇善战的骑兵要全军覆没,不由大叫一声:“好个刘琨,此仇不报,誓不罢休!”口吐鲜血,从马上栽了下来。
  “大将军,大将军!”王阳见主帅落马,急命卫兵抢救。
  山头上,刘琨的心总算静下来,吹起了胡笳五弄……
  胡兵们闻风丧胆,损兵折将,石勒再次长叹:“天助刘琨,我不服!”言罢,挥泪退兵三十里。
  刘琨智退胡兵,军民拍手叫好,庆贺数日,引兵回晋阳。大军离开几十里了,那在山上拴牛的老汉从后边追来:“大人,大人,慢行。”
  后队的军士下马问道:“不知老伯有何见教?”
  老汉说:“回去转告刘大人,乡亲们说了,涞河从此改叫拒马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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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勒进攻并州受挫,留下部分军队守护蓟城,带上王浚率大军回到襄国。王浚誓死不降,在闹市被斩时,怒发冲冠,慷慨陈词:“我乃大晋大将军,岂能屈就于小胡。我王浚虽死犹荣!”
  王浚已死,别驾杜村,将军孙纬、张三等聚议幽州的前途。
  杜村说:“王浚自取其祸,幽州群龙无首,我等奈何。”
  孙纬张三面面相觑。孙纬道:“现在朝中能与石勒刘聪匹敌的只有刘琨了。可刘琨远在晋阳,又是势单力薄,无暇顾及幽州。奈何。”
  张三说:“干脆我们自己干。”
  杜村说:“幽州自古就是大州,需要有名望的人来统领,此人既要有在朝中的威望,又要有军事实力。我辈自愧无能。”
  张三忽然想起什么,说道:“我前阵子碰到鲜卑左贤王段匹禅了,我看他倒是个人物。”
  杜村孙纬眼睛一亮,早就听说鲜卑左贤王对晋室忠心耿耿,眼下再也没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三人击掌为盟,齐声道:“好,我们就推荐他!”
  段匹禅受到邀请,与弟弟段文鸳、段叔军等人率领帐下兵马开到蓟城,奇袭石勒守军,夺回城池,就任幽州刺史。
  街头上,段匹禅眼见蓟城被破坏的不成样子,一边组织军民自救,一边考虑着抗击刘聪石勒的大业。整个北方已经一盘散沙。本族当中,哥疾陆眷作为大单于,只关心他自己的事情,致使兄弟离心离德。堂兄段末柸投靠石勒,野心勃勃。唯有刘琨高举抗击刘聪汉军的大旗,是可以信赖的力量。刘琨官拜司空,都督并冀幽州诸军事,有了他的支持,就会事半功倍。
  回到府上,段匹禅立即给刘琨写信,言辞恳切,表达对晋室的拥戴。写好了信,段匹禅把段文鸳叫到跟前,嘱咐说:“此信至关重要,由你亲自送去我才放心。”
  段文鸳说:“愚弟才疏学浅,不知能否担此重任。”
  段匹禅道:“弟切莫推辞,你才思敏捷,将来前程必在我之上。”
  兄弟俩又小声交谈了几句,这才分手。
  ……段文鸳跋山涉水,行程近半月,达到阳曲,听说刘琨大营又转回晋阳,一路找来。刘琨闻讯大喜,亲自出府门迎接。两人相见,言语相投。段文鸳见刘琨长者风范,刘琨看段文鸳年少飒爽,很快成为忘年交。刘琨详细询问了幽州的情况,并向他介绍了晋阳的状况。
  刘琨细细阅读了段匹禅的信,满意地道:“虽然没与你的这位段匹禅兄见面,但从信中足见他对大晋的忠诚。我越石最欣赏这种识大体,明大义的人。”
  段文鸳说:“我兄弟早就仰慕刘大人的威名,闻鸡起舞,胡笳五弄,已成为中原青年的口头禅,今日有幸亲眼见着大人的风采,聆听您的教诲,实晚辈三生之福。”
  刘琨道:“越石岂敢当。你们段氏兄弟在中原无人不晓,无人不知,影响大得很,我刘琨能与你们结为兄弟,也是荣幸至极。”
  段文鸳说:“大人过誉,晚辈实不敢当。”
  刘琨宽慰地大笑一阵。
  当晚,刘琨设宴款待,卢谌刘演在座。酒过三巡,卢谌问:“文鸳风华正茂,不知婚配与否?”
  段文鸳答:“因战乱耽搁,又有父亲病故,所以未曾婚配。”
  卢谌赞许地点头,并看了刘琨一眼。刘演也有所醒悟。
  次日一早,刘琨精神焕发,手提长坤剑,使出闻鸡起舞,全套剑法一气呵成,直到最后一式:“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刘琨长啸一声,长剑指向日出,瞬时变成一团火球状,光怪陆离。他脑门上涌上一股雏鸡冲壳的快感,似乎有股无穷的精力,帮助他拨开迷雾,直冲云端。
  段文鸳看了目瞪口呆。闻鸡起舞,果然超凡入圣。剑起云落,高雅文尔。舞剑舞出文心,决无半点杀气。他想,怪不得哥对刘琨推崇有加,这次相见,真是大开眼界。
  段文鸳回到府衙,又见两个女子踢毯子,由不得好奇,驻足观看。其中那个年幼点的不过二十岁,姿仪万方。他目不转睛地瞅着,心里不知想了些什么,脸腾地红了一片。
  这二位女子便是桃花和刘燕。俩人玩毽子玩得十分投入,你来我往,花样繁出。不料,刘燕一脚踢偏了,毽子直飞到段文鸳跟前。段文鸳手疾眼快,准确接住,发给刘燕。二人四目相交,均感到几分喜悦。桃花小声对刘燕说:“燕子,这是啥人呀?”
  刘燕摇头:“嫂子,我哪知道,又没见过。”
  卢谌刚好路过,对桃花说:“这是名声远播的段氏段公子。”
  段文鸳这才对着刘燕她们友好地笑了笑。刘燕羞赧地对着段文鸳投来一瞥。
  卢谌找到刘琨,谈到刚才看到的情景,向刘琨言明自己的想法。刘琨一下子醒过神来,说道:“我说的嘛,这两天总像有什么喜事憋着一样,呵呵,原来在此啊。”
  二人商定,把刘燕许配给段文鸳,两家结为秦晋之好。那桃花也终于与刘群喜结连理。
  卢谌受命,跟段文鸳一起去幽州,既与段匹禅沟通情况,又可完成和婚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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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建康的一个村庄边,鱼塘上泛着一层绿波。几只紫花色的长嘴鸭悠闲地浮在水面上。水塘旁边有一处草房。一位老者头戴斗笠,坐在塘边垂钓。他看似心如止水,却忽然丢下鱼竿,大步流星地走向建康城。
  他就是久违了的祖逖。
  祖逖进了建康琅琊王府,司马睿避而不见。
  一连三日,司马睿都在推脱。祖逖一气之下,抽出宝剑,在王府门外挥起闻鸡起舞剑法,博得路人大声喝彩。
  司马睿躲避不过,出门相请。
  在司马睿的议事厅里,祖逖道:“王爷,祖逖再也不想做渔翁了。”
  司马睿慢腾腾地说:“不知祖将军有何高见。”
  祖逖慷慨陈词:“晋室之乱,由八王争权引起,自相诛灭,致使刘渊等有机可乘。今人心所向,王爷如能命我等为先锋,打回洛阳,必会使各路豪杰闻风而动,国耻可雪。”
  司马睿道:“皇上在长安比我们更思念洛阳,本王身为左丞相,也想率兵荡平贼寇,直取中原。只是江南是我朝最后的地盘,需要特别巩固,不可冒进。”
  祖逖明白司马睿一心想在南方自保,无心北伐,情挚意切地进言:“自从中原之乱,祖生随波逐流十余载,如今已是知天命的年龄,每每想起当年与刘琨情好绸缪,共被同寝,闻鸡起舞的情形,就寝食不安。我还曾勉励刘琨:‘若四海鼎沸,豪杰并起,吾与足下当驰骋于中原耳。’现在刘琨在并州与匈奴作战多年,功勋卓著。而我却一事无成,真是愧对国家,愧对朋友。”
  司马睿见祖逖反复请缨,思酌片刻,说道:“本王真为你的忠勇感动。特命你为奋威将军、豫州刺史、前锋都督出师北伐。再拨给你一千人的粮饷,三千匹布。着力准备去吧,愿消灭胡虏,早立战功。”
  祖逖大谢而去。
  司马睿不给铠甲兵器,一兵一卒,祖逖自制刀枪,自募士众。他手下的宾客义徒都是豪杰勇士,跟随他南下的族人百余家,毅然从京口渡江北上。船到中流,祖逖眼望面前滚滚东去的江水,感慨万千。想到山河破碎和百姓涂炭的情景,想到困难的处境和壮志难伸的愤懑,豪气干云,热血涌动,于是敲着船楫朗声发誓:“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复济者,有如大江!”
  淮阴街上,祖逖的队伍,起炉冶铁,铸造兵器。他陆续招募到了两千多士兵。晚上,这支新军,加紧操练。祖逖手持宝剑,精练闻鸡起舞剑法。
  遥望着北斗七星下边那颗亮晶晶的星星——北极星。祖逖想那里是并州吗?刘琨正在与刘聪奋力一搏吗?想到刘琨,祖逖心中好不是滋味。早年并有英气,如今萍飘蓬转,各居一方。刘琨在并州与匈奴周旋多年,在朝中威望甚高。而自己呢,虽说自洛阳被陷,常怀收复之心。可终归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他想此次北伐,定要轰轰烈烈,震慑石勒。
  祖逖的队伍开进芦洲地界。山道岔口,有几个农民流亡军拦住去路。有一个流军口中振振有词:“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从此处过,给我拿钱来。”
  参军殷乂听了冷笑道:“呵呵,哪里来的毛贼敢在此撒野。豫州刺史来此,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流军的军士也冷笑:“呵呵,哪来的野汉,敢冒充我们豫州刺史,大胆!”
  殷乂大声道:“什么冒充?我们的豫州刺史祖逖祖大人是司马左丞相上表皇上御批的,还能有假。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
  流军军士们争相观看,嘀咕说:“怎么又来了个豫州刺史。走走走,快快报告去。”
  原来本地豪强张平、樊雅,乘乱起兵,张自任豫州刺史,樊自任谯郡太守,各据一城,有众数千人。张平部下还有董瞻、于武、谢浮等十多支小部队,各有数百人。张、樊名义上臣属于司马睿,接受司马睿给予的四品将军头衔,实际上不受约束,自行其是。祖逖摸清了情况,派遣参军殷乂去联络张平樊雅,临行嘱咐说:“张樊二人,亦敌亦友,应予以安恤。”殷乂出身世族,心想对这些土包子,还客气什么。见到张平,殷乂看他的将军府不够气派,就说:“这不是马厩吧,将军你怎么住在这里呢。”张平说:“本部流民居多,大家能吃上口饭就不错了,还期望住什么宫殿呢。”殷乂又说:“是呀是呀,你以后就不要自称‘豫州刺史’了,真正的刺史大人已经到位了。”张平紧张地问:“谁?这么不知死活,敢与本官作对。”“祖逖,祖大人。”张平问:“是闻鸡起舞的那个祖逖?”“正是。”张平气愤地说:“司马睿混蛋!我张平做刺史在先,你去告诉祖逖,做哪的刺史不好,干吗非要在我张平脖子上拉屎。”殷乂说:“你乖乖让出刺史位,不然头颅不保。”张平大怒,说道:“要我让位,我先杀了你再说。”言毕杀死殷乂。
  祖逖听到回来的军士汇报,叹息一阵,思谋策略。部将韩潜献离间计,祖逖大喜。从张平部下分化出谢浮,谢浮借与张平商讨军情之机,杀死张平,率众归降。
  谯城樊雅,得知张平被杀,乘夜来袭祖逖,攻入营垒,拔刀大呼,直逼祖逖营帐,军中大乱。祖逖临危不惧,大声呼道:“祖逖不杀无名之辈,报上名来。”樊雅道:“本将樊雅坐不改姓,站不改名。”说着手持大刀砍了过来。祖逖抽出剑来,只见弧光一闪,樊雅手中的刀不翼而飞。樊雅惊慌地问:“你使的可是闻鸡起舞剑法?”祖逖道:“小试牛刀而已。”樊雅惧怯而退。参军桓宣对樊雅说:“前殷乂轻薄,非豫州大人的本意。今若和解,则功勋可立,富贵可保。若犹固执,在闻鸡起舞剑法面前难保善终。”樊雅考虑片刻,出城归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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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谌出使幽州,与段匹禅一见如故,联姻的事更是皆大欢喜。
  回到晋阳,刘琨他们办理了刘燕的婚事,便一心想着对付刘聪石勒了。
  这几天,各路消息频传。派去长安的温峤,破衣烂衫地回来了。他一见刘琨忍不住失声痛哭。“舅父,皇上投降了。”
  刘琨听到此言,本能地呵斥道:“你胡说!”
  温峤说:“真的,大人。前番渭阳一战,大都督麴允大败,王诩将军战死,刘曜手下悍将赵染趁夜攻入长安外城,一把大火烧掉龙尾及诸军营,杀掠千余人,惊得皇上跑入射雁楼中的小屋躲避。危急之中,麴允整集军马,连败匈奴刘曜一军,索繗等人也纷纷起兵,支援长安。匈奴诸军见一时得不了手,便纷纷退军,暂归平阳。休整之后,刘聪诸将又纷纷挥军出师。索繗看准赵染骄横,攻其不备,大败匈奴军于长安城西。但长安城内晋廷内外不和,长安之外的粮草接济逐渐断绝,百官饥乏,纷纷出外采集野草充饥。不能持久与刘曜交战。刘曜挥军猛攻,陷长安外城。麴允、索繗只能退保内城。城中断粮,斗米值金二两,人相食,死者大半,亡逃不可制。最后,太仓中只剩麦饼数十,麴允把这些粗麦饼搓碎煮粥以供“御馔”,但吃了几天,也就到了粮尽水绝的地步。皇上才十七岁,又饿又渴,哭着对麴允说:‘今穷厄如此,外无救援,当忍耻出降,以活士民。’”
  刘琨听到这里忍不住泪声俱下:“皇上,这都是做臣子的无能啊!”
  温峤继续说:“皇上派侍中宗敞送降书给刘曜,半路被索繗截留。他转派自己的儿子为使臣,出城对刘曜说:‘现在长安城中食粮犹可支持一年,想攻陷不是那么容易。如果答应以索繗为万户郡公,当以长安城投降汉军。’可刘曜根本不吃这套。他抽剑一挥,砍掉索繗儿子的脑袋,让随行人传话:‘帝王之师,以义行也。孤将兵十五年,未尝以诡计败人,必穷兵极势,然后取之。’索繗卖城未果,还搭上了儿子的性命,真是可怜!皇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让宫人准备好了羊车,割除袍袖,露出左臂,口中衔玉,载着棺木,出东门降。”
  刘琨的牙齿将嘴唇咬破了,头脑发胀发晕,接下来就失去了知觉……
  从盛乐请兵的刘群也回来了,听说父亲身体欠安,先来侍候。刘琨从床上坐起来,顾不上饮茶,训斥道:“你一走好几个月,险些误我大事。如此不中用,日后岂能堪当大任!”
  刘群如实交代:“父亲,盛乐国出事了。”
  刘琨吃惊地问:“快说,出了什么事?”
  刘琨说:“代王拓跋猗卢给拓跋六修杀了。”
  刘琨正在伸出端茶的手,哆嗦了一下,茶杯给拨翻掉在地上。怔怔地道:“这、这怎么可能。”
  刘群说:“孩儿遵命去了盛乐,不想老拓拔顾不上咱了,他自知命将不长,计划把王位传给他宠爱的幼子比延,怕六修闹事,就把六修派去外埠,还黜废了他的母亲,打入冷宫。拓拔六修有日行五百里的骏马,老拓拔想让他割爱,来试探他的忠心,六修被召回盛乐,一见弟弟坐上了龙椅,愤怒之下,不从命而去。猗卢大怒,率军讨伐六修,父子混战,结果儿子把父亲打败。这位鲜卑老英雄换件破衣服逃离战场,半路被一乡下妇人认出,报告给六修,结果给杀死。”
  刘琨嗨了一声,半晌才说:“漏房偏遇梅雨天。拓拔老哥,你这一去,兄弟还能靠谁呀!一路走好呵。”
  刘群说,六修接连杀死比延,自立为代王,引起民愤,不久就被堂兄普根攻杀。普根代立,国中大乱,新旧猜嫌,迭相诛灭。混乱之中,刘群与依附鲜卑多年的晋人将领卫雄、箕澹两人取得了联系,率所统晋兵以及乌桓兵士,共三万余家、马牛羊十万头,一起归复。目前,大批人马就快到晋阳了。
  刘琨听了儿子叙述,于悲观中稍有了些笑容。
  此时,刘琨正处在风浪尖上,他的情绪也极不稳定,两个皇帝先后成为刘聪的俘虏,这在历史上是闻所未闻的事情,刘琨从未受过如此重大的打击,他虔诚忠心的晋室一次次地倒塌,让他体会着失去精神支柱的悲凉。他为大晋的前途不知所终,为失去众多的亲人哀伤。
  侍卫进来报告:“大人,江南建康来了琅邪王的信使。”
  刘琨听说是琅邪王司马睿那边来人了,好像是从黑暗中看到了光明,高兴地说:“快快,请进来。”
  信使进来,先行礼节,然后递上书信。刘琨打开,见是司马睿诏告天下的檄文,心想,琅邪王能够出头,大晋有望了。
  招呼信使上坐,刘琨问起江南的情况。
  信使道:“左丞相琅邪王得知我皇受辱,大为震怒,全身戎装,率师露宿,传檄四方,宣称指日北伐,为我皇报仇雪耻。”
  刘琨问:“祖逖呢?不知我这位老友他近来可好?”
  信使道:“那祖逖大人已任豫州刺史,正在自招兵马,自筹粮草,准备北伐石勒。”
  刘琨高兴地两手攀在一起,动个不停。“太好了!祖逖还健在,都年逾半百的人了,孔子曰:五十而知天命。祖兄宝刀不老,值得越石钦佩。”
  信使道:“你二人闻鸡起舞,誉冠中原,真是晋室之幸啊。”
  刘琨沉思下来,说:“唉,一晃又是多年没和祖兄舞剑了。闻鸡起舞剑法,因为我二人的分离大打折扣,想来也只是年轻时的意气罢了。”
  信使道:“大人为晋室鞠躬尽瘁,举国上下,无不交口称赞,大人万万不可自谦。”
  刘琨说:“请回左丞相琅邪王,越石一定为我朝恪尽职守,早日起兵,与刘聪石勒死战到底。”
  59
  新得樊雅张平的队伍,祖逖率军与石虎交战数次,互有胜负。石虎据浚仪,屯兵西台,从南门出入,祖逖则据东台,由东门出入,两军相持四十日。祖逖对部将韩潜说:“我军粮草不济,不能再与刘虎硬拼。”韩潜道:“是呀,不知大人有何见教。”祖逖问:“你说石虎他们的情况怎么样?”韩潜答:“我看彼此彼此。”祖逖说:“既是如此,馋馋他。”于是,祖逖对韩潜授计。
  这日,石虎的军士向他报告。“将军,我们发现祖逖运粮食的队伍了。”
  石虎正为军队缺粮犯愁,一听说发现了祖逖的运粮队,十分振奋,命令道:“继续侦探,准备抢粮。”军士一走,石虎呵呵大笑。他对部将桃豹说:“这是祖逖使的迷魂阵,想惑我抢粮,好趁机伏击我们。祖逖果然狡猾。”
  桃豹说:“当年那祖逖与刘琨齐名,二人闻鸡起舞,在洛阳传为佳话。”
  石虎说:“哼,闻鸡起舞。那年我随父亲围攻晋阳,亲眼见着刘琨使出此剑法,确实深不可测。不过今非昔比,我看刘琨能坚持到今日就是侥幸。我刘虎倒是看看这位鼎鼎大名的祖逖,到底有什么本事。”
  桃豹说:“将军还是小心为佳。据说祖逖的剑法曾在刘琨之上。”
  石虎说:“别忘了有一句话说得好:好汉不提当年勇。八王之乱中,未见他有卓越表现。再说了,他剑法再好,焉能对付得了我的数万大军。”
  桃豹说:“将军英明,乘帝王之志,那祖逖刘琨之流,不过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
  石虎畅笑一阵,对桃豹说:“你要亲自去看看情况。”
  “是,将军。”
  桃豹带精干军士潜伏到祖逖的运粮队,果见有一千人的队伍,忙忙碌碌地将粮食运上东台。桃豹正在着急,看到队伍后边几个挑大米的人,疲惫地在路上休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桃豹早就对粮食馋涎欲滴了。想到这里,他一声令下,军士们一拥而上,那几个人扔下粮袋仓皇逃跑。桃豹军士抢得粮米回来,欢蹦乱跳。可是那些分不到粮食的军士们怨声载道。桃豹得知情况,向石虎汇报:“将军,士兵们都说,祖逖的兵马粮草充足,我们的人却在挨饿,肯定是打不过他们的。”石虎说:“岂有此理。命令我们的运粮队也千方百计地弄粮食过来。”
  祖逖侦知石虎运粮的消息,派韩潜在汴水截击,大获全胜。韩潜笑着对祖逖说:“石虎这小子,到底是上了大人的当,他不知道我们前边运的‘粮食’,其实里面装的全是泥土。”“哈哈哈……”
  ……
  一日,祖逖的身影出现在士大夫沙河的家中,问寒问暖,当地名士们听说了无不相投。
  街头,沙河与一人边走边议论:“想不到祖大人这么礼贤下士,善于体恤百姓。我们这些布衣如能登上殿堂,那真是百年来的幸事哇!”
  那人说:“是呀,我们又不和大人沾亲带故的,他能看中我们,倒真是奇事一桩。早年我去洛阳,想混个一官半职,到了府衙门口,那衙役问:你爹是干什么的,我说种地的。他又问:你娘是干什么的?我答是养蚕的。衙役说:那你还不回家种地养蚕去。”
  沙河说:“没听说过嘛,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
  “这下好了,祖大人能够对我们这些关系疏远、地位低下之人,予以礼遇。大晋有希望了,我们有出头之日了。”
  这天,祖逖摆下酒宴,招待当地的父老和名士,一个叫有德的老人笑道:“我活了整整一个甲子,大老爷请我们吃饭喝酒,闻所未闻啊。”
  祖逖说:“国家有难匹夫有责。现在国家处在多难之秋,人再分高下贵贱,谁还和匈奴作战。”
  沙河说:“大人说得有理。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瞧不起我们,我们自己却不能瞧不起自己呀。”
  有德流着眼泪说:“我等老矣!更得父母,死将何恨”!老人激动的在座上歌唱:“幸哉遗黎免俘虏,三辰既朗遇慈父。玄酒忘劳甘瓠脯,何以咏恩歌且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