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慌不择路,只要可通行,我就不管不顾朝前跑,没有回头,爷爷叫我一路只顾往来路跑不能回头,至于这什么我根本不懂,唯有一个念头——跑!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开始感觉头有些重,呼吸也困难了许多,阴阳八卦长袍已经湿透了,胸口起伏得特别快。
跑不动了,我跑不动了,而此时我所在的位置远离了重灾区腹地。由于之前进来走的是小路,路径虽小但也比灾区中心位置好走得多。
终于,我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等眼睛睁开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帐篷里面,边上是几个身穿绿色军装的大哥哥,还有穿着白色长袍的大姐姐,像是护士。
“你们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口干舌燥弱弱问了一句。
“这里是救援前沿部队,你是映秀镇的人吗,那里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还有你怎么会一个人昏倒在荒郊野外?”其中一个护士姐姐对我说。
映秀镇不正是爷爷带我进去的那个地方吗?对了,爷爷,爷爷还在那里。我看见阳光透过帐篷跑进来,并且帐篷里面也有了一丝温度,显然现在是白天。白天阳气充足,如无其他特定情况,鬼魂等污秽之物都不敢现身。
“姐姐,我不是映秀镇的人,是爷爷带我走亲戚去的,然后昨天晚上我跑出来,不料昏倒在路上,你们能帮我去救爷爷他们吗?”我不敢告诉他们其实我们是有目的跑进灾区的,或许即使我说了,他们也会觉得我在说谎,被当做神经病都有可能。
护士姐姐还有兵哥哥们对我说的话不疑有他,而那个年纪不大护士姐姐居然母性大发一把我抱住,“可怜的孩子,我们本就是抗震救灾的队伍啊,马上就要继续开走了,只要先头的工兵打通被滑坡堵住的道路,我们就能够进入灾区,到时候哥哥姐姐们会救出你爷爷他们的。”
我很是心急,一直在心里祈祷着爷爷和另外三个爷爷千万不要出事。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期间那个年轻的护士姐姐给我拿来几个有些硬的馒头充饥。
我不能理解为什么抗震救灾的队伍居然只吃馒头这类的冷食,难道国家连人民子弟兵的基本待遇都无法保证吗?
这可是我想茬了,年轻护士姐姐告诉我其中的缘由。那是因为面对灾难,面对人民受苦受难,他们都已经心急如焚,争分夺秒,哪有更多的时间来吃饭?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个人,恨不得争抢一秒钟拯救出更多的人,恨不得自己是金刚不坏之躯可以不吃饭不睡觉抢救出更多的财物。所以他们根本腾不出更多的人手、更多的时间、更多的精力去做丰富的饭菜。
而且因为馒头能快速做好、方便运输、迅速进食,救灾人员能迅速补充体力后再紧急投入战斗。即使来了燕窝鱼翅,他们也没有时间没有心情吃。更希望的是能够把热腾腾的饭菜,留给老百姓。
听闻这些不由得让我由衷感到震惊和钦佩,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的兵哥哥说进入灾区的道路已经打通,立即要继续投入抗震救灾的战斗当中。而我由于担心爷爷他们,一直央求着这支人数不算多的救灾先头部队一并带我过去。他们当然不愿意,可是久劝我无果,最后只得让我继续跟着他们。
道路已通,救灾队伍又有交通设备,所以我们进入映秀镇远比我跟爷爷之前“跋山涉水”走小路还来得快。
然而再次赶到昨晚我离开的那个地点,哪里还有爷爷他们四人的踪迹,哪里还有百鬼出阳围困的景象。
没了,爷爷没了,白爷爷他们也没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们会不会被百鬼啃光了,连根骨头渣也没有剩下。
一想到百鬼一拥而上撕扯着爷爷他们的身体,我整个人头晕目眩,身体强烈的颤抖着。
我早该想到的,昨晚爷爷把桃木剑、搜鬼罗盘交给我的时候我就该想到的;白爷爷墨爷爷把戒尺和铃铛给我的时候,我也该想到的。这些吃饭的家伙向来与爷爷他们不离身,他们这是早想到活不了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抱着脑袋双膝重重跪在带有碎石的地上,连被尖石划破肌肤涉出鲜血也浑然不知疼痛,大哀莫过于心死,大哀莫过于心死啊!
此时我已是泪满满面裳已施行看尽,我不要什么鉴心,不要什么西行,不要什么送鬼。小的时候父亲接过爷爷的手艺开始西行遥途,98年连同白叔朱叔墨叔三个一去不复返,我的整个童年整个有记忆年头跟的都是爷爷和白爷爷他们四人屁股后面转悠,对于我来说,爷爷他们更像是我的老子,就像他们动不动就骂上一句“老子”,都说能够再听一次“老子……”。
“啊——爷爷,白爷爷,朱爷爷,墨爷爷……”我一遍又一遍的叫着,可惜没有回应,不在了,因为我,他们都不在了。我根本不想接过西行路,一把扯掉前阴阳后八卦的长袍,努力地想把它撕碎,撕碎……
一同进入这里的救灾人员紧张地投入搜救当中,生命探测仪、搜救犬四处寻找着存活的百姓。而那个年轻护士姐姐也走了,对我说了一声“节哀”后就跟着投入搜救工作当中。
看不到爷爷他们的尸体,没人会理我,也没人会在意我。我就像是无关紧要的人,爷爷他们也像是无关紧要的人。值吗?值吗?我一边一遍又一遍哭喊着爷爷他们,一边再心里一次又一次的问自己。
爷爷和父亲,白爷爷白叔他们整整两代人都在默默地付出,根本没人知道也没人会去在意,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没有,什么都得不到!98年,08年给灾区百姓带去的是沉重的伤痛,给整个国家带去的同样是沉重的悲伤,而对于我依然是一段不可磨灭的伤痛与打击。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的家,我只知道那天我第二次哭昏在灾区现场,等我醒来的时候是在一辆卡车的后斗上,连同在一起的还有二十来个衣裳脏乱破败的百姓。
一路上我没有任何思绪,整个脑袋里装的尽是爷爷他们被百鬼围困撕扯的场景,一闭上眼睛,那个场景马上会从我脑子里冒出来。
等到了安全地点,警察在我背包里找到了身份证,按照上面的地址把我送了回去。
当我回村里的时候,行尸走肉般机械地走回家,正看见奶奶和母亲在院子里,一见我回家就惊喜地迎上来。
“小宁,你不是跟你爷爷他们一起去灾区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对了,你爷爷和老白老朱老墨他们呢?”奶奶和母亲抱了我一下才接着问道。
虽然只有区区几日,但对于更像是过去了几个世纪一般长久,听到“久违”的亲人声音,我原本流尽的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淌下来,放声痛哭,嘶哑着说:“没了,没了,爷爷他们都没了……”
“小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倒是说啊,怎么好好的几个人说没就没了呢。不,这不可能,你是骗奶奶的对不对,小宁你是骗我的对不对,孩子是不能说谎的,你在说谎对不对!”
“没了,没了,爷爷他们都没了……”
隔天张、白、朱、墨四家门户都挂上白布白灯笼作以示家里的顶梁柱去世了,这个打击对于我们一家子来说不亚于天塌地陷,包括白朱墨三家同样是如此。而我也不再去想鉴心西行的事儿,打算将这埋藏在内心最深处,希望可以过上平常人过的日子。
然而在我们四家挂上白灯笼后,我们全村各户人家也纷纷各挂上一盏白灯笼。这对于我们村里来说,像是习已平常的一件事,每逢哪户有人去世就会纷纷挂上白灯笼谓之“送葬”。不过这对于一个只有百来户的小村庄来说简直让人难以置信,而我们村子的平均年龄也都不高。
我所生活的村子是一个叫做“八卦村”的杂姓小村庄,四面环山,仅有一条山路可通向村外,并且村庄是以村中的阴阳鱼池为中心向外延伸的八卦格局建造古村落,至今已有千多年历史。
事实上八卦村在全国有多处,比较出名的有金华诸葛村,徽州呈坎村,高要黎槎村、蚬岗村,连州黄村,全州梅塘村,阳朔木山村,而我们这里由于更小更隐蔽些,所以很少有外人知晓。
据说我们村里有很多走阴活或算命走穴这类人,他们一直格守着代代相传的规矩,传男不传女传里不传外。
只不过这些都已经跟我了没关系,我打算在头七那天送完爷爷他们四人在人间的最后一程,以后便再也不接触这个行当。
第七章 :万念俱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