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急促的刹车声响彻四野。横穿马路的电动车来了个翔龙摆尾,急急转向的警车差点撞上绿化带,而开车的夏小琪则是惊出一身冷汗。
今晚十一点十五分,217国道上发生了一起车祸。医护人员在救护车上对伤者进行了初步检查,发现疑似刀伤和枪伤的几处创口。于是医院立刻联系了警方,江北市刑侦大队二组组长杨敬荣,随即带着值班警员夏小琪出警。
磨盘大的毛月亮,躲在薄云后头放着氤氲的光,羞羞答答的不知道在暧昧个啥。
江北市只算三线城市,比不上大都市的繁华。夜深之后路面上的车辆、行人逐渐稀少,因此警车一路开的飞快。结果一个骑着电动车的小伙子,也不知道是酒驾还是想不开,突然作死般的横穿马路。
开车的夏小琪正在走神,边上的杨所长一把抓过方向盘急转,这才险伶伶的避开电动车。
可这时,高出地面的绿化带上窜出一只漆黑野猫,“嘭”一下在车窗上撞了个脑壳稀烂。血花带着脑浆子在挡风玻璃上炸开,就像摔烂的西红柿。
淡蓝短袖警服下的细身量在颤抖,夏小琪细白的手指死拽着方向盘,瞪着杏眼一动不动。近在咫尺的血光映红了她的脸,遮住了她的眼。凄厉的猫叫还在她耳边回荡,她像惊掉了魂,直到杨组长猛摇了她几下,她这才如梦初醒。
话说夏小琪原本名叫夏妮。幼时虽是生得冰雪聪明,身子骨却是羸弱多病。好不容易长到了十二岁,水灵灵的小姑娘还遇上了绑架。
绑走她的是父亲的仇家。他爹夏国鹏乃是本市娱乐业巨头,经营着今夜星辰夜总会,明日之星KTV,快乐时光咖啡屋,以及酷龙连锁网吧若干家。早些年间,为了能够护住这些场子,夏国鹏经历了大小数十次血拼——既砍过人,也被人砍过。江湖匪号大鹏哥!
那年被他砍了的仇家心有不甘,于是便绑走了他上小学六年级的女儿。
当时的夏妮被塞进了臭烘烘的面包车里;两个坏人拿破布堵了她的嘴,并将她的手脚捆了个扎实。小小的她害怕极了,惊恐、绝望,且不知所措。
好在校门口的老师及时报了警。当她被解救之时,真是觉得警察好帅好帅,从此她就立下了当警察的志愿。
回家之后,夏国鹏找大师给女儿算了命。大师说夏妮这个名字太弱,怪不得女娃儿多灾多难。经过高人好一番测算,夏妮成了夏小琪。名字一改,果然立竿见影,夏小琪改头换面,从体弱多病的娇妹子变成了心怀正义的女汉子。亭亭玉立的姑娘家,有时候比她人高马大的弟弟更加爷们儿。
时光荏苒,活泼好动的小女娃,逐渐长成了婀娜多姿的大姑娘。夏小琪继承了她母亲的美人坯子,以及她爹略带豪气的性子。从初一到高一,连续四年都有人因为追求她,而被大鹏哥派人打断了腿。从那以后,即便她生得明眸皓齿的很是好看,但在江北市这地界,却是少有人再敢对她起心思。
偶有不知轻重者,也会有旁人提点——“你知道她爹是谁吗?是不是想被打断腿?”
活泼开朗的长到二十岁,她自作主张的报考了警校。她爹夏国鹏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惊得下巴脱臼。
大鹏哥虽说这些年洗白了,但本质上还是在道上混的。老鼠家里突然养出只猫,常年在外打拼的他完全想不明白。
父女俩为这事儿大吵了一架。夏国鹏在外头挺横,却拿宝贝女儿没办法,于是只能找负责教育子女的糟糠之妻兴师问罪。
糟糠之妻名叫王思凤,年轻时候也是斯斯文文的一枝花。可惜当年她被改革开放后兴起的浪漫主义毒瞎了眼,嫁给了骑摩托耍帅的社会闲散人员夏国鹏。
虽是养育了一儿一女,可夏国鹏和王思凤始终过不到一起去。在进军娱乐业之后,夏国鹏的文化水平有所提高,学会了什么叫天下何处无芳草。于是他以忙事业为由,开始整天整夜的不回家。
那日大鹏哥动了肝火,愤怒的斥责王思凤对女儿的教育出了大问题;以至于夏小琪建立了错误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才会产生当警察这种大逆不道的志向。
王思凤本就心如死灰,再被夏国鹏不分缘由的一通臭骂,一怒之下就搬进了尼姑庵——只是暂时还未剃度,成了个带发修行的女居士。
夏小琪听说这事儿都气死了,母女俩在尼姑庵抱头痛哭一场。
哭完之后她依旧进了警校。当她站在训练场上,那粉扑扑的脸蛋,黑鸦鸦的马尾辫;以及警服下的一身水灵灵的兴旺新鲜劲儿,不知打动了多少警界菜鸟的心。
终于,又有人大着胆子向她表白了。但那时候她还年轻,一心想着要取得好成绩,并当上刑警,所以并没有接受。那小子是个外地人,脑子还有点一根筋,信誓旦旦的执着追求。结果不到半个月,他就在一次外出时发生了意外,出院后随即退出了警校。
此事真正起到了杀鸡儆猴的效果,在往后的三年警校生涯里,直到夏小琪加入警队,再没哪个敢试图跟她搞对象。
转眼又几年过去,大姑娘快成了老姑娘。今年夏小琪二十七岁,吊在青春的末班车上晃荡,正是女人将熟又未熟透的年纪。她剪掉了长长的马尾,如今秀发齐肩,大多时候爽爽利利的扎着;性格依旧开朗率真,却不再像从前那般张杨。
待字闺中的她,浑身上下散发着女人味;而大鹏哥也不会再派人打断追求者的腿。可即便如此,却依旧没人和她处对象。
说白了,还是因为大鹏哥的身份。身边的同事,但凡想在警界发展的,都不愿摊上这么个老丈人。那可是个定时炸弹,说不准哪天就成了大案要案的嫌疑人,到时候仕途必然会受到牵累。
而大鹏哥倒是有试着给夏小琪介绍对象。但所谓物以类聚,他介绍的人,夏小琪一律看不上。这里面或许也有一些赌气的成分参杂其中。但不管怎么说,夏小琪成了一朵美丽芬芳,却无人敢采的玫瑰。
她那游手好闲、吊儿郎当、斗鸡走狗、不务正业的二世祖弟弟,还成天刺激她,说姐是奔三的人了,熟女、剩女早该嫁了云云……
说起她弟弟,名叫夏飞虎。大鹏哥给儿子取这个名字,便是想取个虎父无犬子的寓意。然而事实证明,飞虎被他养成了废虎。
夏飞虎今年二十五岁,从野鸡大学毕业后就没啥正经工作。仗着他爹在道上的势力,整日的和一帮子恶少瞎混。要不是当警察的姐姐常常拳脚威胁,他指不定干出多出格的事儿。每次被老姐念叨得烦了,他就会拿夏小琪奔三没人要说事儿,换来的自然又是一通胖揍。
别看他一米八八的个头,但自从九岁开始,他就在夏小琪的暴力之下成长。久而久之,他还真不敢在老姐面前呲牙。在他眼中,老姐不是女人,而是张牙舞爪的哥斯拉。
要说他身上还有什么可取之处,那就是继承于父母的好样貌。得益于此,他身边的女友隔三差五的换,还特别喜欢找那些没毕业的大学女生,说是因为新鲜。
虽然知道弟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被念叨久了,夏小琪自己心里也有些着急。
特别是这些天,夜里一个人回到公寓,不经意间,眼角总会看到奇怪的影子,冷不丁的就会被吓一跳。前天洗澡的时候,她听到外头有响动,那时真是害怕。好在裹上浴袍出去查看,并没发现什么异常。她疑心是家里进了老鼠,拿着扫帚,犄角旮旯的好一通敲打。
而且她最近夜里还总做噩梦,昨晚午夜惊醒时,她猛的从床上坐起,看到床头站着个长发女人。她吓得不轻,立马打开床头灯,回头再看却什么也没有。
害怕得狠了,她就会想,要是这时候有个男朋友在身边该有多好。
今晚她不敢回家,于是申请了值夜班。晚上没睡好,到这钟点难免犯困,结果刚才她开车就走了神,但她之所以发愣,是因为透过挡风玻璃上的血渍,她清楚的看到,警车前面站着一个阴森的长发女鬼。
女鬼披头散发,流着两行血泪,脸还浮肿变形。她身穿碎花白裙,俩手臂垂在身前,裙子胯部以下被大片鲜血染红;脑袋阴森的低垂着,充血的眼珠子上翻,直勾勾的与夏小琪对视。
夏小琪紧握方向盘的双手指节泛白,掌心之中已然汗津津。摇晃中,杨组长的呼唤传入了她的耳中:“小琪,小琪你没事吧?喂,怎么了你?!”
杨敬荣已经四十八了,是个经验丰富,却得过且过的刑警。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平平安安的混到退休。夏小琪自从警校毕业以后,就被分到了他手下当差。在他看来,这个小姑娘业务能力一般,身体素质一般,经验完全没有,还有个背景复杂的爹。
大鹏哥还特地找朋友和他打了招呼,让杨敬荣对夏小琪多多照顾。杨敬荣觉得挺麻烦,像是成了保姆。他心想:“这么个林黛玉似的苗条丫头,就是不爱打扮,化化妆去当明星多好;又或者老实当个文员,不知道为什么要来干刑警!好玩么?”
记得有一次,夏小琪在街上看到个扒手偷人手机,当即她奋不顾身的冲上去,三两下的将小偷摔翻在地。可小偷也是有同伙的,夏小琪抓贼之后小得意,正要给小偷带上手铐,结果脑袋上就挨了一板砖。贼跑了,她晕了,被送到医院后缠了一脑袋纱布,好在并没有伤得多重。
然而那两个小贼可就倒霉了,大鹏哥知道这事儿之后大动肝火,下达了江湖追杀令;吓得那两个贼主动投案自首,到警局里来求保护。结果他们在警局里是没事,一到拘留所就被人剁了手。
此事一度成为江北警界的一个笑谈,说是警察要都有夏小琪这样的爹,破案可就轻松多了。
各种因素综合起来,杨敬荣单从警队前辈的角度,对于夏小琪是打心底里看不上。所以他表面上总是和气,但无论夏小琪如何要求,杨敬荣还是让她多干行政内勤的活儿。只有既没难度又没危险的任务,他才会安排夏小琪出警。
比如今晚,去医院给一个可疑的伤者录口供,完全不可能有任何的意外,可还是差点发生了车祸。杨敬荣心里嘀咕:“车都还没撞上,这丫头就给吓傻了。就这胆量,还想去抓匪徒?到时候别给匪徒绑了去!”
夏小琪扭头看了杨组长一眼,再回头时,女鬼已然不见。
“组,组,组长,你,刚才有没有看见?”警服下的俩肩膀夹着脖子,她小心翼翼的探脑袋往外瞧。想要找到那女鬼,却又害怕看到。
“不就是只猫吗?”天热,杨敬荣同样穿着短袖警服。见夏小琪没事,他立刻开门下车,“哎,你别跑!臭小子,过来你!你大爷,还跑……”
骑电动车的小伙刚才摔了一跤,手脚都有些擦破。但看对方是警车,他扶起电动车就跑。杨敬荣追了几步,没追上。看了眼死在公路上的黑猫,漆黑皮毛粘满了灰,一滩血在脑袋下方染红了地面。
他暗骂一声晦气,往边上啐了口唾沫,随即回头查看警车。
挡风玻璃上撞出了裂纹,不严重,并不影响驾驶。看车里夏小琪惊魂未定的模样,他让她坐到了副驾驶,接着用矿泉水和雨刷器清理了车上的血污。
几分钟之后,警车绕开了黑猫的尸体再次上路。
第三章 风华女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