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凤儿忽然道,先把密室里的放了。
那女人道,她们都是骆涛的小老婆,用不着可怜她们。
接着,她把我们领到一个窗户下,微微一笑,道,骆涛每天晚上都会来这里吸大烟膏,等他吸迷糊了,你们就把他关进火炉里,炼上七七四十九天,他就会魂飞魄散。
不一会儿,骆涛就走进了那间屋子。
他躺在榻上,美滋滋地抽起来,青烟直冒,阵阵淫靡的清香味儿飘出窗外。
忽然,一群老鼠聚集到窗外,大口大口地吸食飘出的香味儿。原来老鼠也沾上烟瘾了。
那女人打了个哈欠,转身走了。
骆涛忽然走到窗口,将烟嘴塞到一只大老鼠嘴里,感慨地道,我活到今天,一个朋友都没有,你们就是我的朋友,有福同享。
老鼠抽了一大口,高兴得上蹿下跳,它似乎控制不住自己了。
骆涛仰天长叹,道,想我奋斗一生,最终死在乱棍之下,苍天啊,你何曾饶过谁?
那女人说骆涛抽大烟会迷糊,现在看来倒是越来越清醒了。
骆涛对着老鼠述说起来。
原来,他出身穷苦,吃不饱穿不暖长大,就一心想多赚钱,改变自己的命运。后来,他狠下心投靠了帮会。他的任务就是运输福寿膏。自从林则徐禁烟后,烟土一直被禁运。运输福寿膏很赚钱,也非常危险,被抓住了就会被就地枪决。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他打算赚够本钱趁老天爷收他之前,脱离帮会重新做好人。
也许是老天爷放了他一马,他赚的钱置了房子,还在银号里存下一大笔钱。为了掩人耳目,他把房子放在母亲名下,存款放在弟弟名下。
运输福寿膏的危险很大,有些人第一次就被抓住枪毙了,就算有幸逃脱,早晚也会死在这上面。和他一起加入的帮会的人陆陆续续都死了,有的死于追捕,有的死于大烟,有的死于内讧。高昂的报酬令他一次次铤而走险,置生命于不顾。每次,他都打算再干一票就收手。每次,徘徊在鬼门关外,他都祈祷老天放他一马,他一定做好人。现在的他,已经是老人儿了。
这一次,他运输福寿膏的途中,受到军队和警察的前后夹击。原来,他多次在边境线上行走,经验丰富的军官早就怀疑他了,只等准确抓到证据就拿下他。他的腿中了一枪,帮会老大收到货,见他已经暴露,就准备杀人灭口。
他逃脱后,躲在家中。外面,帮会和军方的人都在寻找他。
他的弟弟是个吃喝嫖赌的人,他开了几个商号,伪装成生意红火的样子,其实都是在演戏,什么生意都没有。这样,他对外宣称家产都是他挣下的。不久,他的弟弟娶了个妓女。二人一门心思赶他走。
这一场家产争夺战越闹越大,参战的还有很多毫不相干不嫌事大的人。
帮会杀人不眨眼,他怕连累家人,在亲人的驱赶下,他一声不响地离开了。
过年了,他一个人一瘸一拐走在雪地里,坐在桥下思考人生。
为什么他如此努力,却一无所有?
又冷又饿,他昏迷了。路过此地的一个戏班收留了他,花旦见他相貌堂堂,对他青眼有加。
他潜回家中,发现一家人竟在摆庆功酒。那一刻,他放下了。
他得出一个结论,妇人之仁,是祸根。
不久,她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
他一心要有所成就,就悄悄离开花旦。不久,他发现了一个衣冠楚楚的年轻人,和自己相貌相似,这年轻人就是即将上任的金波。他沿路和他称兄道弟,特别羡慕他,萌生了取代他的想法。
新官上任后,他大肆掠夺。他咽不下被人夺走家产的恶气,就潜伏回家,封死了出口,把那拿命换回的房子,付之一炬。
骆涛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道,我也曾经是个好人,老天爷,你也不饶过好人!是你,逼我变成恶人,我做了恶人,仍然没有好下场。
我擦擦冷汗,自己会是什么下场?命运的小刀已经一刀一刀割在我的身上,是不是千刀万剐才让我死?
突然,一个声音尖叫起来,有人!
原来,是一个穿红戴绿的丫鬟。
骆涛大喝一声,谁?
我们慌忙沿着走廊朝里跑去。
金家大宅非常大,我们回头一看,骆涛竟没追上来。
前面是一栋漆黑的屋子,那女人一把把我们拉了进去。
接着,她躺回床上,继续抽福寿膏。
我惊讶地道,这鬼玩意儿怎么你也抽?
那女人阴森森地笑道,人生一世有什么意思?我离不开这鬼玩意儿了,一天不抽就提不起劲儿。
黄正英道,怎么不去投胎重新做人?你这样我们看着也难过。
那女人愣了一下,缓缓地道,我可不想再投胎了,就让我永世不得超生好了,做人的滋味究竟有多好?谁心里都有数。
林凤儿谨慎地道,骆涛找来了怎么办?
那女人道,自从我死后,骆涛再没进来过这里。
突然,外面传来“咚咚”的敲门声,骆涛在外面嚷道,吴欣,快杀了他们,他们是来杀你的。
原来这个女人叫吴欣。
吴欣打开窗户,厉声道,畜生,你不配和我说话。
骆涛仰天大笑,道,无论你多恨我,现在我们坐在同一条船上,你我都是鬼,他们是人,我们联手把他们杀了,这金家大宅就恢复平静了,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从没干涉过。
吴欣冷哼一声,道,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吧。
“咦……呀……”
谁在吊嗓子?
昏暗的光线中,那唱戏的花旦款款走来,牵着一个小男孩,约十岁左右。
那小男孩眉眼和骆涛一样。
男孩走到骆涛面前,叫了一声,爹!
骆涛一愣,高兴地把他抱起来,欢喜地道,我总算有儿子了!
男孩猛地扑上去,一口咬掉了他的鼻子,道,你不是我爹。
骆涛将男孩扔在地上,勃然大怒。
花旦哭诉道,你杀了我之后,我们的儿子被坏人领去碰瓷,后来被马车撞死了。
吴欣一边鼓掌一边笑道,生活比戏曲更精彩,你真是白唱戏了。
花旦发出凄厉的哭声。
三人打成一团。
我们成了旁观者,处境尴尬。
忽然,王大爷朝我招手。
我们悄悄走过去,王大爷把我们带到了吴欣住的那栋楼。
烟榻的下面,竟有一个机关。
转动机关,烟榻下面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口,向外飘出阵阵黑气。
我们顺着台阶往下走,约有十米深,里面别有空间。
地面十分光滑,寒气顺着脚底朝上走,腿瞬间变得凉飕飕的。
黄正英修好了强光灯,照在地上,白花花的,原来全是冰。
“嘿嘿……嘿嘿……”
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声回荡在空气中。
我们惊得四下观望,原来,角落里有个供桌上,上面有个玻璃罐子,里面放着一个血淋淋的婴儿。
婴儿没有牙齿,他张着嘴,不停地笑。
突然,婴儿睁开了眼睛,仔细一看,黑洞洞的。原来,它只有眼皮,没有眼珠。
谁挖了他的双眼?
这是不是被骆涛摔死的那个婴儿?
再顺着台阶往下走,又是十米多深,寒气更加逼人。
忽然,一个石床出现在眼前。
石床上有一具尸体,他西装革履,头发上还打着发蜡,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子弟。
尸体上插着密密麻麻的开山刀,眼睛瞪得圆圆的。
王大爷突然扑上去,哭道,少爷,原来你在这里,造化弄人!
尸体忽然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55 苍天饶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