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镇上回来,村里欢天喜地的。
中午十二点时,老黄家响起了鞭炮。
我心里一咯噔,莫不是黄大爷死了?昨天还看见他跳打架舞,身体倍儿棒。
我急急忙忙跑到黄大爷家,在院子里看到黄大爷的儿媳妇阿彩。
我神情哀伤地道,黄大爷他老人家英年早逝了?
阿彩瞪着我,道,他老人家刚才放的鞭炮哩。
我擦擦额头上的汗,道,你婆婆驾鹤西去了?
阿彩朝厨房努努嘴,哂笑道,我婆婆越活越精神,可没那么容易死。
我同情地看着阿彩,道,你老公是怎么死的?抛下你们孤儿寡母以后可怎么办呢?
阿彩笑嘻嘻地道,我老公还没死呢,要是死了,我就带着儿子找你去。
这时,阿彩的婆婆拿着扫把跑出来,劈头盖脸地朝我打来,怒气冲冲地道,让你打我儿媳妇的主意!
我急忙躲闪。
阿彩的老公拿着菜刀跑出来了,大吼一声,兄弟妻不可欺!亏我把你当兄弟!
黄大爷挥舞着锄头,朝我追来,气呼呼地道,我打死你这个兔崽子!
阿彩捂着嘴笑。
我来不及解释,拔腿就跑。
我回头见他们没追上来,就站在马路上喘着粗气,破口大骂道,龟儿子,没死人放什么鞭炮!
忽然,村里的鞭炮声此起彼伏,他们放完鞭炮后,全家人围在桌子前,喝酒吃肉。
我大吃一惊,家家户户都是这样,这是怎么了?
过了一会儿,一些小孩在地上捡没炸的鞭炮。
我送给他们一个打火机,他们特别高兴。
我笑呵呵地道,今天怎么都放鞭炮啊?
一个孩子道,今天过年呗。
我倒吸口凉气,今天九月四号,过的哪门子年?
难道是他们记错了?不可能全村人都记错了!
我急忙打电话给张牧梁,他说今天是九月四号,镇上的人都说是九月四号。我这才放下心来。
村里人都是什么怪物?并且还是一伙的。我和这一伙人相处了这么久,想想真是后怕。
深夜,人们都在守年夜。
十二点时,远处响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
那声音越来越近,缓慢、低沉,飘荡在天际,弥漫在空气中。
我急忙爬起床,跑到村口。
只见村里人都站在那里,男女老少一个不少。
一行队伍缓缓朝村里走来,只见首不见尾。
为首的是两名士兵,他们身着铠甲,扛着高高的招魂幡。
随后的是一个小男孩,披麻戴孝,他手捧一幅画像。旁边跟着一名白衣妇人。
接下来的是三十二名士兵,他们扛着一副漆黑的大棺材,上面盖着“吕”字旗。
再后面是黑压压的士兵,不计其数。
村里人突然摆开了阵势,跳起了破阵舞。他们跳得慷慨激昂,使出了平生的力气。舞蹈威武雄壮,铿锵有力。
我情不自禁地掉下泪来。
棺材离我越来越近了。
我定睛一看,大吃一惊,那小男孩长得真像我,那妇人怎么看都像阿香。
棺材里的人是谁?
这条长龙似的队伍朝坟山的方向走去。
人们开始朝棺材行注目礼。
队伍消失后,村里人都各回各家了,仿佛没看到我一样。
突然,一阵悠扬的诵经声飘进我的耳朵,我顿绝醍醐灌顶,泪流满面。
我循身望去,一个老和尚左手提灯,带着一对古灵精怪的童男童女徐徐走来。
那和尚生得慈眉善目,十分喜气,酷似弥勒佛。
和尚笑容可掬地道,贫僧法号智创,与你的爷爷私交甚好。
我有些惊讶,印象中爷爷很少与人来往,怎么会有这样的老朋友?
童男奶声奶气地自我介绍,在下寒峰。
童女娇憨地笑道,在下寒欣。
他们皮肤娇嫩,带着腮红。
和尚疼爱地望着他们,对我道,这是我年轻时犯下的错误。
智创在我心中的美好印象瞬间崩塌。高人果然是高人,你完全不知道他下一秒要干什么。
我把智创领到了家里,好酒好菜招待了以后,准备深度请教一番。
我收拾好残羹剩饭后,回头发现智创不见了,只听到如雷的鼾声,原来智创睡着了。
高人都是有脾气的,我只好静心等待智站自然醒。
寒峰和寒欣嘻嘻哈哈地打闹。
忽然,寒峰捂着流血的胳膊,跑到我身边哭诉,妹妹打我。
寒欣愤然道,我不是你的妹妹,我是你姑姑。
我一想,确实有这个可能,但连忙打哈哈,姑奶奶,这玩笑开不得。
我找来一副扑克,教二人玩“接竹竿”。
二人玩得不亦乐乎。
我放下心来,这游戏能玩到智创醒。
不一会儿,寒峰突然冲进厨房取出菜刀,没命地追寒欣,边跑边喊,你把命输给我了,受死吧!
寒欣四处狂奔,大呼救命。
我愕然,“接竹竿”也能玩出人命!
俩人上蹿下跳,飞檐走壁。
我心里犯嘀咕,鬼上身了?
但见二人做出各种危险行为,不由有些害怕,俩孩子摔死了,会不会赖我头上?
我冲进卧室,使劲地推智创,大声喊,快起来,那两个小妖怪打起来了!
一会儿,智创醒过来,打着哈欠,道,小伙子,我最讨厌叫醒我的人。
我正准备描述方才的情景,只见寒欣寒峰站在旁边,一脸老实憨厚的表情,我只好把想说的话吞了回去。
智创低头看看俩孩子,顿时喜笑颜开,道,好宝贝,真的很听话!
寒欣寒峰咧开嘴冲我耿直地一笑。
智创站起来,让我好好地看孩子,他要出去走一趟。
我说,带上我。
智创连忙摆手,说他马上就回来。
智站出了门,我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
我咧开嘴朝二人笑笑,这俩孩子会不会互相打腻了,下一个目标是我?
寒峰忽然把我拉到一个角落,笑嘻嘻地道,叔叔,你能教我打飞机吗?
我张口结舌,瞪着眼睛,道,这个,这个只有特种兵才会。
寒峰一脸好学的表情,道,步兵和骑兵有什么区别?
我严肃地道,一个无马,一个有马。
忽然,寒欣把我拉到另一个角落,笑嘻嘻地道,我们不是人,你信吗?
我连连摇头。
寒欣奶声奶气地道,老和尚出去补充能量了,这是个逃跑的好机会,快带我们逃跑。
我眨眨眼睛,不知如何作答。
寒欣一本正经地道,老和尚不是人,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杀你。
我连忙说,小孩子不要胡说八道,这是谁告诉你的?
寒欣气哼哼地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我暗自嘀咕,现在的小孩子越来越聪明了,不好对付。
很快,老和尚回来了。
他坐定后,笑眯眯地道,寒欣是不是说我不是人?你别介意,她对谁都这么说。
我恍然大悟,呵呵一笑,急忙问道,我的爷爷生前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老和尚将那盏灯放在我面前,对我说,你爷爷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这灯四面是蛇头,面目狰狞,朝外吐出猩红的舌信子,栩栩如生。
我摸摸蛇头,疑惑地道,这是什么东西?
老和尚说,这是灯!
我抓抓后脑勺道,我知道是灯,但它有什么用?
老和尚摇摇头,说他不知道。
第二天,那俩孩子吵闹着要去动物园。
我带着他们去坐公交车。
上车的时候,老和尚没挤上来,他从窗口爬进来了。
车内拥挤,老和尚正要坐下,一个鹤发童颜的道士走过来,抢先一步坐下。
我定睛一看,这不是南怀慎吗?怎么打扮成道士的模样?
老和尚气呼呼地说,臭道士,敢抢你爷爷的座?
我连忙劝架,何必呢,佛道本一家!
南怀慎道,有种和我比试比试!
老和尚不服气地道,比就比。
他们一人抓住我一只胳膊。
二人开始拔河。
车厢里的人分成两拨,一拨给老和尚加油,一拨给老道士助威。
我如同遭受二马分尸之刑,惨叫起来!
他们纷纷掏出毛爷爷下注,车厢里异常沸腾,把我的声音淹没。
最后,南怀慎赢了。
赢钱的人欢呼不已,输钱的人垂头丧气。
不一会儿,上来一位约二百斤重的妇女,她看看老和尚,说道,佛门慈悲为怀,麻烦给我让个座。
老和尚不理会她。
她不由分说,坐在老和尚的腿上。
众人纷纷发出诡异的笑声。
到站了,我下车,不见那俩孩子。
只见那俩孩子从车顶蹦下来,道,车内太挤了,我们就坐车顶上了。
38 童男童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