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何其漫长,所求又何其之多。
然而,在众多所求之中,有些时候总是有一些渴求是极其强烈的,譬如桓夷,他当年为求一个无悔,闹了一个天翻地覆,魔尊之名坐了个实,他从来不是什么善茬,年轻时更是胡闹的厉害,也无所畏惧。
桓夷做了一些胆大的事,后来,他的内心开始有了变化,他后悔了。他开始不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到底是对是错,那个时候,有个声音告诉了他——去问苍生好了,纵观天下事的苍生,会告诉你所有的事。
他很幸运,找到了虚无之境,走上了苍生道,可他又不那么幸运,因为没人能完好如初的走出来,更多的时候,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桓夷走过了苍生道,再出现时,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他把自己落在了九曲玲珑湾,带回来的桓夷已不是最初的桓夷了,他觉得这样也挺好。
魔尊不闹腾了,世间安逸了数万年。
直到此刻,青丘的小帝姬说要走苍生道了,又有一个人在渴求的驱使下要去询问苍生了,她要问什么?问苍生为何如此待她吗?还是问苍生,现在的自己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无惘。
那样一个小丫头片子,居然脱口说只求无惘……桓夷笑了。
那就让她去好了,去找她的苍生道,去接受磨练和挫折……孩子不懂事,大人要做的就是教育不是吗?而成长,多是在痛苦中达成的。
所以桓夷告诉了青画,也放心大胆的看着她一头钻进那数以万计的洞穴之中,就算有危险——恩,桓夷自顾自的点头喝茶,当然有危险,可那又怎样,白青画又不是他女儿,她是狐仙,仙魔不同道,仔细说起来,他们还是敌对关系呢!
谁说桓夷变了就不能有坏心眼了?
桓夷轻笑,接着他听见了青画的声音,撕心裂肺般的哭声,“桓夷我错了,我再也不要问苍生道了!你来……来救救我们,来救救东留……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错了,不是后悔了呀。”桓夷喃喃。
“叔父。”
“哦,洛儿。”桓夷看向一旁,计洛抱手而立,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这么多子侄之中,只有计洛容貌最像他,脾气温和不骄不躁,这样的攻于心计和当初做事嚣张的自己却又是最不像的,桓夷说不出来,对这个侄儿是喜欢还是厌恶,“你回来了。”
“侄儿听见平谷方向有动静,需要侄儿前往查探……”
“没必要了,已经有人去了。你带回来的哪个小姑娘好像被七夜给关起来了,不去看看吗?”
计洛微怔,喃喃声脱口而出,“月神……”而后像是反应过来,抬头看了桓夷一眼,皱眉,“既然如此,侄儿就先回去了。”
*****
桓夷自然是没派人去救青画的,他根本就不相信青画和东留会死在平谷那种地方,而平谷的一切又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哪怕飞进一只苍蝇他都一清二楚,更何况是跑进去个人。
来的是谁?不是别人,正是知焰山凤凰竹林莲祗老祖宗坐下唯一的一只火凤凰,青画他们的五师兄清黎……
呵,呵呵,他好像也没什么用场,可聊胜于无,总比他们吊在那儿的好。
清黎一直在魔界乱转悠,他来了魔界这几天倒是没停止过寻找繁儿,然而,繁儿像是失踪了似的,哪里都没有她的踪迹,直到今天,他发现他居然被跟踪了!
被跟踪了耶……清黎忍不住翘起唇角,他居然被跟踪了,好兴奋有木有!五师兄表示,被跟踪了他很开心。
跟踪他的是个黑衣女子,蒙头藏面的十分诡异,起先清黎以为他身上什么宝贝被人惦记上了,可时间越久他越觉得不是,被惦记上的是他本身!还有就是特别想吐槽一下跟踪他的人,就这技术,出来学别人跟踪是在开玩笑吗?
清黎很轻松的反跟踪了她,于是今天就跟着她晃晃悠悠的到了平谷附近,也自然而的就发现了山洞里的动静,他想了想,还是跟着进去了,这山洞里有着什么——他很好奇!
只是,进去之后他有种转身想走的冲动,什么鬼地方,他都快变成烤鸟儿了!还有,为什么前面还传来呼救声?声音还那么像自家小师妹的?
“……”看着眼前吊着的两人,清黎欲语还休,真是无语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可再是不愿意,他还是过去了,翻着白眼对两人道,“你们两个怎么在这儿?”
总算见着活人了,青画欣喜地眼泪都要蹦出来了,“师兄!五师兄!你快帮帮东留,快点啊——”
清黎一愣,“怎么了这是,见到师兄我这么高兴,都哭……了……”话慢慢就说不下去了,他这才发现,青画脸上衣服上的斑斑血迹,还有东留那张苍白的脸,他不做迟疑,立刻伸手拉住青画,可青画像是被什么拽住了,直往下坠,怎么拉也拉不动。
“哇啊——小七你最近长肉长得也太厉害了吧!”
听到这句,青画真是想哭又想笑,撇着张嘴哭一下笑一下的,样子别提多怪异了,清黎提着一口气差点没喷出来,“小六,你看小七……”
东留却像是没听见,左手一松,直直的从上落下去了。
“东留!”青画下意识的抓住他,这么一上一下的吊着,青画觉得整个人都要被撕裂了,她仍是咬紧牙关,死抓住不松手,“五师兄——”
清黎也觉得吃力,光靠一口真气提着才没被一起拽下去,下面、可是熔熔岩浆!
“东留怎么样了?”
“失去意识了!”青画说着,眼泪又要掉下来了,她越想越觉得伤心,她不仅没用,还三番四次累得东留为她受伤,简直跟中了诅咒似的,准的可怕。
“哎你别哭呀!”清黎喘了一口气,“你一哭……我都提不上力气来了……”
青画抽泣两声,“可是五师兄、我不哭、不哭,你有办法救救东留吗?他、她流了好多血。”
清黎咬牙,试着用力提起他们,可底下就像是有一股力拽着他们,他这一提气非但没把他们拉上来,还差点把自己带下去。
“地底有些什么!”清黎往下看去,神识向前延伸探入岩浆之中,只一瞬,他就猛地愣住,刚刚,看到的那是什么?
“呀哈哈!小娃娃!来陪我玩吗?”岩浆之中似乎有个人,神识刚进入他的领域一下子就被发现了,他一转头,冲着清黎桀桀怪笑,那笑声尖利,简直要把清黎的耳膜刺破,神识立刻被逼退出去,匆匆一眼间,清黎看见那怪人一只手拽着的正是青画的脚。
清黎粗喘着气,脑袋像是被重物集中了一般疼得厉害,力气渐渐消失,拉住青画的手也一点点松开,他怎么……也意识模糊了?
“五师兄?五师兄!”青画焦急的喊着,可清黎还是闭上了眼睛,“五师兄,清黎——”
青画不是凤凰,却觉得此刻自己的声音比凤凰啼鸣还要响亮……嗓子都要喊出血了!
不出所料,清黎也跟着掉下来了,青画果断撒手,清黎要是醒着,大概会被再气晕过去吧……可就算青画拉住他也是落得三人一起掉下去的下场。
莲祗这三个弟子,真是凑一块准走霉运!
往下坠落间,青画用力抓住东留的手,紧咬着下唇,闭上眼几乎是在恳求了,“青丘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女白青画在此……求你们了!别这么早拽我们下去陪你们啊!!!”
说完,将缠在手臂上的不逢琴弦用力甩出,正巧缠在了墨逢剑柄上,另一头缠在清黎的腰身上,三人就这么定定的停在岩浆面上,千钧一发!
“哈啊——”青画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列祖列宗啊!你们真给力!
“咕咚咕咚”的岩浆直冒着泡,热浪滚滚,蒸的青画口干舌燥,对目前的困境却一点办法也没有,身体好重,像是被重物碾压过了一般……
“小姑娘……”忽然有什么从岩浆底浮了上来,贴着青画的耳边桀桀怪笑了两声,“你要来陪我吗?你要来陪我……我什么都告诉你!”
青画吓了一跳,却没有尖叫,她侧头看着岩浆里的人,果然,他的样貌也看不清,她抿了抿唇,不确定道:“你是苍生?”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一个劲的重复着一句话,“留下来陪我,我什么都能告诉你……”
“可我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想知道了。”握着东留的手紧了紧,青画坚定道,“迷惘也好,执念也罢,都来找我好了,就算我不够勇敢,可陪在我身边的人一直都没离开,那我有什么理由抛弃他们来你身边!”
话音刚落,一切杂音都消失了,滚滚岩浆慢慢平复,青画的心也像这岩浆一般平定了下来,她甚至还在微笑,“所求……和非要得到不一样,我不是桓夷,没有力气像他一样走到最后了,苍生道,不问又能如何?”
苍生道,不问又能如何?
第五八章 、不问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