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青和林云在顾府住了下来,因为顾野说,三日以后,他们要一并去西郊狩猎,而顾青青这几日,也可以正好趁着这机会,跟肖盼盼多相处些时日。
顾青青欣然同意,林云也并无异议,只是除了肖盼盼,她因为身体不适,躺在自己屋内养病,并不能时时跟顾青青小聚。如此,顾青青在顾府来往最多的,反而成了纪无锦。
新芽冒出枝头,顾野的各式花样院落在早春中又洋溢出勃勃生机。顾青青带着贪玩的小花在湖心亭钓五颜六色的锦鲤,纪无锦则在一旁的湿泥里挖蚯蚓做鱼饵,三个人嬉戏玩闹,好不快活。
“嘿嘿,二丫头,你这个挖蚯蚓的手艺,很是不错呀!”
“嘿嘿……”纪无锦一边笑着,一边又拽着一根肥肥的蚯蚓往鱼钩上挂,小花则在一边掰着新烤的红薯碎片往湖里扔。
“诶,快下钩啊二丫头,我这红薯已经引过来一大堆鱼了!”
纪无锦连忙甩出去那鱼钩,两人以前以后饶是默契,果然不一会儿,一条红色的锦鲤就上了钩。
“哈哈,你们两个真是有默契呢,都不像第一天在一起钓鱼!”顾青青在一旁笑道。
小花没心没肺的嘿嘿一笑,没有多想,反而是纪无锦冷不丁一愣,脑海中又回忆起以前要饭的时光。那时候她和小花经常为了填饱肚子去湖边钓鱼,常常忙活一天都没有收获。
今世真是不同往日了,她们在风城除了皇宫以外最好的丞相府,悠闲的撒着吃不完的红薯,钓着富人家专有的观光锦鲤,这一切,要是放在当初那个与大黄狗抢食的小乞丐眼里,多么像是在做梦啊。
是啊,这一切都像在做梦一样,青青即将要嫁给身为大将军的林云,而盼盼也得到了顾野的许多照顾,小花更是脱胎换骨,让笑香楼脱胎换骨成为了艺管,成为了一方明楼的老板。每个人的境遇,看上去都那么好。
“诶?想什么呢二丫?”顾青青怼了怼她,脸上带着揶揄的笑容,“是不是又在想丞相啊?”
纪无锦大囧,指着舌头发颤简直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说什么呢!”
顾青青笑的更狠,她盯着纪无锦通红的脸蛋,仿佛抓住了铁证。这回她来劲了,四下看看没有人,就贼兮兮的凑到了我耳边,“诶,你是不是喜欢你们主子。”
“怎么可能!”纪无锦尖叫出声,她顾青青笑容更猥琐了,挤眉弄眼道:“别骗我,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纪无锦被她说得无语,只能一张脸涨得更红,小花好奇的瞅着她,眼睛眨啊眨的,好像才发现什么秘密。
“诶?原来二丫你……”
“停停停!”纪无锦瞪了瞪小花,活生生把她想要说的话逼回了肚子里,她小心翼翼的看了圈四周,发现没有别人后,头一转,看向顾青青。
“你说什么呢,盼盼还是不是你好姐妹了,你这样说,她会伤心的……”
说完这话,她俩都愣住了,
“你……”顾青青看着她,眼神困惑到了极点,“你叫她盼盼?你怎么会叫她盼盼?而且,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好姐妹来的?你到底是……”
纪无锦忙心虚的打了个哈哈。
“全风城都知道你俩情同姐妹么,你俩当年献舞的时候,大家就都说,你们俩感情很好,情同姐妹……”
“是么?”她狐疑地皱起眉头。
“是啊是啊……”纪无锦扇着通红的一张脸,状似随意地瞄向别处,她的脸迎着微风有些呲牙咧嘴,心里头更是急不可耐:怎么就脸红了呢,赶紧吹吹风把脸上那烫人的温度赶走!
“你在想什么?对了。”顾青青突然想到什么,“你刚刚说给我送礼,为什么给我送礼啊?”
听到话题转开,纪无锦连忙笑嘻嘻地看向她。
“因为喜欢你呗。”
“真的?”顾青青顿时眉眼全笑开了。
纪无锦无比郑重地点点头,看上去要多认真又多认真,对她来讲,这样直白的表达对顾青青的感情,是她最想做的。没有比相认以前的旧友让人更感动了。
顾青青也更激动了,她亲热的抓住纪无锦的手。
“我也很稀罕你丫,我不是都告诉你了么,第一眼看到你,我就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觉。既然我们这么投缘,以后我们就是好姐妹了昂”
纪无锦重重点点头,这时候小花在一旁不甘寂寞的嚷嚷起来。
“还有我还有我,你明明也说喜欢我来着!”
闻言,纪无锦和顾青青相视一眼,皆是哈哈大笑。小花挠挠头,跟着傻乎乎的笑起来,一时间,三个女人笑成一团。
“你这个见钱眼开冷小花!”纪无锦抱着肚子笑得厉害。
小花得意洋洋,丝毫没有因为纪无锦的调侃而难堪,顾青青好奇的瞪大了眼睛,小花这才将纪无锦给了她两千两银子当酒钱的事情讲出来。听完,顾青青更加惊讶的看向纪无锦,显然,纪无锦的财力深深的吓到了她。
说到这儿,顾青青又想起刚才的事情来。
“诶?你昨天不是说要给我出嫁礼物么,当时你没告诉我数,二是什么意思啊?”
纪无锦又比出个而来,潇洒地往她脸前一晃悠,
“两万两。”
“好有钱的丫头。”
不等顾青青和小花张大嘴巴,一个声音就忽然在她们身后响起。
纪无锦头皮一紧,飞快的回过头,却只见刚还空空如也的院子,突然多出两个人来,而且就站在她们一步之遥的地方!
这下子,纪无锦的魂都险些吓飞了,她全身一个激灵,飞快的扔了鱼竿站了起来。
“主子!”恭敬的行了礼。
对于纪无锦这吓丢了魂的样子,顾野并不惊奇,反而分外悠闲地对身后的林云说,“看见了没,再过几年我府里的丫头都会比我有钱。”
林云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眼神也饶有兴致,顾青青却在一旁调笑着,轻轻咋舌道:“丞相对下人可真是太好了,要不说,全天下的女子都想进顾府呢……”
顾野睨着纪无锦,脸上挂起个变幻莫测的表情,
“是啊,我也觉得好得没话说,一个烧火丫头都能随随便便出手就是两万两,恩?”
又来了,久违的怪腔怪调,顾野惯有的“恩”字,一个音节非得绕个山路十八弯,绕是她抵抗力再强,也忍不住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哪里,哪里。”纪无锦一边心虚的敷衍着,一边却在心里呵呵地笑起来:有钱那也需要你要给力啊,你不配合我让我把你卖了,我上哪儿弄那两万两银子!
“主子严重了,我说的两万两,指的是铜板,呵呵……”纪无锦脑子里飞快的盘算着,嘴巴里又脱口而出的撒谎。
“哦,两千两银子?”顾野话赶话仍然咬得纪无锦死死的,丝毫不打算不放过她的样子。
多亏了顾青青在一旁解围。
“不行不行,这得够你攒多少年的月钱的,这银子我万万不能要。”
顾野慢条斯理地看了顾青青一眼,眼神更加高深莫测。
“青青姑娘,遇到这种情况,你是不是应该想想,一个素未谋面的丫头,怎么会非要给你送这样大的礼呢?林云现在身居高位,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顾青青顿时面露疑色,犹豫了一下,还是有意无意地跟我拉开了一点距离。纪无锦的心顿时刺痛起来,二话不说瞪向顾野,;理直气壮的吼道:“我没有,你血口喷人!”
“啧啧……是不是血口喷人你可以解释啊,还是你觉得这样吼两嗓子别人就会相信你?”顾野也不恼,看到纪无锦因为气恼而激动,他好似心情很好。
林云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纪无锦与顾野的对话,他脸上始终没有表情,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心中的惊涛骇浪有多猛烈。
今天这个自称顾府烧火丫头的女孩找到他时,他就对她有种异常的熟悉感,不过看她举止毫无遮拦,他无心搭理,却突然被她叫了声林木头。这个称呼只有顾青青和花无娇才这么叫过!
他震惊于这个称呼,于是回头跟她又说了几句话,并且为了搞清楚心中疑惑,他就势说要带顾青青来顾府,一来是为了请礼,二来就是为了这个二丫头的来历。
他的这个打算本来只是试试,却没想到,看这个丫头越久,那种奇怪的感觉就越强烈,而随着总总疑点的积累,这个女人的来历也越发的扑朔迷离。
这也是顾野对她另眼相待的原因吧?说话口无遮拦,还总是对顾野横冲直撞的,面对强权好像最喜欢反抗,不怕死,贪财,还有就是格外的亲近顾青青,还有那个小花。
这一切,发生在一个顾府的烧火丫头身上,都是讲不通的。今天他来时,跟顾野谈及这个问题,没想到顾野立刻就承认了林云的猜想,毫无疑问,顾野早已经发现了这个丫头异于常人之处!
“我查过她,一个孤儿,家世干净,年少时被捡进来的,后来就一直在厨房烧火打下手,前几年据说因为一些事情被我处罚,脑子变得不太正常,不过她出现在我的视线,是最近这段时间。”这是顾野对他说的关于这个二丫头的全部。
“需要调查吗?”他当时悄悄问顾野。
顾野却摇摇头,在轻轻落下一枚棋子后,口吻沉重的说:“我要亲自调查。”
想到这里,林云回过神,再看到面前顾野跟纪无锦面对面说话的样子,忽然心中一阵酸涩,又有一些暖意。
当年,那个女人成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样子,顾野和他一度都十分嫌弃,却没想到,不知不觉中,她却歪打误撞的打开了顾野的心。到最后,她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替顾野挡下致命一刀,在他事后赶到时,看到顾野抱着她那撕心裂肺的样子,他的刀也铮铮的滑落到地上。那是他第一次看到顾野哭,哭得那样可怜。
他一遍又一遍的喊那个名字,花无娇,那个曾经代表着谄媚,恶俗,市井,贪财,老鸨的代名词。这样一个名字出现在顾野的一声声呐喊声中时,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花无娇用死捍卫了她本以为渺小的爱情,那渺小到尘埃里,几乎都难以启齿的爱情。而顾野,在花无娇死在他怀里的瞬间,才明白了自己的心,也同时也失去了那颗心。
这一切要怪都怪命运吧,一个老鸨怎么会得幸与那高高在上的丞相朝夕相处一场,而一个丞相又怎么会那么轻易的放下自己的高傲,去正视自己那不受控制的感情。一切都是命运,谁让他们的距离,从一开始,就是天壤之别。
林云在心中叹了口气,眼睛再一次缓缓的移到顾野的脸上。他在笑,即使嘴角弯起的弧度很小,但他确实在笑。他很喜欢面前这个女人吧?自称烧火丫头,却和花无娇惊人相似的女人。
纪无锦的手正不安的拽着裙边的一角,一排小白牙狠狠的咬着嘴唇,她看上去很挣扎,顾青青的质疑让她陷入了焦躁,而这种情绪是在顾野面前从未有过的。
是的,顾青青的不信任让她十分焦躁。
“姑娘还是跟我说一说缘由吧,你为什么要送我两万两铜钱呢?这与你先前说的替丞相送礼的说法不服,我心中很是疑惑,二丫,你好好跟我说明理由,我也好安心,不是么?”顾青青说着,语气不自觉放轻了些,纪无锦因为她的怀疑而难过不已,她看着实在于心不忍。
闻言,纪无锦终于忐忑的抬起头,看着顾青青不安又困惑道:“喜欢你,就想给你送礼物,这理由还不够吗?”
顾青青愣住了,确实,刚开始纪无锦就跟她说过这话,她当时听到这理由时,她俩还有默契的同时笑了。
“可是,可是……”顾青青一时词穷,她下意识看向顾野。
顾野很快接过她的话来。
“作为顾府深居简出的烧火丫头,你好像是今天第一次见到青青姑娘吧?而且还是在笑香楼听说青青姑娘要成婚,就直奔林府送礼的?”顾野的话音一落,他周围的气场也跟着变得异常有压迫力,盯着纪无锦的眼睛也活像要把她看出朵花来,很明显,纪无锦的行为又在让他怀疑了。
“你到底是谁?”林云这时候忽然出声,这个问题,也是在场所有人想知道的。
小花使劲的点头,表示自己早就想问了,而顾青青也好奇的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纪无锦的种种异常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四双眼睛盯着纪无锦,这下子,就算她的反应再迟钝,也知道他们在疑惑什么了。难道是因为她太不收敛,行为太诡异,被看出来是花无娇了?不过要不是怕鬼神之论会吓到他们,她真想承认自己的身份了!
这个念头才刚从脑子里冒出来,纪无锦就下意识看了眼顾野,顾野却正盯着她,感觉巴不得把她吃了的样子,纪无锦陡然心慌,连忙心虚的诺开眼,张嘴敷衍道:“那你以为我是谁……”
果不其然,闻声顾野的脸色瞬间一变,顾野漆黑的眼眸里闪过一抹愤怒。下一刻,他猛然转过身,衣袍带起的寒风凌冽的拍打在纪无锦滚烫的脸上,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