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不再看纪无锦,而是认真的吃起了药,他的伤势他心里清楚,不好好养伤,他的伤好不起来的,要是不及时好起来,军中的好多事情都不在掌握就麻烦了,毕竟主子铺的局,才刚刚开始而已。
一片寂静之中,纪无锦突兀的站在帐篷中间,像一个异类。
半响,她找了个话题,打破了这诡异的尴尬,“那个,这个汤药为什么才煎好?”
说着,纪无锦看顾野的那一碗,刚刚基本都已经凉了,照这样看,林云的这一碗确实慢了一点。
似乎是感觉到纪无锦的视线,顾野微微抬了抬头,纪无锦迅速的收回视线,所以她没有看到,顾野的头抬了一半,便因为她的行为而顿住了。
一种莫名的情绪闪过顾野微微垂着的眼眸,片刻后,那情绪便全然隐匿,那一双漆黑的眼睛再抬起时,又只有面前那梨花带雨的神伤女人,
“我这样好好的,你做什么还要哭呢。”顾野怜惜的问屈膝跪在他面前的女人。
婉儿轻轻的眨了眨泪眼,看上去格外令人疼惜。
“婉儿,婉儿害怕,一想到差一点可能就再也看不到丞相,婉儿就害怕。”
“我在这里,别怕。”顾野的声音带着让人毋庸置疑的温和与肯定,仿佛是亘古不变的某种承诺。
婉儿重重的点点头,又一次投入了顾野的怀抱。
纪无锦全身轻轻的抖了抖,眼角的余光看到了顾野与婉儿的说话和互动,还有顾野的声音,像魔咒一样在她的脑中回旋不去,她忽然有些站不稳。
“无娇姑娘怎么了,可是身上有伤的原因,不如找一处地方坐下吧。”侍奉林云汤药的侍女察觉了她的异常。
纪无锦回过神,她飞快的摇摇头,冲那关心她的侍女难看一笑,
“没事,我没事的,对了,我刚刚问你,这药为什么煎这么晚,是因为人手不够么?”她记得,那个王大夫好像说过,是人手不够之类的问题。
“是的。”那侍女歉意的点点头,“王大夫陪的药方复杂,没有一些时间和火候是熬不出来的药效的,要煎这要需要守着锅炉,寸步不离三个时辰,还需要懂药理,知道什么时候火大,什么时候火小,军中其余的将士更是没几个人会的了。婉儿姑娘要在顾丞相身边侍奉,熬药的时间都是硬挤出来的,奴婢也是刚刚跟着婉儿姑娘一起熬过一次,才知道了过程。所以这一碗药熬出来的时间比顾丞相那一碗要晚些……”
“你的意思是,现在能煎药的就是你一人,而他们的药不一样,要分开煎,所以时间上就会差许多?”
“是的。”
“那我也跟着你学,下次我来熬药。”
“这……”
“这不好吧,无娇姑娘身上有伤,还是在营中休息的好。”婉儿突然出声说道。
纪无锦连忙摇头,“没事,没事,一点小伤而已,婉儿姑娘照顾顾丞相辛苦,熬药这种事情就交给我就行了。”
婉儿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顾野,只见顾野只微微低着头,仿佛对纪无锦的说法默许了,她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那就有劳无娇姑娘了,玲儿,明天早上的汤药你就叫上无娇姑娘一起吧。”
那正在侍奉林云喝药的侍女恭敬的应了声“是”。
“我乏了。”顾野突然说。
婉儿连忙为他整理了被子,站起身,无微不至的服侍着顾野,轻轻的让他躺下了,顾野轻轻的闭上了眼睛,苍白的脸上仍然没有一丝血色。
纪无锦看着他,眼睛狠狠的颤了颤,林云这时候撂了药碗,他的药已经喝完了。
纪无锦刚才的一连串动作和表情都尽收他的眼底,他的眼中有一些困惑。
纪无锦的想法,他看得懂,却又不全懂。比如煎药这种事情,是可有可无的差事,纪无锦却偏偏要抢着揽下来。虽说可以理解为她是担心药的安全,所以想要亲自把关,可是她那紧张得牙关紧咬的样子真的是不像。
就像她进到帐篷以来,她那表情一直算的上在咬紧牙关,从看到主子对婉儿的态度开始,她就像一只被抛弃的可怜小猫,浑身失落。
照平常她早该落荒而逃了,可是今天的她并没有,不但没有逃跑,她还选择了留下,还揽下煎药送药的差事,看来这一次,主子重伤的事情,不但刺痛了她,还刺得她害怕逃开了。
顾野安静的躺在床榻上,他闭着眼睛,他就是闭着眼睛,也似乎能像仍然看得到纪无锦一样。
他几乎能够看到,花无娇像遭受了某种致命的重创般,失魂落魄的傻站在林云的身边,就像在他制造的风暴之下,找到了一个避雨的角落。但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吧,她站在林云旁边,却始终侧脸朝他这边,她仿佛尽量不往他这边看,却总忍不住用余光看他。
他真的忍不住了,以至于他必须要睡下,将那个女人的视线彻底屏蔽掉,他才能够平静一些。
纪无锦对他的情绪转变,是在她冲进帐篷时,扑面而来就感觉到的。
“顾野!”听到她的声音,他有一刻都想要站起来,给那个女人一个嘲讽的冷笑,傲慢的说一声,
“本官还没死。”
然后,然后她会嚎啕大哭,还是会破涕而笑,不管是哪一种表情,他都想看。他甚至都不想再演戏,直接给她一个微笑,
“脑袋终于开窍了,怕本大爷死了?”
他很想这样做,可是他做不到。
他傲慢了太多年,身上肩负的与那个人的战争,事情关系到当初,关系到君臣信任,关系到皇帝对他的交代,他做不到。
那个婉儿的作用太关键,他必须要利用好她这一颗棋子,军中的局势太过紧张,而军中的人竟然有人趁他不在,打花无娇的主意,将她绑入了牢狱!
那阴暗的牢房里,猥琐的男人爬在花无娇身上的情形,闭眼既能历历在目。顾野放在被子里的手攥成了拳,只有他自己知道,在他那表面平静的睡眠之下,内心有多大的波澜起伏。
而且,花无娇身上其实还有嫌疑,虽然那嫌疑其实已经很微小,可是,还是他傲慢吧,纵使一丝的可能,他也绝不会冒险……
冷风夹着寒雪从脸上一拂而过,纪无锦出去了,轻轻的,顾野的嘴角吐出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叹息。
只有顾野自己知道,心中的那抹叹息,轻则轻无声,重则重压抑。
第一百零七章 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