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我的这副要命样子,邰伟也站了起来,但我看了他一眼,很明显他一点都没觉得紧张,反而有些兴奋,估计是把梁道长的话当成鬼故事听了。
我和邰伟相继起身,但梁道长并没有觉得惊讶,因为这毕竟是关系到生死的大事……
而且我也从梁道长的表情上看出来,关于这起皮影戏艺人离奇死亡事件,亲身参与过的他,一定是有着难以言明的非人记忆的,应该是他一辈子都不想再回忆起的一段经历。
梁道长双手向下拍了拍,示意我和邰伟坐下来,之后他给我续了一杯茶,我虽连忙用手托着茶杯迎奉,但心里更期待于他即将透漏给我们的重要信息。
等邰伟倒扣的茶杯被梁道长翻过来,也续上了茶之后,我竟然有种他是在对我和邰伟进行临终关怀的感觉,叫一个不久于人世的肺癌晚期患者,给我们两个晚辈斟茶,这难道不是让我们折寿吗?
我立刻再次站起了身,给梁道长道了声谢!
梁道长请邰伟给他点上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之后,缓缓吐出浓浓的烟气,开始悠悠道来……
那时候的梁道长还没有正式皈依道教,只是跟叔父学了一些风水术法的皮毛,没有人叫他梁道长,而是称呼他为梁居士。
那是一九七六年的深秋,身在广东番禺农村避祸的梁道长,收到家人寄来的书信,重点提及华国锋、叶剑英代表的中共中央政治局,已经彻底粉碎了“四人帮”的举国作乱,告知梁道长终可返回昆山老家,再不必担心遭受到与叔父相同的命运。
想起被昆山造反派司令蒯大富钦点为“牛鬼蛇神”的叔父,惨遭戴高帽游街示众、每日插罪牌受尽百般凌辱,终被一伙红卫兵活活掌掴致死,鲜血喷溅满地……
乘火车从广东返回江苏的途中,梁道长深有感慨于世事无常,唏嘘悲怆至不能自已。
然而,就在梁道长返乡一月有余,对叔父的惨死深有芥蒂,准备舍弃所学十年风水术法,去国营纺织厂做工养家时,一个从瓦房店突来昆山的皮影戏班,却改变了梁道长的命运走向……
周庄镇长找到梁道长的时候,那个皮影戏班已经死了四个人,症状皆为偶发幻觉和全身抽搐,面瘫发展为全身大面积瘫痪,最终全身关节极度扭曲,直至暴毙身亡。
听到这里,邰伟竟然告诉我说,前天送陈禄回宾馆的途中,他的眼角和嘴角出现不受控制的抽动,已经呈现出了面瘫的先兆……
吴镇长早年是梁道长叔父的老朋友,没做镇长的时候,曾亲眼见过梁道长叔父用道术为乡邻驱邪避瘟。
之所以找上梁道长,就是怀疑这个戏班子招惹上了不干净的东西,既然叔父已经不在世了,那就只能叫道行不及叔父的梁居士亲自走一趟,至少他能看出皮影戏班的下驻地,是否存在风水问题。
“为什么镇长会关心这个皮影戏班?”我不禁插了一句嘴。
梁道长用手指捻灭了烟头之后,说这件事在当时甚至受到了省保密局的关注,七十年代正处于敌特作乱的敏感时期,昆山市同样遍布了情报暗线,听说从辽宁瓦房店来了个皮影戏班,只知道他们是受重金聘请而来,目的是编排一个剧目……
但根本不知道戏班是受谁之邀?又为什么非要编排一个并非群众喜闻乐见的剧目,而且还必须来周庄完成这个剧目的编排?这一切的一切,难道不像是在掩盖一次拙劣的阴谋吗?
而且坊间传出消息,说只要这个戏班完成剧目,便会得到五千元的酬劳,这根本就是一笔巨款,要知道当时一个高级工程师的月薪才只有四十块钱。
紧接着,整个戏班的人却全部身染怪病,眨眼间就死了四个人,余下的人病况也是相当危急不堪,保密局闻讯立刻展开调查,看是否有敌特份子散播瘟疫的可能性。
就在省保密局指派昆山市公安局,即将对皮影戏班进行隔离接管的前夜,受吴镇长之托,梁居士一个人前往了那个皮影戏班的驻地,一所土改后空置多年的地主大宅……
梁道长依稀遥望到那处大宅时,就已经感觉到了事情深有不妙。
以家宅为中心,方圆半里之内不见飞鸟啼鸣,亦无走兽入出痕迹,土地呈现出被野火焚烧过的凄荒惨象,黄土和植物表面均凝结着一层黑霜,而且有向更大范围延伸的迹象。
梁道长看出此地深有煞气,明显是一处邪地,随即并没有马上进入,而是绕着大宅远远地走上了一圈。
登高看远,仔细分析了周围每一处山石水榭的风水意用,运用八卦罗盘钟、地灵尺等风水法器深端远踱,却发现……
这处地,根本就是水杰石灵的风水宝地,虽然五行吉源规模不大,但也能保证至少三五十年之内的明山秀水,稀木盛金,绝不该是来时一路上看到的惨象。
综合吴镇长的说法,此宅原是一处地主的家宅,既然之前为地主所用,不可能不按封建规矩建屋立宅,至少也不应该是一处邪地的所在……
逐一见到这大宅门口的一对抱鼓石,金柱大门上的兽首门环,还有门顶滴水戗脊上的一仙十兽……
这些精造局势都可以说明,此宅建立在此处,即使没有名家点播,也必是经过风水象师的指点规划,这更加印证了梁道长的判断,那就是此地本不是邪地,而是福地……
带着深深的疑惑不解,梁道长决定进入大宅一探究竟……
踏上六寸八分的三级石阶,扣了扣齐眉的兽首门环,半天也没有人响应,梁道长便缓缓推开了家宅的双开红门……
进入游廊,并无异常,但刚经踏进垂花门,一股浓烈的死亡气息便扑鼻而来,梁道长看向宅院,登时傻了眼……
但见宽大的内院满满立着一十七口红漆棺材,简直再没有下脚地方,仅留出了可供一人通过的窄道。
梁道长的本领不在驱邪避瘟,不曾与死人、棺材之类的东西打过太多交道,有些胆颤,站在院门口,朝正房方向唤了几声,但是依然没人答应。
之后壮起胆色,擦身红漆木棺而过,却听出其中某个立棺内时不时发出响动。虽然心里泛起嘀咕,但木棺是错落交叠地立在内院里的,一时无法分清是哪口立棺发出的声音,但又好像是所有的立棺都在发出声音。
心里一直在打鼓,不知是何情况,梁道长就尽量躲着棺材走。
旋即一间间地寻遍了正房、东厢、过厅、西厢,却没有见到一个活人。
直至听到耳房之内有悉索的叫声传出,梁道长才稍感心安地寻声过去,以为耳房内有可以问话的人。
透过花雕木窗,梁道长见识了耳房内的状况,满地一片凌乱,皆是被践踏坏的影灯、皮偶、幕布、影箱,皮影艺人表演用的道具比比皆是。
再一看东墙,场面甚至骇人难当……
数了数,墙面上共直直地倚靠着十六个身体僵直的白衣人,其中有男有女,全部是手脚直挺的样子。
每个人的头上都盖着一块宽大的黑布,而且明显布下除了人头外,还有其他的东西藏在里面,因为不可能有人的头会长那么大。
梁道长当时心想,这会不会正是皮影戏班里的十七个人,但为什么少了一个?而且吴县长不是说,这里面已经死过四个人吗?
那这十六个人中,到底哪些是活人,哪些才是死人?
悄声进入了耳房,踩着散落一地的皮影戏道具,慢慢向东墙上倚靠着的那十六个人靠近……
看着每个人头上都盖着一块黑布,梁道长不明所以,试探着揭开了一块……
一寸寸地揭开黑布,根本看不见人脸,整个人头被糊上了一层厚厚的黄泥,然而最可怕的是,当完全扯下黑布的时候,这人的脸面上竟然趴着一只肥硕的黑蝙蝠,就好像正从他的口鼻里吸出鲜血一样!
梁道长当时被吓得后退了几步!
根本解释不了这种情况,心想这难道是一种旁门邪术吗?
稳定心神之后,一一揭开了另外十五个人头上盖着的黑布,竟然是与之前的人如出一辙,头上都被糊上了一层厚厚的黄泥。但他们脸上的活物各有不同,其中四个人的脸上是蝙蝠、九个人的脸上是老鼠,三个人的脸上却是干瘦的黑猫,都是死死地吸附在这些人的脸上,好像进入了假死状态一样。
然而其中最为异常的,就是脸上挂着黑猫的那三个人,人和黑猫的口鼻连接处,正在滴滴答答地流出黑色的汁液,落在地上,砸出一朵朵黑色的小花,瞬间干涸,变成一层黑霜,居然与大宅周围土地上的黑霜是一样的。
再换过其他白衣人仔细观察,发现他们与蝙蝠、老鼠的口鼻接触部位,也是流出了同样的黑色汁液,只不过没有那三个人流出的多,只是浅浅地挂在了嘴角上。
梁道长突然想起,这其中应该还有四个死人呢!
逐一辨认之后发现,那三个被黑猫伏在脸上的人,没有一个是活人,其他人的胸口都有微微的起伏,只有那三个人是完全不动的,甚至身体如铸铁一般僵硬,仔细感觉,嗅出了这三个人身上都有淡淡的腐尸味道。
一共十七个人,但耳房之内只有十六个人!
一共死了四个人,但只见过其中的三个,那少了的那一个死人在哪里?
“咣当!”
只听内院里有一声异响,梁道长赶紧跑到木窗处去看,见内院其中一口红漆立棺居然在原地打转,之后左冲又撞着轰然倒地,连棺板都震开到了一旁……
梁道长定睛一看,里面竟然同是一个头上盖着黑布的白衣人!
一动不动地躺在红漆木棺之内!
然而当一阵瑟风吹过之后,白衣人却突然从棺材里坐了起来……
梁道长的注意力瞬间被这一突发状况吸引过去,分辨那白衣人是否诈了尸。
却隐约看出,白衣人的身后,竟然有一个红色的长发怪物在抖动……
第27章 死亡戏班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