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十几岁习得本事以来,我平生只见过两只未成年的厉鬼,这个小孩子是第二个……小孩子化成厉鬼是非常罕见的,因为孩子的心是单纯的,即使是含冤而死、甚至是被人害死,也生不出过多的怨念。记得我遇到第一只未成年厉鬼的时候,还是一九六一年,咳咳,咳……”
三喜先生又咳嗽了几声,而且我知道他就算咳嗽过后,半天也不会说出正题了。
果不出我所料,三喜先生居然又是牵扯出了他的一段一九六一年经历的往事,而且看样子我和邰伟不得不听。不过我反过来一想,既然是有关于鬼的,怎么说也不算是跑题,没准还能从中听出一些经验教训来……
“算了,陈年往事不提也罢。”三喜先生摆了一下手,凝视着地板说。
日,我刚做好了细听的准备,可三喜先生却是又想越过这几十年前的往事不说。可邰伟却像是个孩子一样,居然还管三喜先生叫三喜爷爷,撒娇般地叫他把这件事说出来,甚至不要脸地央求三喜先生只说出大概就好……
三喜先生缓缓地摇了摇头,由着邰伟的性子幽幽道出……
那个小女孩姓什么三喜先生已经忘了,只记得小名叫连娣儿,是家里的小女儿,甘肃通渭人。
“甘肃通渭?”邰伟随口问了一句,“那三喜爷爷您是在哪里遇到这个小鬼的?”
三喜先生突然稍有愠怒的对邰伟喝道:“不要发问,仔细听着我说就好!”之后邰伟瞪了我一眼,显然是想将吃瘪的不爽发泄在我身上,我回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别瞎闹好好听。
“三分天灾、七分人祸!当时我还不到五十岁,在昆山人民南街的一家国营染布坊做工,偶尔也会给相熟故友介绍来的人治怪病、驱邪异,但在那个年代,所得的报酬也根本不能填饱肚子,终日需要忍受挨饿的苦楚……”
“突有一日,染布坊里突然传开了消息,说一个两日没来上工的工友一家六口人惨死,而且死状极其恐怖骇人!是各个用刀削去大腿上的皮肉,互相喂食血肉而死。甚至警察到现场的时候,那名工友和他的妻子当时还没死透,倒在血泊之中,在三个女儿和一个儿子的尸体旁,继续邪笑着将割下来的肉送进彼此的口中……”
听到这里我深呼吸了一次,可屋子里满是烟酒味儿的污浊之气,根本冲淡不了我脑子里联想出来的人吃人画面。邰伟反应倒不是很大,不过他握紧的拳头说明他的心境也是有起伏的……
三喜先生接着说,他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其实工友那一家六口人已经死了两天,警察用一些威胁手段不允街坊知情者把此事传出去,但天下哪里会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迅速在昆山,乃至整个江苏传开,甚至在国际上都造成了不良影响!
“国际影响?”我和邰伟同问。
“至于这造成国际影响的原因,”三喜先生对我和邰伟说:“你们查查六零年左右我们国家都经历了什么就会明白。”
之后见这件事影响大了,瞒不住了,警察将此案定性成一起影响特别恶劣的灭门凶案,还成立了专案组调查,当年昆山市市长周晓光同志受高层指示,亲自督办此案在三日之内务必破案。
警察到染布坊里找被害人的工友进行调查,这其中也包括三喜先生,一来二去的反复被调查问话之间,三喜先生得知了此案件的详细,根本不是之前自己想象的那样夸张虚假、捕风捉影,而果真是确有此事!
好好的一家六口人居然自食自肉而亡,三喜先生当然看出了这起离奇的灭门凶案并非是凶杀案这么简单……
三日转眼间就过去了,案子也破了,居然是将一名与死者因陈年旧事产生过不快的邻居捉拿问案,转日就开公审大会将该位邻居拉到昆山尚武靶场枪毙!
惩办了仇杀一家六口人的“真凶”之后,由于警方极力消除影响,此案昆山市形成最后一个舆论高潮后迅速降温,只剩染布坊里还流传着这起灭门惨案的相关传说……
但三喜先生很清楚,能同时控制一家六口人的心智,使原本互相关爱的人彼此残杀相嗜,能造成这种局面的这只厉鬼,它的怨念一定极为深重,就算害了六口人的性命,也定是不会就此罢手!
果不其然,在“真凶”被枪毙的三天之后,昆山市的各市区接连传出惨死事件,虽然经过实地问询,所有事件皆为以讹传讹的谣言,但这也足以让三喜先生内心深处产生了巨大的危机感,因为有些怨鬼的阶段目的就是在人群之中制造混乱和恐慌,以此为之后真正的作乱混淆视听……
三喜先生说:“我是了解一些怨鬼作乱的特性的,能造成灭门的这厉鬼,它的怨念之深是不可估量的,可以称得上是百年难得一遇!”
“百年难得一遇?”我问出了心中突然生出的疑问,“就连施香兰也做不到这一点吗?”
“同是六十年代期间的施香兰,她确实做不到这一点……”三喜先生对我点了点头,“冤有头、债有主!天理循环往复,某些厉鬼不害无辜之人并不代表它不想害,而是它根本看不到……”
“看不到?”我很是惊奇地发出疑问。
三喜先生解释道:“怨鬼只能看到冤孽深重之人,并且这个冤孽深重之人必定与它产生怨念的原因有关,说白了就是谁曾经害死了怨鬼,怨鬼就能看得到谁。但如果怨念非常之大,怨鬼也可以看到与仇人有类似冤孽的歹人……”
“什么意思?”邰伟转过头看我,“类似冤孽的歹人是什么意思?”
我在脑子里稍加构思,对邰伟说:“就好比说你被卡车司机撞死了,之后那个司机逃逸了,你心里不平衡变成了鬼,害死了那个司机之后你还觉得怨恨难平,还想杀人解恨,但一般人你是看不到的,你只能看到其它有过肇事逃逸劣迹的司机,或者深藏有肇事逃逸心理的人……”
我这样解释自己也不知道对不对,但三喜先生没有反驳,我觉得自己也就没有说得太错。紧接着我又问三喜先生道:“难道只要是冤死的人就都会变成厉鬼复仇吗?”
“并非如此!”三喜先生摇了摇头,“施香兰是我见过的第一只怨鬼,然而活到今日,我遇到过的最终成了形的厉鬼也只有区区十只……”
三喜先生已经活了一百年了,在我眼中是终日与各种厉鬼打交道的人,怎么活到现在才遇到过十只鬼?
我在心里给三喜先生算了笔鬼账,施香兰是他遇到的第一只鬼,加上如意塔的白褂孕妇女鬼,外加三喜先生刚才说周庄镇上游荡的五六只厉鬼,也就是说在施香兰和白褂孕妇女鬼之间,长达将近八十年的时间跨度里,三喜先生也只是遇到了两只或三只鬼吗?这其中还包括一九六一年那个叫“连娣儿”的小女孩。
因此我产生了两个疑问:一,八十年之内才遇到两只鬼,这是不是说明这世界上根本没有那么多的鬼?二,如意塔白褂女鬼之后,周庄镇上居然有五六只厉鬼在游荡伺机害人,为什么短短的几天之内,会突然有这么多的鬼?为什么会这样?
“不超过十只?”邰伟也是自顾自的嘀咕了一句。
见我和邰伟的表情有些无法接受,三喜先生又进一步说道:“按照我师父的说法,怨念其实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细菌!尘归尘、土归土!人死之后尸身就会瓦解腐败,但往生的残念会形成一种细菌,这种细菌的性质,会根据死者的生前所为,形成趋于善恶极端之间的某种状态,最终能利人的称之为‘泽念’,害人的则称之为‘怨念’……”
“只有怨念足够深重,枉死之人才能化成可见的厉鬼!大多数生出轻微怨念的死者都不足以化成鬼,只能将相应的怨菌附着在有仇之人身上,依据怨恨程度的大小,使仇家遭霉运、败家业、得疾病……”
我瞬间头大,感觉脑袋里被注满了浆糊一样,虽然三喜先生也曾提及过“泽念”和“怨念”这个两个概念,但却是始终没有过深入的解释。
话题被东拉西扯,一九六一年的小女孩还没说完,三喜先生又提起了新的话题,可我却不能出言反驳……
不是不能,我其实也是不想反驳,因为情况愈发的危急,亮亮的续命没有成功,后天就是他的死亡期限,我和邰伟想要自己动手挽回局面,就必须知己知彼,除了理论知识还需要实战经验,所以这样以来需要了解的各种侧重点的“鬼知识”就实在太多了,一时间根本不太分得太清主次关系来,只能照单全收……
邰伟这时发问:“怨念我能理解,但泽念又是什么?”三喜先生回答邰伟道:“你能理解‘怨念’的话,反过来就可以明白‘泽念’是什么!”
见邰伟一副二逼样子不说话,我按照三喜先生上次与我在此长谈时的说法,像邰伟解释道:“如果说死者生‘怨念’的目的是为了报仇的话,生出‘泽念’的目的就是为了报恩!”
三喜先生补充道:“报恩的说法虽是稍有狭隘,但一个‘念’字却蕴藏了相当纷杂繁复的信息。泽念不但可以报恩、还可以福泽子孙、可以驱散或冲淡怨念。换句话说,他可也使歹人不同程度的向善……”
“那我们能不能收集泽念来对付施香兰的怨念?”我脑洞大开地问了三喜先生一句,“就像您用降戾丹化解过施香兰的怨念一样……”
“这种方法只能在理论上行得通,实施起来却太过于不便,泽念虽说可以驱散怨念,但这个人必须与生成泽念的死者有血缘和情感上的深切联系,对无关之人根本毫无作用……”
“是不是只有亮亮的父母、女朋友之类的人,在死后才能把泽念作用在亮亮的身上,帮助他驱散身体里的怨菌?”邰伟又抢着问道。
“对!但因为施香兰的怨念极为深重,只有他的父母是行过大善之人,才能产生足够的泽念使亮亮转危为安……”
“邰伟,别闹了,亮亮的父母还活着呢!”
我白了邰伟一眼,再问三喜先生道:“如果亮亮后天死了,那他会不会产生怨念?然而害死他的人是女鬼,鬼是没有生命的,那亮亮又何谈杀死她报仇?”
第25章 自食自肉